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華殿的琉璃燈若月光一般光華普照,而一襲夜行衣的雪靈孌在這里顯得突兀而扎眼,此時她正在糾結要不要刺殺宇文煥卿,而她的猶疑與糾結則體現在了功夫上的禮讓。
這落在宇文煥卿的眼中除了不解便是他要智取的關鍵,此時他正用拂塵的竹柄戳向雪靈孌的肩井穴。
雪靈孌見此,她趕緊將匕首投擲了出去以擊退手無寸鐵的宇文煥卿,他微微一轉身讓匕首擦過自己的手臂,卻還是義無反顧的點了雪靈孌的穴位。
因著宇文煥卿用力過猛,不能動彈的雪靈孌被他推出了仗遠,馬上就要撞到柱子上了。
宇文煥卿見此,踩著輕功快速將她攬了過來,順勢將手探到了她的腦後。
他仔細的摸著她的脖頸與後腦勺的位置竟然沒有銀針亦沒有假面皮貼合的痕跡,心中乍嘆︰難道她天生生得如此?
此時雪靈孌怒目威視的盯著宇文煥卿︰“你放開我,你在摸什麼?”
宇文煥卿看著這張與顧沛蕖一模一樣的臉,委實震驚不小。
因為他曾在書中看到過關于易容術的描述,用銀針扎其穴位令容貌發生改變或者是用假面皮覆面。
宇文煥卿看著自己攬過來的女子,心中不禁揣測︰而今這雪靈孌兩樣都沒用,難道她就生得如此?這怎麼可能?世界上怎麼會有和苒苒生得一樣的人?這太奇怪了!
突然,他將目光落在了那抹鳳尾朱紅的眉心印記上,他用手輕輕撥弄,只見沾染的竟是唇脂。
他用袍服的袖子用力的在她的額頭上擦拭,很快現出了瓷白額頭。
宇文煥卿用掌力輕輕一送,將雪靈孌推坐在了太師椅上,而他自己被眼前的一幕驚得有些無措。
他怔怔地盯著眼前的雪靈孌出了一會兒神。
他口吻溫和些許,許是對這樣自己深愛的一張臉,他便嚴厲不起來︰“靈孌姑娘,朕只問你,你天生便生的如此麼?”
雪靈孌僵硬的身子癱坐在太師椅上,臉上不見多余表情只想速速求死︰“生得如此是我的不幸,如今我在你手里,要殺要剮悉听尊便!”
宇文煥卿沉吟片刻,有幾分冷絕地說︰“你方才分明有機會取朕性命卻沒有動手,只因這一點朕就不會殺你!不過,也不會就此放過你!苒苒呢?你把她怎麼了?”
雪靈孌有些心灰意冷,但還不忘挖苦宇文煥卿,便有意氣她︰“此時,她應該已經在宮外了吧!哈哈…皇上,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你何必對她那樣一往情深的,許是她自己出宮找南宮澈了呢?”
宇文煥卿知道她此時不過是在嘲諷自己,只是他沒有惱怒的時間與精力,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做。
他將雪靈孌脫下的那身鵝黃色的蜀錦衣服撿了起來,吩咐道︰“簡嚴,你進來!”
簡嚴此時在殿外是心急火燎,听到宇文煥卿的傳喚連滾帶爬的進了瓊華殿︰“皇上,你可嚇死奴才了!宣禁衛軍吧,拿下這刺客,可不能讓她傷了您啊!”
宇文煥卿將食指抵在嘴唇意在讓簡嚴禁聲,簡嚴見此趕緊將門也關了上。
“這宮里除了離宮,除了牢獄,還有哪里可以藏個人呢?而且這件事兒不可以讓何人知道,簡嚴,你快幫朕想想還有哪里可以安置這位姑娘?”
宇文煥卿拿著衣衫向雪靈孌走去,簡嚴覷了一眼長得與顧沛蕖一樣的雪靈孌,直覺讓人不敢逼視,他低著眉眼︰“皇上,不如…將她安置在紫宸宮內廢棄的地牢里?不過,那久無人跡!廢棄怕是有十幾年了……”
“好!你派可靠嘴嚴的人連夜將那里打掃出來,順便將這里也打掃一番,另外讓賀一泓單獨來,將她押過去。記住,不要任何人看到她的臉!”
宇文煥卿用衣裳將雪靈孌裹了起來,尤其是將雪靈孌的臉裹得格外的嚴實。
雪靈孌有些氣悶,咬牙切齒的說︰“你要殺就殺我,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宇文煥卿對此充耳不聞,順帶點了她的啞門穴︰“現在各宮都在守夜,你讓賀一泓加派人手保護各宮安全。看看有無其他人也進了宮!”
簡嚴听此趕緊去辦差了,他臨走將簡頌叫了過來,宇文煥卿看著被捂得嚴實的雪靈孌對簡頌吩咐︰“賀一泓一會兒會帶此人進紫宸宮,你在這守著。不得動她臉上的衣服,否則朕饒不了你!”
簡頌雖然不太明白這是什麼事兒,但是唯命是從亦是他的本分,他低著眉眼連那被裹得嚴實的臉都不敢看。
宇文煥卿交代完這邊的事情便迫不及待地匆匆向綺宵殿跑去,他太想知道顧沛蕖此時的安危。
推開綺宵殿大門的一霎,他甚至有些膽怯,還不住地祈禱上天護佑顧沛蕖平安。
可是他一進門便看到了倒地不起的錦瑟,他變得更加慌張,他三步並作兩步地跑進了內殿,只見顧沛蕖睜著眼楮平躺在臥榻上。
宇文煥卿看她望著自己眼珠動得靈活,這讓他欣喜若狂,他趕緊上前將其扶起,為她解了穴位。
得以動彈和說話的顧沛蕖在經歷生死後變得十分的驚恐,她一把抱住宇文煥卿脖頸哭喊著︰“宇文煥卿,還好你來了,我以為我就要死了呢!”
宇文煥卿緊緊地抱著她,輕聲的安慰︰“傻丫頭,你怎麼會死呢,我會保護你的!”
顧沛蕖此時得以真切地抱著宇文煥卿讓她十分感激,她甚至喜歡這樣的感覺,那是活著的感覺。
宇文煥卿扶住她的肩膀不住地上下的打量,撫著她的手臂,生怕她受一點點傷︰“苒苒,你沒事兒吧?她有沒有傷到你?用沒用暗器傷你?”
顧沛蕖搖搖頭,有些慶幸地說︰“沒有,我沒有受傷!”
只是她得以細看宇文煥卿時發現他的胳膊正在流血,而那衣裳早已被利器割破翻在外邊,而里面的皮肉也翻開了,還不住地流著血,浸染了他的袍服。
顧沛蕖無措的捧著他的胳膊,聲音顫抖︰“皇上,你受傷了啊!快傳御醫吧!傳御醫!”
宇文煥卿此時才發覺自己手臂被雪靈孌的匕首劃傷,他笑著安慰︰“皮外傷而已,不礙事!是要傳御醫,但不是醫治朕,朕看錦瑟傷得不輕啊!”
顧沛蕖經他這麼一說,想起錦瑟受得劍傷,她連滾帶爬地下了床,宇文煥卿見她如此的驚慌失措趕緊攙扶著她向錦瑟而去。
“錦姑姑,你不能死啊!你快醒醒!錦姑姑…”
顧沛蕖見錦瑟臉色慘白,委實傷得不輕,整個人都慌了神兒,除了聲聲呼喚,她真的不知道還能怎樣才能喚醒她!
突然,綺宵殿的門開了,花子柒引著裴濟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裴濟神色慌張將手里的藥箱抱得緊緊地。
待二人走近,宇文煥卿方發覺這花子柒居然用刀將裴濟架了來,裴濟見皇上在此禁不住大叫︰“皇上,您快走,有刺客!”
花子柒見宇文煥卿此時已經到了綺宵殿,趕緊將手中的短刀收了起來,跪地參拜︰“奴才花子柒拜見皇上,因事出突然,奴才才用刀將裴御醫召來醫治錦瑟姑姑,望皇上恕罪!”
“起來吧,事急從權,朕不怪你!裴濟,你與花子柒速將錦瑟移到淺笙以前所住的碧映軒,你親自醫治照料她,不要讓他人知道今日發生的事!”
裴濟看著倒地不起的錦瑟以及哭得梨花帶雨的景妃,還有這身材魁梧、身懷武功的內侍,讓他更加的混亂,他委實不明白這除夕夜當口芷蘭宮到底又發生了何事?
而今皇上給自己下了御旨,自然不得多問只能依旨而行事︰“臣遵旨”
花子柒見裴濟領了聖旨,長舒了一口氣,眼下這錦瑟算是有救了,自己也算沒有傷害顧沛蕖。
他抬眼小心地覷了一眼癱坐在宇文煥卿懷里,啜泣不止的顧沛蕖,心中亦是安慰,似乎全了當日在聚霞宮外甬道上她為自己求情的恩惠。
宇文煥卿見花子柒偷瞄顧沛蕖隱隱不悅,即便此時花子柒為自己所用,而且已經是個廢人內侍。
但是花子柒這個江湖淫賊的花名還是讓他心里泛厭︰“花子柒,你們先下去吧,明日你找個理由出來,再到紫宸宮回話!”
花子柒知道今日雪靈孌進宮行刺之事來得突然,皇上定然要查個水落石出︰“奴才遵旨!皇上,有一事奴才也是剛剛知道的,就是葉重樓已經派人去敬親王府了,不過雪靈孌已經委托凌霄保護敬王,所以,奴才認為應該無事!”
宇文煥卿听花子柒如此一說,自然是心驚肉跳,這葉重樓怎會冒然圍攻煥淵的府邸?這雪靈孌怎會指示凌霄去保護煥淵?
雪靈孌與煥淵到底生出了怎樣交情竟可以托付性命?
花子柒言閉,他二人便帶著錦瑟出了綺宵殿,輕輕地關門聲還是驚得宇文煥卿回了神。
此時顧沛蕖的思維亦是分外的凌亂,雪靈孌、花子柒、凌霄、葉重樓、宇文煥淵的名字在她的腦中反反復復的映現。
她不知道雪靈孌為何與自己生得一般無二?她不清楚雪靈孌與宇文煥淵怎麼會相識到護命?她不曉得凌霄為何願意為宇文煥淵出生入死?她不明白自己何以讓葉重樓與雪靈孌窮追不舍?她不可以思議花子柒居然入宮為宇文煥卿所用?
一連串的疑問讓她十分的混亂,表現于外在便是靜默不語的呆坐。
宇文煥卿看到被驚嚇到失語的顧沛蕖心疼萬分,他將她攔腰抱起走進了內殿,將她放到了床榻上。
輕聲軟語的安慰︰“苒苒,你別怕,朕在你身邊。朕先去給你倒杯水!”
顧沛蕖一把抓住宇文煥卿的胳膊,那血流之間的拉扯讓宇文煥卿疼地輕輕一哼。
回過神的顧沛蕖看到自己冒失舉動讓他疼痛萬分,趕緊松開了手︰“皇上,我為你包扎一下吧!你不要走,不要離開芷蘭宮,我有好多問題想問你!”
說完,她就慌里慌張地去取藥箱,又急切地將宇文煥卿按回了床上。
宇文煥卿見她此番模樣,自然明白她心中的疑問定然不會比自己少一分。
看著在藥箱里慌亂翻找藥劑的顧沛蕖,他用力的拉過她的手,再次安慰道︰“苒苒,你別慌!朕知道你心里有好多疑問,朕也是!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安然無事!你知道朕方才進來看到錦瑟躺在那,朕有多害怕麼?朕好害怕…怕你不在…!”
那難以想象的生死離別讓宇文煥卿有些哽咽,他一把將顧沛蕖攬入懷中,輕輕地拍著她的脊背,安慰驚慌失措的她。
感受著宇文煥卿懷中傳過來的絲絲暖流,顧沛蕖漸漸平靜下來,一場躲過了的生死之難讓她感到了生的美好,而且此時他還願意在自己身邊。
二人在暖意盎然、鵝梨香氛的內殿里相擁許久,彼此享受著對方給自己的寧靜。
顧沛蕖再閃出宇文煥卿的懷抱時已恢復了平靜與祥寧,她輕柔地為宇文煥卿褪去了錦袍與紗衣,將破損的內衫用銀剪刀剪掉了。
看著他翻開的皮肉、深重的傷痕,讓顧沛蕖蒙上了一層心疼的眼淚,宇文煥卿的九五之尊之軀怎可受這樣的傷害?
可是這段時間,先是她用銀釵刺傷他,而後他為救她假意用金釵再刺傷自己一次,今日又為救她被雪靈孌所傷,這讓顧沛蕖覺得自己虧欠他的何止是一份深情?
宇文煥卿看著她淚眼婆娑,溫柔地為其拭去眼淚,柔聲勸慰︰“苒苒,你別哭,朕真的一點都不痛!”
顧沛蕖淡淡一笑,復又破涕而言︰“皇上,你忍著點,臣妾為你上點傷藥!”
說完,她便將白瓷瓶內的止血散一點一點地灑在了宇文煥卿的胳膊上。
一種類似燒灼的疼痛似螞蟻啃食一般布滿了宇文煥卿的感官,他閉著一只眼楮,抿著嘴盡量不發出讓顧沛蕖憂心的疼痛之聲。
當一圈圈細密的白棉布裹縛在宇文煥卿的胳膊上時,他禁不住調侃︰“苒苒,你這是在裹粽子麼?朕覺得無需包扎的這麼厚重!”
顧沛蕖听宇文煥卿這樣說雖然有些尷尬不好意思,但是還是嘴硬的辯解︰“臣妾不懂包扎,這樣不是挺好的麼?省得晚上臣妾睡覺不小心踫到你!”
宇文煥卿听到她這樣說,心中不禁一喜,竊喜地反問︰“苒苒,你讓朕今夜…宿在芷蘭宮?”
“不然呢?這麼晚了,你還要回去麼?再者說,皇上不想和我說說這江湖淫賊花子柒是怎麼進的宮,又怎麼為皇上所用的?還有那雪靈孌…她…”
顧沛蕖顯然沒有明白宇文煥卿詫異的意思,而且她剛剛經歷一次刺殺,很是驚惶又疑惑,自然希望他可以陪在自己身邊。
宇文煥卿明白她此時的應允多半來自疑問不解與驚惶不安,但是看著她秀美無雙的容顏還是禁不住調笑︰“苒苒今日蹁躚一舞委實讓朕春心蕩漾啊!睡在你身邊,朕怕把持不住自己,那該怎麼辦啊?”
顧沛蕖好久沒有听到他這樣撩撥自己,自然也早見識了他的‘厚顏無恥’。
她眉宇如畫間風淡雲輕地說︰“那皇上就睡在外殿或者偏殿,只要你願意睡在塌下,臣妾都沒意見!”
她整了一番藥箱便徑直將藥箱送了出去,仿若方才的伶俐言語不曾說過般,顯得淡定而平和。
宇文煥卿再次領教顧沛蕖的伶牙俐齒,覺得依舊那麼美好,不禁心中有幾分失意,暗嘆為何她不能一直在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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