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 是防盜啊。 參賽選手聚集在不遠處, 跳高的墊子和桿子擺在中間。葉唯只要一抬眼, 便能瞧見紀衍站在那里。
這條廣播在響的時候，紀衍原本和周名在說話。可在廣播員念出葉唯的名字時, 紀衍的動作停了下來。
幾秒鐘後, 紀衍緩緩轉頭，越過人群看了葉唯。那頭是清一色的藍白校服，她安安靜靜站著。
只要一眼就找到了。
綿綿青草上頭, 曬著陽光，柔軟又溫和。空氣清冽, 有人往里頭加了一勺糖, 那是四季桂的淺香。
紀衍突然間起了一個念頭。
他很想拿個第一送給她。
跳高比賽開始了, 起跳高度是1.5m，進入決賽的學生有幾個是校隊的，還是沖著打破學校記錄來的。
所以, 紀衍想要在這次決賽上拿到第一，難度很高。
第一輪，1.5m，每個人過得都很輕松。紀衍注意到, 陳哲今天用的仍是背越式。
陳哲努力練習過, 他逐漸掌握了背越式的技巧。今天的比賽，他跳得沒有之前那樣吃力。
校隊的選手發揮得一直很穩定, 他們接受過專門的訓練。學校的比賽對他們來說, 是輕而易舉的。
別的選手在跳高, 等待的過程中，陳哲走到了紀衍的旁邊。他的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念了四個字。
“紀衍，加油。”
陳哲听到了那條廣播，自然也听到了葉唯的名字。他並不清楚廣播稿是班主任的要求。
因此，陳哲的話中帶了強烈的挑釁。
紀衍毫無反應，這個結果在陳哲的意料之中。他的目標很簡單，只是想稍微惡心紀衍一把。
高度越往上抬，艱難程度就愈發高了。有幾個勉強進入決賽的人被淘汰了，剩下的也只有校隊的、紀衍和陳哲。
陳哲自認為他的運動天賦很高，背越式上手得極快。而他又偏偏是個很愛出風頭的人。
正當裁判準備調整高度的時候，陳哲悠悠舉起了手︰“老師，我有話想說。”
桿子旁邊的兩個學生停下，大家齊齊轉頭看向陳哲。他的臉上帶著痞氣的笑，語氣慵懶地說了一句。
“難度太低了，直接調整到1.8m，成嗎？”
在場的人都知道，目前的學校記錄是1.85m。如果真按陳哲所說調整高度，這場比賽就沒什麼看頭了。
除了校隊的幾個人，其他選手有可能都會淘汰。
“學校有規定。”陳哲當然被拒絕了。
陳哲繼續笑︰“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啊。”
裁判沒接話，高度按照規定調整。陳哲的話被忽視，像一滴水落進了海里，沒有回音。
陳哲撇了撇嘴，他最煩這種人了，墨守成規。
就跟葉唯一樣。
幾輪下去，已經到了1.75m，無法競爭前三的選手全都被刷掉了。陳哲對背越式還是不夠熟，他在第三次才通過。
盡管如此，陳哲的自信心是不會這麼輕易被消磨的。
1.75m的高度，說高不高，說低不低。紀衍第一次就通過了，他站在一旁，耐心等待下一輪。
第一次，陳哲沒過。他心情還是很輕松，慢悠悠地晃著步子走回去。
第二次，桿子又掉了。陳哲心里有一點慌，但總歸是有第三次機會的。他回去的時候，步子沒有先前那樣穩。
最後一次機會了。
陳哲離著那邊有一段距離，看著桿子。他已經失敗了兩次，臨時做了一個決定，重新用了跨越式。
他鎮定下來，起步往桿子跑去，跳躍，抬腳，身子朝上。動作連貫，一氣呵成。
當陳哲落在氣墊上時，桿子晃了晃，還是掉了。陳哲被淘汰了。
比賽仍在繼續，紀衍和校隊的選手一起進入了前三名的爭奪。高度又向上提，難度增加。
“陳哲，沒事的。”同學說，“你的成績已經很好了。”
“現在才高一，還有兩年機會。”
“……”
別人越是安慰，陳哲越不舒服。他的心中不大爽利，三個字便可形容，煩、悶、鬧。
1.8m，這個高度很難。前兩次，都沒有人通過。每個人只剩下了一次機會，要是沒人過，就會降低高度。
大概是因為緊張，校隊的選手連連失誤。他們沒有想多，反正高度會下調，還能有機會拿第一。
紀衍是最後一個跳的。
因為前面的選手全都沒過，所有人也對他不抱太大希望。只有18班的同學一如既往地支持他，包括葉唯。
葉唯對跳高一竅不通，她也能看出難度很高。尤其是在校隊的人全沒通過的情況下，紀衍跳過這個高度的希望很渺茫。
奇怪的是，葉唯心中總是覺得紀衍能夠跳過去。沒有原因，就是相信。這種信任是純粹且認真的。
她下意識地做了一個舉動，與此同時，對著上天說出了一個小小的心願。
拜托了，一定要讓紀衍拿到第一名。
這個心願實現的可能性或許是小的，但卻令她快樂。操場上起了風，她的快樂被風帶了過去。
在跳高之前，紀衍看了一眼18班的方向。人群中，紀衍尋到了葉唯，她是擁擠里的那點寂靜。
盡管隔著一段距離，紀衍看得仍舊清晰。
要是他沒看錯的話，葉唯雖然面色不顯，但她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她在祈禱嗎？
好傻。
紀衍表面上不動聲色，心底倒是泛起了情緒。
就好像海水看似平靜無波，底下倒是鋪了一層天鵝絨。那股愉悅不會越到海面，卻沿著那層天鵝絨如水漫流。
葉唯寫的那段廣播稿雖不長，卻反復在紀衍腦中響起，一遍又一遍。
“願你接受挑戰，超越自己。”
“紀衍同學，加油。”
紀衍收回了視線，專注地看著跳高的桿子。他的信念很堅定。除了第一，他都不要。
紀衍安靜站著，準備了很短的時間。
青空浮著雲，積壓著的雲層有些厚重。雲上有清淺的紋路，似裂開的白色雲石。夕陽的光透過雲的裂縫，在里頭穿梭閃爍。
逐漸冷卻的空氣沉重地淹上了陳哲的臉，心中的那把火燃著、熱著，火苗頓時竄得老高。
氣極了。
陳哲沒有留下繼續看。
像陳哲這樣的人，氣性高得很。眼高于頂，行動卻跟不上腦子。想要贏，又偏偏輸不起。
在紀衍起步跑向桿子的時候，陳哲轉身離開了。
紀衍起跳，仰頭，遠離橫桿，沒有任何一處接觸到桿子，背部向下，被氣墊接住，他安全地通過了。
這一秒，葉唯的祈禱奏效了，紀衍的信念完成了。
霧城一中運動會跳高決賽的第一名出來了。
是紀衍。
紀衍冷眼看著陳哲，他之前觀賽的時候，看得很清楚。陳哲在傳球的瞬間，正好瞥了葉唯一眼。
然後，陳哲很快換了傳球的方向。
陳哲絕對是故意的。
場上的比分在持續拉開，8班的勝利似乎已經注定了。過幾天，8班和18班就會在籃球賽上成為對手。
比賽結束了，8班贏了。散場的時候，紀衍慢步離開。陳哲經過紀衍的身邊，他的籃球服被汗浸濕了。
“剛才那個三分球很漂亮。”陳哲略帶挑釁，“你的打球技術不錯嘛。”
紀衍冷眼看了陳哲，但話里帶了一絲怒氣。
“球場上見。”
陳哲一愣，要是他沒看錯，剛才紀衍的眼中是輕蔑嗎？同學跑上來叫陳哲，他轉頭看去，和他們一起離開了。
夜自修前，薛瑜和唐嘉一直在葉唯旁邊討論下午的籃球賽。
“那時候，真的好險啊。”薛瑜撫了撫心髒，“還好紀衍及時英雄救美，超帥的。”
“誒，葉唯，采訪一下當事人。”唐嘉一臉八卦，“剛才紀衍救你的時候，你什麼感受？”
“當時……”葉唯回想了一下，她看到籃球飛過來，腳感覺被釘在地上了，根本動不了。
球場上，紀衍的聲音很輕很清晰。“別怕。”她听到了忽然加快的心跳聲，似流水一般。
那是細渺的、輕微的聲音，溪流潺潺淌過心髒，不動聲色地匯入河底。心跳聲像雨水一樣充沛。
“葉唯？”身旁同學在叫她，“你怎麼了？”
葉唯的思緒平復，藏起了心思︰“我確實被嚇到了。”
“看出來了。”
有張紙從前面往後傳，薛瑜好奇地拿起來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英文︰“這是什麼？”
“英語老師說了，沒理清大家的英文名，現在要登記一下。”唐嘉說，“喏，直接在號次後面寫就成了。”
薛瑜把自己的英文名寫了上去，再遞給葉唯。葉唯不假思索，在她的名字後落筆。
Ann，三個字母，簡單極了。
這張單子繼續往後傳，兜兜轉轉到了紀衍的桌子。
周名一把拿起︰“寫英文名啊，紀衍，你隨便幫我編個吧。”
紀衍看向單子，掃了一眼後微微怔住。[葉唯-Ann]，那個秘密清晰地鋪展在他面前，他的心跳加快。
直到這時，紀衍才真正確認了葉唯就是筆友Ann，他牽起嘴角，笑了。
但是，紀衍並不想讓葉唯知道他就是那個筆友。
紀衍想了想，決定暫時棄用之前的英文名，他寫上了Joseph這個名字。這樣，葉唯就絕對不會發現他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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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星期，教室後頭有聲音，周名抱著一個箱子跑進來，很興奮地大喊︰“籃球服拿到了！”
全教室都听到了周名的聲音。
黑色籃球服，號碼是紅色的。這是同學們討論過後，一起定下來的。籃球服被透明的塑料袋包好，拆起來時能听到 聲。
周名眯著眼看了看數字︰“17號，這是我的。”
“紀衍，你的籃球服。”周名順便調侃，“23號，這個數字有什麼特殊含義不？”
紀衍看了周名一眼，沒回答。
記憶回溯到一個月前，夜自修快開始了，所有人都在往教室趕。紀衍正在上樓，步伐緩慢，听到了前面女生的講話。
唐嘉很大方地說︰“過幾天我生日，到時候請你們吃大餐。”
“真的嗎？別怪我把你吃窮了。”薛瑜笑哈哈的，隨口一提，“葉唯，你的生日是2月3號吧。”
“好可惜，那時要過年了，我們都不能聚一塊給你慶祝。”
葉唯笑了笑︰“沒事的，心意到了就好。”
紀衍在後面走，偶然間听到了這段對話。回到教室的時候，正好踫到周名在統計籃球隊服的號碼。
“紀衍，你要什麼數字啊。隨你定，沒和別人撞上就好。”
紀衍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23號。”
沒有經過思考，這個數字就脫口而出。紀衍怔了幾秒，忽的想到了那幾個女生的聊天。
2月3日是葉唯的生日。
“23號是吧。”周名立即將數字記載到一張紙上，事情已經敲定。再後來，周名去訂了球服。
球服拿到了，紀衍球服上面的號碼是23號。葉唯的生日，也是紀衍的號次。他會穿著這件球服參加籃球比賽。
星期四下午，8班和18班的比賽將在籃球場舉行。下午第三節課一結束，18班的學生就跑去了籃球場。
還沒離開教室的時候，紀衍打開了抽屜，發現了里面貼著兩張淺藍色的便利貼。
兩張便利貼整齊對稱地貼在那里，內容完全一樣。一行清秀分明的小字，署名是一片小葉子。
[籃球比賽加油。]
紀衍的嘴角輕輕一牽，听得旁邊的周名說︰“紀衍，你在看什麼？”
周名湊過了頭，紀衍很快將桌板蓋上，所幸關得及時，葉唯的便利貼沒被周名窺見。
周名離桌板還有一段距離，他表情夸張地捂住臉︰“你這是要謀殺籃球天才少年啊。”
“還有我英俊瀟灑的臉蛋……”周名在旁喋喋不休。
“比賽快開始了，我們可以出發了。”
“……”
到了籃球場後，場地擁擠得很，喧鬧聲持續響著。紀衍穿著23號的隊服，輕輕掃視全場，找到了葉唯的位置。
他們對視一秒，紀衍輕微地點了點頭。
8班的隊員等在那里，比賽尚未開始。陳哲朝著紀衍走過來，他瞧見了紀衍球服上的數字。
陳哲和邵彤戀愛過一段時間，他听她說過，2月3日是葉唯的生日。
陳哲很討厭葉唯，他總覺得她有一種驕傲的態度，令他莫名不爽。不過就是一個乖學生，裝什麼裝？
在陳哲眼中，紀衍就跟初中的葉唯一樣。自以為完美，但是又假得很，他們都很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