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繁華凋落,半生榮辱方休”,這是鄭雪如臨死前與黛鳶說得最後一句話,一位曾經的大梁皇後就在冷香苑中用三尺白綾結束了自己的一生,這個畫面對于黛鳶來說實在是太殘忍又太刻骨銘心,以至于回到寢殿許久的她久久都無法平息自己混亂起伏的心緒……
她手里攥著鄭雪如留給她的,顧沛蕖遺落的那枚芙蕖花紫玉步搖,這是當初顧沛蕖夜探上官映波時遺落在離宮外的。
鄭雪如拾到後一直想以此做文章嫁禍顧沛蕖一二事,因此她將此物交給了上官映波。
許是上官映波逃離後將此留給了侍婢青蕪以嫁禍顧沛蕖暗殺假“上官映波”,可是不曾想緊接著鄭國公府便出了事,這讓鄭雪如始料未及更讓青蕪始料未及。
後來鄭雪如出宮省親,月寒盟上元夜起事,而宇文煥卿卻已雷霆萬鈞之勢,將兵變與作亂一舉化解,一並斬殺了謀劃起事的青蕪和碧月,所以生生浪費了這枚步搖。
而這枚步搖後被鄭雪如在離宮的牢房內尋到,而今又交給了黛鳶。
她突然覺得顧沛蕖成了她們彼此之間永不停息的麻煩,都欲除之而後快,卻偏偏無法動搖其分毫。
想到這,黛鳶嘴角的笑寒涼而無奈,因為這不是讓她最為寒心的所在,讓她最不能接受的是宇文煥卿對顧沛蕖的痴心不改與愛護有加,即便後宮百花凋零,他仍愛其一枝獨秀。
想著想著,她無力的癱倒在了妝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放聲痛哭,手里卻將那枚步搖攥得緊緊地……
仲春之月,楊柳青青、鶯飛草長,一束束海棠花盛放,搖曳間竟是無盡的春色,這芷蘭宮中更是盈盈一片淺淺的桃粉色,美不勝收。
綠翹懨懨地坐在海棠樹下絞著自己的香包,含著眼淚遠遠地望著遠處凝煙落碧的涼亭外顧沛蕖笑顏如花地逗弄著顧沛萱懷里的小世子。
每每見到顧沛蕖的那張臉,綠翹便會想起自己為綠蔻收尸時的情景,三千多刀的剮肉,直至最後一刀才斃命,讓綠蔻痛的臉已經變了形,那張曾經嬌俏地臉變得面目可憎,這讓親姐姐綠翹無法釋懷。
身為宸皇貴妃的顧沛蕖給她的解釋是綠蔻背主忘恩,讒害主子,暗害瑋元公主,總之就是綠蔻與死去後一並被奪了玉蝶的皇後鄭雪如沆瀣一氣,害死了瑋元公主,同是十惡不赦的罪人。
但是在綠翹心中,綠蔻只不過是個心性單純的孩子,怎可能隨她進宮半年就變得如此不堪?這讓綠翹至死都不願意相信綠蔻是因此而死,這也讓她恨毒了顧沛蕖……
顧沛蕖抱著懷里粉嘟嘟地小胖人兒,笑得合不攏嘴,看著他手中玩弄的海棠花瓣,笑著與顧沛萱說︰“人們常說仲春之月要一候海棠、二候梨花、三候木蘭,可是姐姐,我這宮里除了山上的梨花未開,這水澤木蘭亦開得頗好,不知道這是吉兆還是異兆?”
顧沛萱亦目不轉楮地盯著自己的兒子,含笑地應承︰“當然是吉兆了,而今你可是這宮中位份最高,最尊貴的嬪妃,你還敢說這不是吉兆?”
顧沛蕖見到小世子心中無限歡喜,可是她又隱隱的有些感傷。
因為自從雪靈孌回了敬親王府後,她一直未能去探望,而與宇文煥淵又不得見,她委實不知道她究竟如何了?若是一切順遂,那麼再過幾個月,豈不是她又要做姨娘了?而且還是嫡親的姨娘。
再有,瑋元已經歿了有近一個月了,可是宇文煥卿仍舊未從喪女的痛苦中抽離出來,雖然他不言說,但是時常的失神還是出賣了他內心最為脆弱的一面。
兩件事兒皆因孩子而生,所以顧沛蕖在看到小世子後難免心生感傷,她突然疏離而落寞的神情亦落在顧沛萱的眼中。
她將小世子從顧沛蕖的懷里接了過來,訕訕一笑︰“娘娘,怎麼好端端地竟然失神了呢?是不是還在想瑋元的事?”
顧沛蕖見被一語道破,瞟了一眼遠處的綠翹,幾分憂心地點點頭。
顧沛萱顛了顛小世子圓嘟嘟的小手,滿眼的疼惜,嘴上卻嗤笑道︰“你呀,也真是個實心眼!瑋元再好也是莫芊兒的孩子,既然已經被鄭雪如害死了,你即便再喜歡她也應該早早將她忘掉才好,千萬勿要因此而整日懨懨地,這樣豈不是讓皇上亦跟著傷心?”
“不是這樣的,即便我不跟著傷心,皇上亦為此傷懷。雖然他見到我時,看上去還是精神奕奕的,可是他自己獨自批改奏折之時,或者獨處之時,總是十分傷神的模樣!”
顧沛蕖端起茶盞幽幽地飲了一口清茶,素淡的味道含在嘴里,齒頰留香。
顧沛萱听了不禁一笑︰“那你多陪著他,晚上多花點心思,你早一些懷上你二人的孩子,他就早一些從這哀傷中抽離!所以啊,你應該將母親給你的《閨中秘術》多看看,漲漲夫妻間的見識!”
顧沛蕖被姐姐這樣一說臉上掛不住了,霞紅一片嬌俏地反駁︰“姐姐你在胡說什麼呀?什麼《閨中秘術》啊?本宮沒見過!”
顧沛萱見她一身皇貴妃華服還是如此扭捏的小女兒姿態,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邊拍著懷中的麟兒邊打趣道︰“都承寵這麼久了,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皇上一顆心放在你的身上,如今怕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那可是日日椒房貴寵,若是你還懷不上子嗣,那只能說你自己不賣力了!”
“姐姐,你快別說了,弄得人家不好意思!不過話說回來,自從瑋元死後,我都不知道皇上整日里在忙什麼!晚上倒是日日都與我一同就寢,不過也有好些日子不近我身了,不知道他又怎麼了?”
顧沛蕖臉上隱隱有些失落,她用手絞著自己手中的一方碧青色繡粉桃的帕子,生生將一方柔美的錦帕擰成了一根麻繩。
顧沛萱一听,臉上雖然尷尬,但是卻很有幾分擔憂,她拉過顧沛蕖的手切切地問︰“是不是因為綠蔻的原因?若不是綠蔻與鄭雪如沆瀣一氣,怕是瑋元也不會遭難,不管怎麼說綠蔻都曾是你的婢女,皇上他因此而遷怒你?”
顧沛蕖拿起一塊棗泥山藥糕,看著上面吉祥的花紋,眼中竟漸漸蒙上了一層淺淺地薄淚,哀哀戚戚地說︰“應該不會吧!他應該不會…不會遷怒我!哎,姐姐,我現在才知道在乎一個人的喜怒哀樂是怎樣的感覺,真的是牽腸掛肚!他不經意的一句話都會牽動我的悲喜,因他高興而跟著高興,因他傷心而陪著傷心!我是真的陷進去了,在他給情緒里無法自拔!”
顧沛萱見她說到宇文煥卿時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禁啞然失笑,似開解又似取笑地說︰“這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當初你可是一萬個不願意,不想進宮,而今卻生怕不能守在皇上身邊,對不對?”
顧沛蕖抿著嘴,不置可否地點點頭,不知怎的,她恨不得天天都與他膩在一起,不想讓他上朝,不想讓他理政,只想每時每刻都陪在他身邊,這很不可理喻,但是她真的那樣想過。
“哦對了,我听殿下說皇上最近忙著布置到木蘭山去春圍,不如你讓皇上帶著你一起去?也好一同出去散散!”
顧沛蕖也听說了此事,不過她很是好奇春天正是萬物繁衍生息的時節,為何宇文煥卿會違背自然之法,選擇在春分之時去圍獵呢?
她一直想問他,卻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因她畢竟是後妃,按照宮中規制是不能打探朝堂上的事情的,而今他又心緒不佳,她便沒問。
最近她卻花了大量的時間去研讀那些蕭 虞的書,因為這蕭貴妃此時已經不是什麼外人了,反而是顧沛蕖嫡親的姑母。
她想通過這些書,將蕭家的過往整理清楚,至少將蕭虢府的影像脈絡清晰的整理出來。
顧沛蕖想了許多,而後訕訕地笑著,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到時候再說吧!”
不多時,天起了風,綠翹巴巴地將顧沛萱外罩的薄錦斗篷送了過來,仔細地為她披了上,眼中滿是恭順。
顧沛蕖見此倒是很是放心,繼而溫言道︰“綠翹,你好生照顧姐姐,本宮知道綠蔻之事對你打擊不小,你心中亦許是恨毒了本宮,但是你與綠蔻不同,本宮是不會虧待忠心不二的人的!”
綠翹被這樣一說,臉上一凜,她俯身施了一禮並未言語搭話。
顧沛萱見此,抱著小世子,微笑地勸著︰“苒兒,綠翹心思靈透,早晚會想明白的!時候不早了,我也要去找殿下一同回府了。以後得空了,我再來看你!”
顧沛蕖見綠翹神情淡然心中不安,見姐姐說要回去,她也不好再三挽留,便笑著說︰“好,姐姐且去吧!一會兒我差侍書將賞給小世子與綠翹的東西送到陳太妃宮去,你們離宮的時候再一並帶走!”
“奴婢就不勞娘娘您惦記了!”
綠翹惡狠狠地拋下一句冷冰冰的話,便從顧沛萱的懷中抱過小世子,俯身一禮,便獨自向芷蘭宮門走去。
顧沛萱見綠翹這個樣子很是無奈,她趕緊牽起顧沛蕖的手好生安慰︰“苒兒,綠蔻畢竟是她的親妹妹,你別生她的氣,總有一天她會想明白的!”
顧沛蕖含著淺淺哀傷的眼楮無奈地看向了別處,若有似無地點點頭,而後便陪著顧沛萱向芷蘭宮外走去。
二人將將走到宮門,卻見裴濟拎著雞翅木的醫藥箱正從水榭上走來。
顧沛萱見此,笑著說︰“娘娘且留步,改日臣婦再來看您!”
顧沛蕖笑著點頭,目送著顧沛萱邁著蓮步款款而去,心中卻有些羨慕這個得豫王所愛誕育世子的姐姐,她的幸福簡單而又平淡卻無限美好,而自己身上還有好多事未了……。
裴濟走到宮門前,俯身見禮︰“臣裴濟拜見皇貴妃娘娘,娘娘千歲金安!”
顧沛蕖見裴濟應召而來,不禁臉上微微一紅,輕聲地說︰“起來吧,隨本宮進來,再談吧!”
而後裴濟便隨著顧沛蕖來到了方才姐妹二人所坐的涼亭外,她俯身坐在石凳上,眼光清明卻欲言又止。
裴濟見此,沉吟片刻問︰“娘娘,可是身體違和才宣臣前來請脈?”
顧沛蕖無奈地搖搖頭,將茶盞拎了起來復又淺嘗了一口,而後又目光渙散地看了看別處,而後才聲音為微小地說︰“裴濟,本宮叫你來,只是想…想讓你…讓你幫本宮診一下脈,看看本宮…本宮可否有孕了?”
裴濟听到她吞吞吐吐的言語,眼中含笑,自然對她的想法是心知肚明,他趕緊從醫藥箱內取出脈枕與錦帕。
顧沛蕖很配合地將手腕放在了脈枕上,甚是期待地盯著裴濟,只見裴濟的眉宇確實蹙了又蹙,見此她便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無精打采。
裴濟俯身下拜,溫聲地說︰“娘娘,依臣看,而今您尚未有孕!娘娘不要著急,早晚都會有孕的!”
“沒有懷孕麼?本宮就知道,哪那麼容易懷孕啊!”
顧沛蕖一听不禁有些失落,她明亮的眸子不禁有些暗淡,忽而又切切地問︰“裴濟,你可有能盡快受孕的方子?”
裴濟微微含笑很是中肯地說︰“娘娘身體康健,只要稍做調理便可,無須過于進補亦無須多加治療,所以娘娘只需放平心態,早晚都會有子嗣的!”
顧沛蕖看著遠處粉粉盈盈的虞驪山,那里層層疊疊的粉紅讓她多了幾絲期許又添了幾分無奈,這是要她順其自然而已,就像那海棠花一樣順時而開,順時而落。她失望地擺擺手︰“本宮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裴濟見顧沛蕖那張絕美豐盈的臉龐掛著幾分愁思,淡然而笑,便退了下去。
他剛走到宮門口,便見宇文煥卿領著簡嚴簡裝而來,看上去心情頗好,他忙不迭地俯身見禮。
宇文煥卿見他來了芷蘭宮,心底一沉,切切地問︰“可是皇貴妃她病了?”
裴濟笑著搖搖頭,他起身後走到宇文煥卿身邊,小聲地將顧沛蕖所求之事告訴了皇上宇文煥卿。
邊听間,宇文煥卿那張臉的笑意變得愈發的濃重,化不開,掩不住,似這三月的明媚春光一般,豐神俊朗。
當宇文煥卿看到站在海棠樹下賞花的顧沛蕖時,他的眼中滿是濃重的愛意,她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肢更讓他欲罷不能。
他屏退了簡嚴,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攬著她的腰肢將她環在了自己的懷里,寵溺地問︰“苒苒,最近朕忙著處理政務,是不是冷落了你?讓你失意了?”
顧沛蕖被人這樣一攬本是嚇了一跳,但是聞到淡淡的龍涎香的味道,她知道是宇文煥卿,一顆驚悸心就變得無比心安。
“沒有呀!臣妾沒有失意啊!”
她輕輕轉身,被宇文煥卿環在了懷中,見她不承認,宇文煥卿便試探地問︰“朕剛才踫到了裴濟,苒苒可是身上不舒服?”
顧沛蕖听他這樣一問,不禁臉上尷尬,笑著說︰“啊?沒…沒…沒不舒服啊!臣妾只是讓他來請脈而已,隨便看看!”
宇文煥卿盯著她嬌羞嫵媚的小臉便知道她在扯謊,倒也不戳破,只是含笑地說︰“哦?這樣啊!看來是裴濟欺君罔上了!他居然跟朕說你要他來看看自己是否有孕,還急著問他要可快些懷孕的方劑。看來這裴濟是胡言亂語,欺君犯上,此風不可長啊,朕要重重責罰于他!”
顧沛蕖听他這樣一說,發現他手上又緊了幾分力道,不禁羞澀地小聲說︰“皇上,別,別罰他,他沒說謊…。”
宇文煥卿深邃的眼眸閃過絲絲驚喜與得意,他邪魅一笑,繼而明知故問︰“這麼說,你問了?而且你想與朕生孩子?”
顧沛蕖的臉此時已經紅得像天邊的紅霞,面對他漸漸逼近的臉龐,她只得點點頭。
正當宇文煥卿志得意滿之時,顧沛蕖卻猛地抬頭憂傷地說︰“可是臣妾害怕自己無法為皇上生育子嗣啊!所以,臣妾覺得不如過一段時間就為皇上選秀吧,選一些年輕貌美的女子進宮來,這樣皇上很快就會有孩兒了!”
只是,說話間她眼中滿含清淚,明顯是在說違心之語。
宇文煥卿寵溺地趕緊安慰︰“苒苒,朕說過朕此生有你一人足矣!若論年輕貌美,還有誰能抵過朕的苒苒呢?大梁第一絕色可絕非浪得虛名吶!”
顧沛蕖被他這樣一逗倒是喜笑顏開,嬌俏的小嘴抿成了一條優美的弧線。
“至于孩子,你也不用心急,朕日後多寵你一些,多愛你一些就是了,當然朕得再賣力些!現下,朕就得空,不如咱們現在就去召喚一下皇嗣?”
言閉,他攔腰將顧沛蕖抱了起來,直奔綺宵殿,他完全無視一眾侍婢的眼光,更無視這青天白日里郎朗的晴空,只是耳邊傳來顧沛蕖甜甜的淺笑和嬌媚的反抗之聲,曖昧而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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