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唯只能將試管放在水龍頭下，水流很細，水聲潺潺。洗清後的試管恢復潔淨，沾了幾滴水。
葉唯的動作一絲不苟，極為仔細。她把試管擱回架子，準備重新開始做實驗。
紀衍默默觀察，看到葉唯認真的樣子，又發覺他們仍隔了大段距離。他忽然問︰“你能看清楚實驗的過程嗎？”
葉唯不解，回答得快︰“可以的。”
“要仔細觀察實驗的過程。”紀衍的理由充分，“這是剛才化學老師說的。”
“所以？”
“你可以坐得近一點。”
葉唯把凳子往紀衍那里挪了挪。夕陽低懸著，窗子里透進澄黃日光，曬得透明的試管籠罩著一層盈盈的光。
紀衍往試管里加了NaCl溶液，葉唯幫忙加了AgNO3溶液。他們重新把方才的實驗再做了一遍。
“你看。”紀衍說，“白色沉澱物。”
葉唯點頭︰“加入稀硝酸，不溶解。”
他們繼續做實驗，動作很快，偶爾搭上幾句話。實驗室里都是學生說話的聲音，這個黃昏卻是寂靜的、清冷的。
因為紀衍和葉唯先前耽擱了一段時間，現在已經有同學做完了全部實驗。
化學老師問︰“有誰做完了？”
周名立即舉手︰“我我我，老師看這里。”
“丁晨和周名。”化學老師說，“你們是第一名。”
紀衍和葉唯對視一眼，加快了動作，沒說半句廢話。幾分鐘後，他們的實驗也全部完成了。
落日漸漸低了，放學鈴聲也響了。葉唯和紀衍告別後，和薛瑜一起走去了食堂。
“你知道為什麼你會和紀衍一組嗎？”薛瑜神秘兮兮。
葉唯搖頭︰“不知道。”
“上課前，老師讓我們自由組合。”薛瑜說，“沒人敢和紀衍一組。”
“為什麼？”葉唯問。
“像紀衍這樣的學神，只可遠觀。”薛瑜一本正經。
葉唯點了點頭，她想起了實驗課上發生的事。要是他們走近了，才會發現紀衍和外表的不同。
紀衍的肚子里其實全是黑水。
吃完飯回到教室，離夜自修還早，葉唯寫了會作業。她心不在焉，寫錯了好幾個題目。
有點想和別人傾訴一點事。葉唯停了筆，她想了想，從書包里拿出了手機，點開了郵件。
[我們班里有個男生，他學習超好，人很安靜。其實，他的肚子里全是黑水。今天，我還和他一起做化學實驗了。——Ann]
內容簡潔明了，葉唯發送了這封郵件。筆友和她並不相識，這些事只能告訴陌生人。
教室後面，紀衍的手機振動了一下，收到了一條提醒。葉唯收起手機的時候，紀衍正好拿起了手機。
紀衍掃了掃郵件後，怔了一怔。學習好、安靜、黑水、化學實驗……他開始懷疑起筆友Ann的身份了。
紀衍放下手機，抬眼看了一下教室前面。葉唯坐在那里，瘦瘦的、沉默的。她背對著他，不知道在做什麼。
如果葉唯真的是Ann呢？
紀衍表情一僵，他驚訝的不是葉唯的隱藏身份，而是葉唯對他的形容詞。
一肚子黑水。他有這麼過分嗎？
看來他一定要去試探一下葉唯了。紀衍給爸爸發了一條短信︰[晚上我坐校車回家，不用來接我。]
之前，紀衍已經坐過一次校車了。當校車開到碧湖景苑的時候，只有葉唯會下車。
怎麼辦呢？只能在小區門口堵住她了。
要是紀衍驗證了自己的猜想，他覺得以後會有很多樂子的。畢竟，葉唯不知道他就是那個筆友。
這個夜自修，葉唯和紀衍各懷心思。每當心中有事，時間便會過得很快。幾小時後，終于迎來了放學。
紀衍一邊往校門口走，一邊構思好了晚上的事。
葉唯從來沒有提到過她的愛好。而筆友Ann講過，她最喜歡看電影。他先從確認這件小事開始。
葉唯對此一無所知，她像往常那樣，上了校車，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
在校車快要開的時候，紀衍上車了，他找到了葉唯，瞥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他會找到真相的。
校車緩緩發動，葉唯看向窗外，霧城的夜景是熟悉又安然的。紀衍站在後面，車前的道路一直延伸。
距離一點點縮短，直至抵達終點。
“碧湖景苑。”司機喊了一聲。葉唯沒發現紀衍，她自顧自下了車。她的步子不快，身後傳來了聲音。
“葉唯。”
葉唯停下腳步，回過頭︰“紀衍。”
待紀衍走到葉唯身邊，他們一齊往前走。葉唯隨口問︰“你爸媽今天又沒來嗎？”
“嗯。”紀衍沒否認。
“過幾天，高一籃球賽就到了。”葉唯想了想，“我听薛瑜說，班里的人之前在買隊服。”
紀衍會參加籃球賽，他點頭︰“周名去訂了籃球隊服，現在已經拿到了。”
葉唯問︰“隊服上的號碼是自己選的嗎？”
“我的號碼是23。”
葉唯愣了幾秒，她記起紀衍的班級號次是23號。好巧，葉唯的生日是2月3日。
不行不行，要是跟紀衍說這個，他肯定覺得自己是在套近乎。
葉唯便沒有說出口。
“葉唯，你喜歡看電影嗎？”
“還可以。”葉唯一怔，“為什麼問這個？”他怎麼知道她喜歡看電影？
葉唯一怔，扭頭看向紀衍。他的表情認真，似乎只是隨口提了一句。紀衍也看了過來。
淺淺的路燈光映亮兩個人的臉。時間一分一秒地走，緩慢的時間。寂靜一點一點地爬，短暫的靜默。
紀衍的眼楮透徹，葉唯總覺得他的心里有話。奇怪的是，她看不出來，也說不上來。
而當葉唯在觀察紀衍的時候，紀衍也在觀察她。葉唯的眼楮干淨，她的表情在紀衍眼中是透明的。
她的秘密，很快就會被他發現了，紀衍想。
“之前看了部電影，忘記了名字。”紀衍說，“很想找出來重新看一遍，但是一直沒找到。”
葉唯放下心︰“你記得那部電影的內容嗎？”
上鉤了，紀衍在心底笑。此刻的葉唯就像一只小白兔，一點一點走進紀衍大灰狼的陷阱。
小白兔認真回答問題，對危機毫無察覺。
“記不大清了，只記得一句台詞。”紀衍說，“你可以把自己封閉起來，把世界關在門外。”
葉唯不假思索︰“是伯格曼的《假面》。”
紀衍笑了︰“你記憶力真好。”
他們正好走到了分岔路口，說了再見後，葉唯轉身離開了。紀衍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
紀衍隨意截取了一句並不重要的台詞，只是想看看葉唯的反應。沒想到，她能這麼快回答出來。
白晝溫柔地結束了，城市在漸沉的夜色里，合上了眼楮。
紀衍似乎已經接近真相了。
雖然還有一些不確定，但紀衍有自己的直覺。
葉唯就是A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