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片刻,羅二肚子不舒服,出去方便去了。寧卿淵無事可做,卻不覺得無趣,甚是享受與魚笙獨處的時間。
約過了有半炷香時間,羅二還未歸來,他有些不放心,出去找了一圈卻未見到人,不多時,廟外傳來了馬蹄聲。
他即刻跨了出去,魚笙緊隨其後。只見睿安帝騎在馬車,一身粗布衣裳,也未帶包裹。
二人行了禮,羅二提著褲子,慌慌張張地趕來。
“你們走的可真快,”睿安帝道︰“還好朕跟的緊。”
魚笙恭恭敬敬,未因為在宮外而失禮。反是寧卿淵哼哼冷笑,“羅二拉個屎都快有一個時辰,估計挺臭的。”
寧卿淵話中意思倒無多大不敬,但細想又有幾分耐人尋味。
“寧卿淵,你膽子倒不小。”
“還成,要不活不了這麼長。”
“你……莫要以為在宮外朕就治不了你。”
“你就別震了,這遠在宮外,你震不了誰。”
寧卿淵說話語氣透露著濃濃不悅。魚笙也覺不對,小聲道︰“二哥,你生氣了?”
“不氣,”他將魚笙拉到一旁,解釋道︰“我方才去找羅二,見到廟的西邊有個魚塘,魚塘邊黑土肥沃。你再看那匹馬蹄上都是黑泥,這些日子又未下雨,哪里有這麼多的爛泥。”
“你是說,皇上其實早就到了?其實一直在暗中觀察我們?”
“應該,而且羅二那小子也古怪的很。你還是小心些吧。”
寧卿淵提醒,使得魚笙看羅二的眼神發生了變化,認真許多。
四人在廟中,寧卿淵抓了幾條魚烤著填肚,羅二一直念叨著何時才能動口,當真是等不及。
寧卿淵盯著魚,腦中卻忽然空白一片,像是被誰給打了兩拳,頭中暈的很,許多東西都想不起來。
魚笙添著柴火,靜觀其變。
“你們怎麼都不說話?”睿安帝道︰“朕可是一國之君,便是讓你們等些時候也無過錯。”
三人都未說話。
“你……”睿安帝戳了戳寧卿淵道︰“你陪朕說說話。”
“皇上穿著粗布衣裳,恐也是不想讓人認出,可你若不改口;只怕不是被關入牢中,就是被人發現身份。”
“那朕……。我該如何?”
“像小人一樣,”他瞥了眼羅二,可那人眼中只有烤魚,並未發現眼中深究,“既然都已出了宮,待填飽了肚子,我們還是早些出發吧。”
“你們有馬匹嗎?”
“這里有廟,應該不遠處會有市集。听說昨日宮中丟了寶貝,我與三弟出宮未招人注意,所以是步行,無馬。”
“那恐今日走不遠了,”睿安帝接過烤熟的魚,交給了羅二,“這雖是廟,可未有人來過。”
“你怎知?”
“我自然知,廟中那人與我可關系匪淺。”
寧卿淵打量著屋梁,這座廟宇估計已有七八十年,而睿安帝也不過二十好幾,能又何聯系。
“你不想知?”
他搖了搖頭,十分配合之,“小人還未娶妻,不想這麼早死。”
睿安帝大笑,仍然說出,“七十八年前,太祖還未登基,有一同父異母大哥,也便是當年的二皇子,霍陵。太祖當年與霍陵交好,可不想太子因天花病逝,雖霍陵是二皇子可卻是宮女所生。太祖生母與皇後又是姊妹,于是,太祖理所當然地成了太子。但是,原先交好的二人卻因此事而心有芥蒂。”
“只怕有芥蒂的是霍陵吧,之後呢?”寧卿淵口無遮攔,直接呼起人名來。
“太子繼位,不多時太後也病逝。朝中不知何人煽動,說是本應稱帝的是霍陵。而那霍陵表面安分守己,可暗中卻收兵買馬。太祖不察,雖有人提點,可對那霍陵深信不疑。霍陵等了兩年之久,本以一切已安排妥當,可其兩大副將卻在此時生了二心。”
“為何?若是霍陵成了帝王,那兩副將恐也非同一般吧?”
“話是如此。太祖待人謙和,民中富饒昌盛,若在那時動武,只怕民不聊生。且霍陵生性暴躁,善嫉多疑,雖滿腔抱負,可卻無君主之德。造反前日深夜,副將之一派人送信入宮,另一副將耿直,既不想謀帝又不想叛心,便飲下毒藥。”
“既是如此,那霍陵呢?為何會建了這座廟宇?我想若太子是惦念兄弟之情,只怕不會將廟建在荒無人煙之地,且雕像衣衫佝僂,長棒配上碎碗,像是行乞的乞丐。”
“你說的不錯。太祖因霍陵叛亂傷心欲絕,不想二十多年的兄弟之情卻不抵皇權。霍陵被處死之後,尸身被野狗吃了,所以……”
“看來太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既然是兄弟,殺了也說無奈之舉,可卻將霍陵尸身喂了野狗,恐是私心報復。”
睿安帝未因寧卿淵痛罵太祖而生氣,也不知為何,“你說的不錯,那霍陵是罪有應得。太祖將廟宇建在城外,一來是警示後人,莫要重蹈覆轍,二來則讓那已死之人知曉,天地為何,為臣終究是臣。”
寧卿淵冷笑一聲,表情認真道︰“既然都說到這里了,那兩位副將呢?”
“送信之一乃楊家先祖,至于另一副將恐是死了。”
“那可真是可惜,”他看了眼羅二,見他剔著牙上的肉,便問道︰“羅二,既然我們已找到皇上,你就先回去吧。”
“為何?”羅二不喜道︰“少爺怎說話一會一個樣子的,你讓羅二回去,這要到天黑也入不了城,要是半路遇上壞人呢?你可就一輩子都看不到小的了。”
寧卿淵頗為猶豫。睿安帝不會無緣無故對他說這句話,雖不知入廟是巧合還是有意安排;但是,在場的三人里,肯定是有人與當年的事情有某種聯系。
消失那麼久的羅二去了哪里?睿安帝又是否一人孤身而來?他是為了擒拿他們之中的誰嗎?還是所處之地才說出這些話?
可是,他是一個帝王,怎又會輕易地相信別人,既然那段過去是被世人所知曉,可那畢竟是幾十年前的事情,當年經歷叛變的估計早皆已不在人世,況且,這是皇家往事,不提不是更好嗎?
“你在想什麼?”魚笙輕輕問道。
“我出去洗個手,”因為烤魚,手指上皆黑髒,寧卿淵借著洗手的理由出去冷靜冷靜,魚笙也跟了出去。
“二哥,我見你愁容滿面,是因為皇上方才說的話嗎?”
“一半原因,”寧卿淵看著魚笙,不知自己是被誰下了蠱,不知為何地相信她,“羅二出去時間過久,我在想他是去了哪里。”
“羅二不是跟你一起長大的發小嗎?二哥懷疑他?”
“也非懷疑,只是心中有些不舒服,似有什麼東西打成了結,難以捋順。”
“既然如此,不如將他喊來細問。”
寧卿淵搖了搖頭,找了塊地兒坐下。天邊遠處有塊烏雲緩緩靠近,他的心如那塊烏雲,雖不必憂心,卻不得裝作視而不見。
“二哥懷疑羅二,那為何會將這件事告訴我?畢竟我與你認識的時間也不長。”
“我也不知,”他無奈地抱著腦袋,愈想愈是心煩。
遠處之地一片遼闊,可以看到遠地。他睜著雙目,茫然地看著遠方,眼皮眨動間,似有什麼東西向這邊靠近。
“你在這等我。”
騎上睿安帝來時駕馬,由遠及近,來人看的越來越清晰。
勒住韁繩,來人駕馬,手中牽著兩匹馬兒。
“少爺。”
“你怎麼也來了,”見到羅一,寧卿淵擺起臭臉道︰“你怎麼陰魂不散?我就知道,祖母會讓你過來。”
“羅一是來接少爺回府。”
“回去做什麼?”她將馬兒換了個方向,但只能看到廟宇,沒有見到魚笙,“你是不是見到羅二了?”
“他也和你說了?”
這麼一想倒是合理,羅二這輩子的時間除了花在吃上,剩下的就是听羅一嘮叨。
“他沒說什麼,你還是回去吧,我不會跟你回西臨的,我正事還沒辦好呢。”
“什麼事?少爺不知寧府來了貴客嗎?”
“與我有何干系,”寧卿淵下馬,將羅二手中的兩匹馬牽了過來,“莫要多管閑事,我可不是羅二有這性子听你嘮叨。你回去告訴祖母,我已找到意中人了,無需幾日就會帶她回去的。”
“可是……”
他不耐煩地揮手,自小到大,最想做的事就是打羅一。可在西臨時有祖母護著,現在雖說山高皇帝遠,但若動了手,魚笙肯定會過來,倒是羅二也會跑來,然後……。
想著放棄這個大好機會,寧卿淵心中更是不舒服,“你還是早些回去吧。”
羅一無奈地嘆了口氣,拿出似一顆顆被雕琢過的黃玉串成的手鏈,“這個還請少爺戴上。”
“這?”寧卿淵將手鏈放在鼻子前聞嗅,又大力地拉扯,“繩子倒是結實的很,這是做什麼的?莫不是祖母要我將這手鏈給未來的孫媳婦吧?”
“是給少爺的,”羅一道︰“少爺未出過遠門,不知凶險。這手鏈看似平常,可卻是藥石打磨,可非普通尋物。”
“用不得。”
寧卿淵甩手就將手鏈給扔了,羅一淡然道︰“若少爺不喜手鏈,那就讓羅一陪著你吧。”
下馬撿手鏈動作一氣呵成,他嘿嘿笑著,將手鏈戴在手上,“這下好了吧?你還是快些走吧。”
羅一又拿出一藍一紅的兩個玉瓶道︰“瓶中有藥,關鍵時刻可以救人性命,少爺也將這收下。對了,雖然羅一未能在身邊陪伴,但少爺的心思我也可猜的出,這些東西你若勉強,羅一隨時可趕來。”
寧卿淵表情僵硬,恨恨地將玉瓶塞入懷中,牽著兩匹馬兒頭也不回地走了。
待回到廟宇,魚笙听到馬蹄聲出來查看,見又多了兩匹馬,不掩興奮地歡叫。
羅二則在廟中裝睡,能躲一時是一時。
牽回馬匹不多時便下起了雨,羅二擔心羅一會被雨淋到,伸長了腦袋向遠處看,嘴里念念叨叨著。
四人在廟中度過一夜,待第二日便騎馬出發了。
因只有三匹馬兒,寧卿淵私心是想和魚笙同騎一匹。但念她怎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雖說現在是男兒打扮,便是他一心一意是想將她娶了為妻,可總得是你情我願,若……當真是有緣無分,也免得她日後會被人議論。
騎在馬背上的他看著手中的鏈,身後的羅二問道︰“少爺,你看什麼呢?”
“你和羅一見面了?”
“見面了,”羅二低聲細語道︰“大哥不讓我說,所以……小的也一直在找機會告訴少爺,可你也知羅一就會耍小聰明,我這……。”
“若有下次,你就直接回西臨去。”
羅二連連稱是,摸著鼓鼓的肚子道︰“少爺,我們這得走多時呀?這晚飯可怎麼辦?”
寧卿淵懶理羅二,三句不離吃。
雖說有馬匹,但四人趕路卻似不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