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之途,道阻且長。
當修真者凝成元嬰以後, 才算是在漫漫修仙之途中邁入了長生大道的門檻。根據修真界普遍的統計, 元嬰期的修士至少能夠享有一千年的壽元,大乘期則至少有三千年的壽元, 當修士到了渡劫期,則將迎來修煉生涯中的第二次雷劫。
這種雷劫也被稱之為天賜雷劫——成者, 得享一分天道,成就仙體;敗者, 則尸骨無存,灰飛煙滅,再無一絲遺存留于人世。
是以, 許多沒有把握能夠安然渡過這第二次雷劫的修士會一再積壓自己的修為, 鞏固基礎變得更為凝實,堅忍心性變得更為圓融, 以期增加幾分渡劫成功的機會。
更有甚者,在渡劫之前便找好了奪舍的肉身或是寄存的法寶。
而這兩種逃避的方式又有所不同, 前者不過圖一時之便,不但要面臨與肉身不契合的排斥之苦,還要忍受褫奪靈魂的天道懲罰——每月月半之時靈魂如烈火灼燒一般, 痛苦不堪;後者則淪為器靈,不知冷暖,不由自主,也沒有實態,一切都依附于所處法寶, 毫無自由,若是被人拿捏住了命脈,則任意驅使,宛如奴僕。
與之相反,成仙者,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掌有一分天道法則之力,已是凡人終其一生都無法望其項背的存在。
仙級修士的壽元極長,以千為單位記,修為高深的散仙要活上萬歲也毫不夸張,更不要說真仙、金仙,幾乎是與山川江海同壽,難以計算,無法估計,悠長到這些修士自個兒都要忘了年歲。
進則青雲直上,退則萬劫不復,渡劫期的天賜雷劫,便是這般教人愛恨交加。
也因此,修士們對于成仙之劫大都抱著極為謹慎的態度,如無十足的把握,在天人交感之時,即便靈力勃發,卻也是不會輕易放開修為,招致天雷到來的。
但這渡劫期的彎彎繞繞,此刻被保護在重重結界之後的鐘離晴自然是不知道的。
不僅不知道,反而心底還隱約生出幾分“這雷劫未免太輕松”的不真實感。
她又哪里想得到︰那面上冷淡、嘴上無情的劍君冕下,會不聲不響地替她抗下前頭的四十八道雷劫呢?
凡是與天道沾染上因果,必不同凡響,縱然君墨辭的修為直逼界主,甚至還略勝一籌,但是面對九天之上洶涌騰駭的電光雷龍,連著硬接下十幾道,也是不小的負擔。
更不要說這天賜雷劫自有幾分天道意識在內,察覺到應劫者的修為,便隨之擬出了相匹配的強度。
君墨辭看似輕描淡寫地接下了一道又一道雷劫,毫發無傷,甚至連神色都未有絲毫的變化,一直在身後默默關注她的岑北卿卻察覺到那平靜外表下的波瀾——從第一道雷劫到這第十八道,君墨辭一共退了七步。
而在她身後不足一丈之處,便是鐘離晴所在的屋子,按照這位冕下的性子,至多再有三步,她便絕不會再退半分。
那麼,這也意味著,她終于要認真了。
岑北卿暗暗想著,果然看見君墨辭攏在袖中的雙手忽而結起了一串復雜玄奧的手印,而隨著她掌中靈力升騰,一柄黑色的長劍正從她掌中冒頭,隨著她張開雙臂而逐漸凝結成型。直到手印結成,那柄通體純黑的寶劍也在她身前靜靜浮空,黑如沉淵,墨如瀚夜,沒有絲毫光亮敢照徹劍身,生怕被那沉暗幽邃的劍吸進去一般。
君墨辭掌心一翻,那墨色的劍便乖覺地遞進她的手心,教她虛虛地握著,漫不經心地挑了個劍花,直指九天之上兀自醞釀的下一道劫雷。
只听“轟隆隆”一聲雷鳴,竟仿佛是那劫雷教這寶劍所懾,如野獸般虛張聲勢地怒吼壯膽似的。
也不見她掐訣念咒,或是抬手起勢,只是簡簡單單地持劍朝著虛空一劃,听得一聲直沖雲霄的清鳴,那道還未完全成型的劫雷便像是教如虹的劍浪劈成了碎片,就這樣靜悄悄地消弭于無形了。
“這雷劫這麼厲害?冕下都喚出念空劍了,可見是要動真格的……嘖嘖嘖,那鐘離小姑娘到底是什麼來頭,教她如此看重?就連藺丫頭都沒這待遇吧?”本還百無聊賴地蹲在牆角的封心羽此時也顧不得生悶氣了,一個箭步便奔到佔據了最佳視角的岑北卿身邊,壓低了聲音問道。
“不是說與你過麼?鐘離晴是冕下相中的爐鼎。”岑北卿白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說道。
“只是爐鼎?我才不信呢!你看看你家那些兄弟們是怎麼對爐鼎的?就算是門風最正的姬、姜、�u、姚四家,也沒有誰是這麼護著爐鼎的……”封心羽撇了撇嘴,伸出一個手指作勢要去戳岑北卿腰間的癢穴。
“那可不一樣,”岑北卿美目一轉,警告似地瞥了她一眼,抬掌抵住她的手,更微笑著使了暗勁,將封心羽那作怪的手指反向拗了拗,在她驚恐後立即討饒的眼神下才松了力道,“多少萬年才得了這麼一個爐鼎,當然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寶貝得緊。”
“那又如何?再怎麼寵愛,也只是個爐鼎罷了!難道還能……寵一輩子?”封心羽蹙了蹙眉頭,仍是不明白君墨辭的心思。
“阿羽,你不懂——這種事,當局者迷,”見她仍是疑惑不解的模樣,岑北卿心一軟,笑著摸了摸她的額發,輕嘆一聲,又看向被護在層層結界中的屋子,喃喃自語道,“旁觀者也未必清。”
——口上說得冷淡,可冕下心中,哪里只是將她當作區區一個爐鼎呢?
只怕縱是等閑的道侶之間,也做不到替對方擋下雷劫這等地步。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又仿佛過了一甲子那麼漫長,等岑北卿回過神來時,那七七四十九道雷劫竟只剩下最後兩道。
只見君墨辭回頭看了一眼她與封心羽的方向,而後足尖輕點,單手擎著寶劍,不退反進,騰身朝著那劫雷而去。
腕間翻轉,劍勢劃了一道半弧,橫于胸前,而後她虛置的另一只手也悠悠抬起,以肉眼難以捕捉到的軌跡抵向劍柄,形成雙手並持寶劍的動作——沉心凝氣,運力于雙手,用力朝著那即將成型的劫雷劈下。
劍勢如山巒崩塌,浪濤傾蓋,裹挾著一往無前的浩蕩之氣,狠狠擊碎了那團雷劫!
與此同時,君墨辭也從空中飄搖而下,雄渾的靈力陡地熄弱下來,只能維持著堪堪落回地面。
站直了身子,勉強沒有露出破綻,而她掌中所擎的墨色長劍則與天際那一朵劫雷一樣,轟然化作了無數細碎的墨色晶粉,在微風中縈繞了片刻,又听話地順著靈力氣旋再次涌回她體內。
岑北卿有些擔憂地望著若無其事的君墨辭——她的臉本就白皙如玉,在那墨色晶粉鑽入她身體以後,雙頰嫣色一閃而逝,更是蒼白得可怕——而封心羽早就忍不住撲過來想要攙扶她了。
被她拂袖拒絕以後,只好手足無措地在她身邊打轉,求助地看向岑北卿,後者輕輕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
兩人對視一眼,為主上的固執逞強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對自己所受傷勢渾不在意的君墨辭並不搭理二人,只是沉默地將目光轉向了籠在結界中的屋子,眸光在那一道七彩斑斕而悄無聲息的劫雷如無阻滯地閃進屋內後沉了幾分。
——這邊廂雷劫告一段落,那邊卻剛剛開始。
當鐘離晴正入定行功之時,只覺得周身氣場忽而一變。
她隨即睜開眼,卻發現自己已不在那屋里,而是置身于一座熟悉的院落之中。
院子不大,卻布置得井井有條;有一片養著數條靈魚的小池塘,池塘邊是半環形的花圃,靈植茂盛,逸散著絲絲縷縷沁人心脾的靈氣與芬芳。
後院正中則一分為二——西首搭建著一排花架,花架下綁著一座秋千,從繩結到坐墊都鋪著清雅的白色花朵,別有一番情調;東首卻置著一方石桌,石桌配了兩只石凳,桌上擺著一方古琴,一盅清釀與齊套的兩只小酒杯,杯中已經滿上了琥珀色的液體,散發著淡雅而綿長的酒香。
鐘離晴莫名地站在院子正中空地,正奇怪間,卻見那秋千上忽的浮現一人的身影,倚坐在秋千上慢悠悠地蕩,那張溫柔秀麗的臉從迷蒙霧氣中變得清晰——竟是她日思夜想的阿娘。
這時,又听一聲清越的琴音錚然響起,鐘離晴倏然轉頭看去,那端坐在石桌後悠然撫琴的白衣女子,不是君墨辭又是誰?
“阿囡,來幫我推。”那個“阿娘”笑顏如花,足尖調皮地點在地上,順著秋千的擺動輕輕搖晃著,柔聲說道。
“好。”鐘離晴不由自主地應了一聲。
正要邁步朝她走去,卻听又是一聲琴音,而那撫琴的姑娘冷著一張臉望向她,眸光卻如星河璀璨,如漾水柔波,溫溫地描摹著她的臉,輕撫過她的心。
“北海白芒山的猴兒釀,數百年才得幾兩。”那句淡淡的相邀,一如昨日。
鐘離晴心中一顫,步子便遲疑了。
“阿囡。”
——阿娘。
“怎的不過來?”
——不,我不行。
“你不想我麼?”
——怎麼會不想呢?
“阿囡,阿囡……”
——可是,明知是虛妄,又何苦執迷不悟?
“阿囡,你不要我了麼……”
——對不起,阿娘,可我想見的是真正的你,而不是幻境中的一道虛影。
那道聲音在心底響起,又像是烙印在識海中,教她神魂猝然一疼,卻又無比地清醒。
鐘離晴仍是痴痴望著那個在秋千上溫柔淺笑的女子,卻慢慢地朝後退去,一步,又一步,戀戀不舍卻又十分堅定地後退著,直至後腰抵上冷硬的石桌,她才轉過頭,伸手取過其中一只玉杯,朝著那雙手置于琴上靜靜凝視自己的姑娘微微勾唇,深吸一口氣,一仰脖飲盡了杯中酒。
“這酒,喝的不是寂寞,”她舔了舔唇角,聲線低啞酥柔,眼神卻清亮灼然,“……是情意。”
那酒液初入口時淡而無味,及至喉間卻倏然化作一縷熾熱的炎風,伴著劈啪作響的電弧,橫沖直撞地鑽進她的腹中丹田,又分化為數不清的細小電弧,游走在她的血肉經脈之中,更有一絲潛入識海,鍛造凝煉她的神魂。
一時間,竟是痛到了極處!
那痛楚極致,卻也極為短暫,在鐘離晴驟然間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到了尾聲。
她只覺得還有絲絲縷縷纏繞在骨髓中的隱痛,可神魂卻前所未有的清透靈徹,仿佛積塵許久而豁然開朗。
一念如潮起,一念如花落,一念如風疾,一念如煙緲。
世間萬般,不過一念之間……這便是仙麼?
作者有話要說︰ 恭喜玩家鐘離晴達到仙級,是否繼續游戲?
a、是 b、否
玩家鐘離晴選擇了“否”。
game over
好吧我開玩笑的2333
問︰天啦嚕晴媽寶你終于開竅了!居然沒選阿娘選了媳婦?!我好欣慰啊!
答︰切,已經知道我阿娘還活著了我干嘛還沉迷這個假的?你是不是傻?
(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