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 是防盜啊。 這句話好直接, 葉唯呆了幾秒。她給自己的拙劣演技作了辯解︰“不是這樣的。”
“不想笑的時候，也在笑。明明不開心，也要裝開心。”紀衍問, “這是你眼中的好演技嗎？”
葉唯低頭不說話，她踢著地上的小石子。她的腳步脫塵帶土, 小石子骨碌碌往前滾。
“葉唯同學, 上課不認真。”
葉唯停住了，她忽的伸手︰“作業呢？”
葉唯的手白皙, 手指縴細, 手掌的紋路細小又清晰。紀衍高，她只能抬頭看他。
下巴抬得高高的, 她抬起頭的時候, 有四季桂的味道從周圍涌來。花香清淺且溫柔。
紀衍的手在葉唯的手上輕輕一放，瞬間離開。他的手溫暖如春, 她的手略帶冰涼，有什麼東西被擱在了她的手心。
這時, 公車到了。葉唯合攏手指，走上車。車門還沒關，紀衍突然出聲叫住了她。
“葉唯。”
葉唯回過頭，紀衍站在那里看著她。一字一句, 認真又肯定。他的聲音鑽入她的耳朵, 清楚極了。
“不用害怕你的真實情緒被人看到。”
“特別是在我面前。”
葉唯站在車內, 紀衍站在車外, 短暫地對視。車門緩緩合上，他的聲音隨著禁閉的車門消失。
公車開動，葉唯抓緊了欄桿。她輕靠著穩住身體，攤開手，看見了方才紀衍塞給她的東西。
一顆薄荷糖，淺藍色的包裝，潔白的糖小而圓。
葉唯拆了包裝，把薄荷糖放進嘴中，清涼的味道彌漫開來，遍及嘴里的每個角落。
清涼一點一點爬到了她的心髒，心跳了一跳。
四季桂的清香，薄荷糖的清涼。
是屬于她的這個黃昏。
回到小區，葉唯進了家門。下午五點不到，父母工作忙，還沒回家。她先去把紀衍的衣服洗干淨，然後掛在了自己房間的陽台上。
葉唯隨便做了晚飯，解決完後，她坐在了椅子上。有些無聊的時候，她想到了筆友Freddie。
葉唯拿出手機，點開郵件，給Freddie寫了一封郵件。
[今天，我參加了運動會，800米跑步，很累但是很開心。你那里有什麼新鮮事嗎？——Ann]
葉唯大致概括了一下最近的生活，當然，她略去了來例假這種無法寫進郵件的事。
手機一擱，不再去管是否有回信，葉唯開始听後搖。
紀衍帶著手機，那封郵件已經到了他的信箱。他隨手點開，掃了一眼。
800米、累、開心……這幾個字眼讓紀衍想起了今天發生的事。他還想到了葉唯。是不是有點太巧了？
紀衍暫時擱了心中的想法，他想了想，給了回信。紀衍是一個很注重隱私的人，所以他沒有講太多。
[還記得之前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女孩嗎？今天，我陪她走了一段路，她的心情就變好了。——Freddie]
雖然葉唯在听歌，但是她一直在關注門外的聲音。她不希望讓父母發現紀衍的這件校服。
葉唯的父母很嚴厲，這種嚴厲相較于別的父母，又是不同的。平日里，他們掌控工作，也掌控生活。
他們喜歡掌控一切的感覺。
就連葉唯的生活，也要在他們的掌控之下。
葉唯的父母時常觀察她的生活，這種觀察近乎變態，涉及到生活的每個細節，無孔不入。
開門聲響了，葉唯打了一個激靈。她立即從椅子上站起，跑到陽台，用最快的動作收起了紀衍的校服。
校服被暫時塞進了袋子，扔進衣櫃。一系列動作做完後，房間的門恰好被敲開。吱呀一聲，伴隨著媽媽的聲音。
“阿唯。”
葉唯露出了陽光似的笑容︰“媽媽。”
媽媽的視線落在了葉唯身後的衣櫃上︰“在找衣服嗎？”
“沒呢。”葉唯假裝低落，她嘆了口氣，“就是有點累。”
媽媽一邊走進來，一邊問︰“今天的運動會怎麼樣？你的800米呢？”
“很順利地跑完了。”葉唯抿了抿嘴，裝作有些不大高興的樣子，“但我沒拿到名次。”
“沒事的，重在參與。”媽媽安慰，“我們都知道你很棒。”
“嗯！”葉唯笑著小跑過去，一把抱住了媽媽，“你們對我最好了。”
媽媽沒有再看衣櫃，自然也不會發現紀衍的那件校服。像往常那樣，她詢問後便離開了。
葉唯松了一口氣，她把衣櫃打開，將紀衍的校服重新掛回了外面的陽台。先前，她同媽媽講過，自己要休息。
所以，他們今晚是不會再來找葉唯的。嚴謹的人有著嚴謹的習慣，葉唯只能在此求得一點私人空間。
收拾好一切後，葉唯坐在床上。她開了燈，燈光是淺淺的明黃色，在床頭櫃投下光圈。
翻閱手機的時候，葉唯發現了Freddie的回信。今天他回得真早，葉唯很快看了郵件內容。
Freddie提到的事情，葉唯記得。Freddie曾說過他遇到了那個奇怪的女孩，想來他們又發生了一些故事。
從Freddie的語氣來看，那個女孩對他來說一定是特別的。葉唯覺得她應該告訴他這一點。
葉唯舉起手機，輸入了一串話。
[看見她開心的時候，你開心嗎？如果答案是開心，你大概是喜歡上那個女孩了。——Ann]
看這封郵件的時候，紀衍正在喝水。這句話輕飄飄的，晃入眼中。水嗆在了喉嚨，他咳嗽了幾聲。
待到紀衍回過神，他輕輕地念了幾個字。喜歡麼？
他忽然明白了什麼。
原來這種感覺叫喜歡啊。
她們走到校門口，告了別後，走向不同的校車。葉唯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她的腳步一停。
紀衍父母的車來晚了幾分鐘，他正站著等待。
今天，原本葉唯有兩次和紀衍說話的機會。第一次在校門口，第二次在超市，但是都被打斷了。
打擾他們的似乎一直是周名。他是這樣一個男孩，總在不經意間做了電燈泡。
葉唯看了幾秒紀衍的背影，她掃了掃四周。放學時分，校門口的人很多，她現在不能上前同紀衍講話。
葉唯上了校車，她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她微微側過頭，看向窗外，卻對上了紀衍的眼楮，隔著車窗對視。
夜空是暗的，紀衍的眼楮是亮的。葉唯看見了光，一點點、細小的、明亮的光。
葉唯忘記了笑。紀衍看到了她不偽裝的樣子，真實、純粹、不加修飾。
世界變得安靜，人聲散了。
校車往前開，紀衍便也移開了眼。夜色沉下來，霧城的景色一幕幕從葉唯眼中閃過去。
葉唯的腦子中有一個念頭在反復，她的決心很堅定。明天一定要和紀衍說清楚。
這個晚上，葉唯沒有睡安穩，再睜開眼的時候，新的一天開始了。
周一上午，晨讀、語文課、數學課……學生看著黑板，偶爾埋頭做筆記。但葉唯一邊听課一邊想，要怎麼找紀衍說呢。
要給紀衍寫紙條嗎？不行不行。現在是上課時間，傳紙條實在是太過惹眼了。
還是下課後攔住紀衍？周名是個大嘴巴，萬一被他看到了，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要不還是算了？葉唯搖了搖頭，她要讓紀衍知道的。
下課鈴聲響了，現在是課間操時間，有二十分鐘。剛開學，學校對課間操抓得不嚴，相當于學生的自由活動。
同桌薛瑜去找初中同學了，葉唯坐在座位上。她側過身，看了看隔壁組的紀衍。
他身旁空空的，一個人坐在那，也沒有人在和他說話。
機會似乎來了。
葉唯起身了，像往常一般，她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走了過去。沒有人注意到這里，四步、三步、二步……
一步。
走到了。葉唯停下了腳步，她微微轉向紀衍，看著他。紀衍注意到了葉唯的目光。
他知道她要和他講話，放下手中的筆，扭頭看過來，對上了她的眼楮。
“紀衍。”葉唯的聲音很輕，在喧鬧的教室中瞬間消失，正好落進了紀衍的耳中。
葉唯抿了下唇準備開口，紀衍在耐心等待下文。兩個人之間存在著一種輕輕柔柔的寂靜，卻被一道聲音打破了。
“葉唯！”周名在前面大聲喊，“有人找你。”
又一次，周名打亂了葉唯的計劃。他聲線明朗，方才的氣氛消散無形。
葉唯的頭一轉，紀衍也立即收回視線，對視被迫打斷。
葉唯走向後面的門，從紀衍繞了過去，離開了教室。教室外面站著一個女生，是隔壁班的方柔。葉唯的嘴角牽起，朝方柔笑。
“葉唯。”方柔拉住了葉唯的手，“有些事情想跟你說。”
“好啊。”葉唯笑著點了點頭。
紀衍已重新拿起了筆，他雖然在看書，但一頁也沒有看進去。周名走過來，一屁股坐下來，他看了看窗外。
“葉唯感覺每天都笑得很開心啊。”
葉唯的名字讓紀衍的動作一歇，周名繼續說︰“听說葉唯人特別好，你看，連隔壁班的女生都會來找她談心。”
紀衍下意識地轉頭看去，葉唯笑得溫暖明亮。周一天氣晴朗，明媚的陽光將她的臉照亮。
葉唯的笑感染人心，完美無瑕，沒有一絲裂縫。他忽的記起了那天傍晚，葉唯不知所措的樣子。
同樣的一張臉上，呈現的情緒卻截然相反，和現在完全不同。
葉唯每次卸下偽裝的時候，只有紀衍看到。
“誒，紀衍。”周名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來，“你覺得隔壁班那個方柔長得怎麼樣？”
紀衍順著周名的手指去掃了一眼，發現方柔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他用詞中肯︰“還行。”
“真冷漠。”周名自顧自說起來，“我倒是覺得她人如其名，特別溫柔。”
等到周名講完方柔的特別，上課鈴聲響了。同學們陸陸續續回了教室，物理老師推了推厚厚的鏡片，課開始了。
放了學，葉唯待在學校，紀衍回了家。下午第一節課是體育課，她總能找到機會和紀衍說上話。
外頭晴空萬里，葉唯趴在課桌上睡眼昏沉。
眼前浮現了紀衍的臉，睡意降臨，使得他的臉模糊起來，葉唯合上眼楮，睡著了。
待葉唯睜開眼，正好是課前十五分鐘。她揉了揉眼楮，逐漸清醒過來。薛瑜在旁邊說話︰“葉唯，去上體育課吧。”
葉唯點點頭，才醒過來又立即掛上了笑容︰“好。”
高中的體育課，男女生分開上課。所有人都整齊地排好後，體育老師吹了吹哨子︰“集體跑兩圈。”
底下又是一片叫苦連天。抱怨歸抱怨，但跑還是要跑的。女生先開始，葉唯邁動腳步，跟緊大部隊。
“你們女生跑得真慢。”一個調皮的男生喊道，聲音越來越近。
男生的隊伍來了，他們越過女生旁邊。葉唯的呼吸加快了幾分，有個人從她身旁經過了，她從余光中瞥見了他的臉。
太陽曬遍紅綠色的操場跑道，連風也裹著淺淺的燥熱。
葉唯的眼楮直視前方，紀衍的背影清晰分明，那列隊伍漸漸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