霽曉的姐姐霽景是附院頗具話題的人物。
她曾以最好的綜合評定成績由實習學生行列邁入見習醫生隊伍,同時,她也是有史以來在見習崗位呆得最久的‘非新人’。工作中真正接觸過她的人,大多會給出“處著舒坦”的評判︰工作中干練專業,工作之余不多話不多事。不需要她出面的時候,要麼抱著書發呆,要麼就是給之前的工作收尾。臨到她接診,效率極高又獨具風格,不寒暄、沒安撫,只有簡潔的癥狀描述、病情推斷以及建議治療方案。出自她手的處方單和病例從來都是條理清晰、書寫工整,不似其他醫生的龍飛鳳舞……
從這些零碎的事情上看,她和邢雲有一個明顯的共通之處——對待行醫之事,有著不受外力干擾的執著與投入。
只不過,邢雲的方式偏于沉默內斂,而她則是個性強烈地貫徹外顯。
“說起來,你姐接診的方式還是我學習的範本呢。”邢雲停在咖啡館門外,沖身後的霽曉說道。
“早說啊!”霽曉越過他,推開玻璃門,“我提前報備一下,興許她能對咱倆溫柔一點。啊……願主保佑!”
“接受現實吧,報不報備今天的見面都不會輕松的。”邢雲學了他的神情,依樣捂住胸口,“啊……華佗保佑!”
“哈哈,好啦好啦,我在街對面等你。”
“嗯,一會兒見。”
無論如何,我都要與你在一起。
———————————————————————
離開醫院,霽景整個人的氛圍都慵懶起來,倒是很搭這間灑落著藍調的咖啡廳。
示意邢雲坐下後,她攪了攪面前的清咖,直截了當地拋出了第一句話。不是關心邢雲和霽曉倆人的相識,也不是好言相勸亦或惡語傷人。
“做醫生和做霽曉的戀人,哪個對你更重要?”她問。
一陣見血地犀利,因為這正是游蕩在邢雲心底的問題。不過,邢雲自來是那種私事兒不逼到眼前不動彈的性子,想不通、理不順就會壓在一邊不管不問。
今天,現在,就是他必須給出答案的時刻。
“……我會選擇做醫生。”邢雲盯著面前的綠茶,眼底印著徐徐的波紋。
“是嗎?”霽景撐頭看向外邊,“當醫生對你而言就這麼重要?”
“唔,”邢雲點頭,靜了靜又補充道︰“我曾經想過,如果不是我,霽曉可能…活得更好……吧。”
听聞此話,霽景揚了揚唇,試探問道︰“那你會為了他好主動離開嗎?”
邢雲皺眉,像是忽然氣惱,生硬地否定︰“不會!”
“唔。”霽景又是挑眉,用力地點了點頭,“好,你可以回去補覺了,難得翹一回課,不是嗎?”
忐忑半天,竟然只被盤問了兩句。邢雲猶豫著開口︰“……您不勸我離開霽曉嗎?”
“我勸了你會听嗎?”
邢雲搖頭。
“那就是咯,我不做無謂的事情。而且,我覺得我弟能高攀上你,挺幸運的。你進附院不久,我就听過有關你的傳聞,很厲害嘛!”
邢雲抿唇,撓了撓後腦勺又問︰“您待會兒還有事情嗎?”
“怎麼?”
“霽曉說在那兒等我吃飯,我想邀請您一起。”邢雲指指街對面。
霽景循著他的手勢望去,頓了頓,大笑出聲︰“哈哈哈哈,那小子還真緊張你!哎喲,哈哈……”
“……”邢雲見她捧腹的樣子,也沒能繃住表情,羞赧爬上耳尖。
“吃飯可以,條件是從現在開始叫我姐,別總‘您您您’的,听著怪別扭。”
“好的……姐。”
“乖。”
五分鐘後,邢雲和霽家姐弟聚在街對面的小餐廳,連同課上到一半兒被霽曉叫來助陣的陸銘。
“啊,還真是物以類聚,”霽姐姐踫踫邢雲的肩膀,沖桌對面的兩人努努嘴,“都是話嘮。”
“你認識我姐?”霽曉扭頭問陸銘。
“唔,之前值班是師姐帶的我。”陸銘低聲回答,尷尬地喝一口檸檬茶。那天兒科診室難得清閑,他見霽景盯著桌面發呆,怕她覺著無聊,才會擠破腦袋地沒話找話。
作為兒科“溫柔的大哥哥”,竟然被她用‘話多’給總結了。
“我姐一般不損人的。”趁霽姐姐和邢雲點菜的間隙,霽曉悄悄湊到陸銘耳邊嘀咕。
“ ?那我該感到榮幸咯?”陸銘低聲嘟囔。
“當然,對于沒興趣的人,我姐可是很吝嗇評價的。”
“呃……”
“準確來說,她能記得你,已經很不錯了。”霽曉湊得離陸銘更近一些,聲音壓得更低,“要論起認生,他比邢雲還嚴重。”
“……經你這麼一說,我是該感到榮幸了。”陸銘抬眼看向桌子對面與邢雲說著什麼霽景。
是不是,面無表情的人一旦笑起來都魔力驚人?
霽景。
—————————————————————————
陸銘再去霽邢二人小窩蹭飯的時候,霽姐姐儼然已成同行人員。
鋒利的她與柔和的他,相戀了。
“你姐夫明天要去短途旅游,請我幫他值個夜班。”邢雲放下電話,走進臥室,大手壓上霽曉面前的課本。
“不也是你姐夫,”霽曉笑著拉了他坐進自己懷里,“陸銘這小子終于開竅啦,還曉得帶我姐出去玩兒。”
“你怎麼知道是和你姐出去?”
“因為某些人昨天興奮得睡不著,打電話騷擾我來著,問我穿裙子去會不會顯得太刻意。”霽曉揉揉楮明穴,神情困倦,“眼楮好干。”
“我剛自學了針灸,要不要試試?解乏。”邢雲挑眉。
霽曉掀掀沉重的眼皮,手指沿著邢雲的衣擺向內滑去,“扎人這件事呢,只能是我、扎、你。”
“……不害臊!”好不容易听懂這句葷話的人拿胳膊肘狠狠向後搗去,站起身準備再武力教育一番,卻發現霽曉的眼底滿布血絲。比了比拳頭,將霽曉面前的書抽走丟上床邊的矮櫃,再將靠坐在床頭的人徹底推倒躺下,“考研復習不能急在一時,書先別看了,躺會兒吧。”
“那我要你陪著,不想一個人睡。”順勢攥緊邢雲的小手。
多病季節,邢雲這屆的學生大多被排在忙碌的白天做助手,低他一屆的霽曉則多被分在晚班。
“閉眼。”邢雲抽開手,站起身拉上窗簾,將床尾的薄被給霽曉搭上,然後再蹬掉拖鞋爬上床。
霽曉收回落在桌面日歷之上的視線,愜意地閉上眼,滿身疲勞在邢雲溫柔和緩的按摩之下漸漸消散。
邁往合格醫生的道路,忙碌而疲憊。
還好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