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說成仙之前,與成仙之後最大的差別, 鐘離晴以為, 並不在于她能夠調用的靈力多寡,也不在于她的修為精進的深淺, 而是她所獨有的空屬性的靈力有了一種質的飛躍。
當她邁入仙級的那一刻,識海中忽然多了一抹印記, 在她疑惑地去“觸踫”那抹印記時,就好像打開了一扇突兀設立在識海中的“門”, 而那扇“門”之後,是一個無法想象的空間。
她還記得自己最早接觸到這份力量的時候,是能夠進行短距離以及短時間的“瞬移”傳送, 而後是能夠簡單地將一些小物件“置換”位置, 接著是將人也“置換”;在某種程度上,這個“置換”可以相當于長遠距離並且確定了對象的“瞬移”, 而且與修真功法中一些隔空取物的術式十分相似。
區別只在于︰能夠盡可能減少靈力波動為人察覺,甚至那微不可察的靈力波動也只有身為施法者的本人以及修為極其高深, 神識尤為敏銳的高人大能才能窺見一二。
當她在君墨辭的幫助下達到大乘並且過渡到渡劫期時,又多了一項非常有用卻又教她不得要領,輕易不敢嘗試的能力“隱身”——她能夠完全隱藏起自己的存在, 就仿佛隔絕在另一個緯度的空間里,幾乎能夠瞞過不在狀態下的君墨辭。
鐘離晴本以為能掌握那幾種能力已經非常難得了,但這幾乎在典籍中都搜尋不到記載的空屬性靈力似乎還有無數的謎題等待著她去挖掘,也還有不盡的驚喜等待著她去發現。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掌心托著的一團靈力, 或許在其他任何一個人眼中都只會覺得她掌中空無一物,而鐘離晴自己卻清楚地知道,她正凝結著一團實質性的空屬性靈力。
而這團靈力遠非看上去那麼無害……她這樣想著,心念一動,御駛著這團靈力朝著不遠處的地上那一只燃燒著凝神燻香的香爐飄去,操控著那團靈力慢慢變換形態,變成一只空心球的形狀,直到完全將那只香爐包裹在里面。
隨後,鐘離晴虛虛一握,那團空屬性的靈力忽而便像是接收到了殺戮指令的士兵,平靜的靈力因子陡然間狂暴起來,竟是將那一團球狀的空間化為了極不穩定的亂流漩渦,而處在里面的香爐——雖然不知道是什麼質地所制——輕而易舉地在凌厲的空間亂流中被無形的攻擊削成了數不盡的細碎粉末。
在她逐漸通過意念散去對那一團靈力的控制以後,地上只剩下一堆少得可憐的香爐粉末,而她方才動用法術的痕跡,卻無跡可尋。
鐘離晴細細體味著使用那種靈力包圍並且切割那只香爐時靈力在經脈中的走向以及識海中的運行軌跡,不禁揚起一個欣然的笑來。
這個被她簡單命名為“空之刃”的法術,不說威力如何,但從隱匿性和出其不意的攻擊時機而言,比她所掌握的任意一種攻擊都來得實用——甚至不需要虛空畫符,也不需要借助法寶道具——隨心所欲,不露痕跡。
試想一下,如果她能展開更大面積的空屬性靈力纏繞住對手,包裹對手,是不是就能夠在一瞬間,將對方無知無覺地滅殺呢?
壓住自己這幾乎可說是有些惡劣的興奮感,鐘離晴畫了一道淨身符將自己被劫雷淬煉過的身體梳洗了一番,一邊欣喜地感受著體內豐沛得好似源源不斷通過天地吸納的靈力,一邊推開門。
抬眼間,正對上君墨辭那清正到冷淡,卻深邃而引人沉淪的黑眸。
她也凝望著自己,專注得教鐘離晴忍不住要生出對方眼中只有自己一人的錯覺——又或者,並不是錯覺而已。
視線無聲地膠著在一起,沒有人率先抽離,仿佛能就此定格到亙古淵長的終末……
鐘離晴脈脈的視線艱難地離開那雙眼眸,又不可抑制地落到了她絕美出塵的臉上,只覺得有千言萬語充斥在胸間,想要傾訴,然而醞釀得越久,卻越發說不出口,難以清晰準確地表達此刻的心緒。
歡欣喜悅,感慨悵然,一切盡在不言中。
最後,她只是朝著眸光溫和到近乎溫柔的君墨辭露出一個略帶靦腆又隱含小小的得意的笑容。
目光一轉,是君墨辭身後的另兩位殿主,她點了點頭打過招呼,隨即卻不由僵住了——視線越過三人縴細的身影,落在了她們身後被雷劫劈得只剩下殘垣斷壁的宮闕殿宇。
破敗的院牆,焦黑的植被,每一處都像是戰火波及後的淒慘,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莫非這些都是拜她的雷劫所致?
疑惑的目光在瞥向封心羽時獲得了肯定的點頭,轉向岑北卿時,得到後者一個親和而寬慰的微笑。
鐘離晴心里一咯 ,惴惴不安地看向君墨辭︰“冕下,這……”
因為她的緣故毀了大半座宮殿,很難想象擁有者會無動于衷。
“後殿為你準備的寢殿被雷劫毀了。”果然,她淡聲說道,卻驀地抬手打斷了鐘離晴堪堪出口的自責,只是蹙著眉頭望著一片廢墟,露出沉思的神色。
這時,就听封心羽在一旁蹦 著搶話道︰“沒關系啊讓她來我絕湮殿唄!反正殿里人少,有的是空房間!”
“那倒不必,”岑北卿則是不露聲色地將封心羽往邊上拽了拽,而後看著鐘離晴微微一笑,“鐘離晴乃是我星辰殿的星使,星辰殿自然有她的房間,就不需要你多操心了。”
面對岑北卿這個救命恩人,鐘離晴當然不好開口拒絕,事實上,她也有些問題想要請教一番對方。
正要出言感謝時,卻听一道清冷得仿佛攜著極北冰原的寒風的聲音飄來,凍得另外三人不由自主的一個激靈︰“無妨,她與本尊一道。”
說完,她抬掌在臉上一拂,那張白玉面具再次遮掩住她的一切,而她腰間則綴著一枚墨色的玉佩,與她一襲素白相對比,竟反倒成了她渾身上下唯一亮眼的特別。
——墨玉劍君。
鐘離晴不由想起了她另一個稱號。
而那句不容置疑的決定教她臉上一燒,心率快了幾分,甚至忽略了指間、腕間以及胸前因為見到那枚墨色玉佩而產生的灼熱感。
“跟上。”籠罩在若有似無的迷蒙中的白衣人當先往更深處的殿宇走去,而在走出幾步以後沒有感覺到另一個人的腳步,于是停了步子,回過頭,臉上的神色藏在面具之後,那柔和的聲線卻顯出了半分不耐。
鐘離晴立即從那種羞怯和緊張中回過神來,還有閑心給岑北卿兩人回以一個歉意的笑容,卻幾乎是邁著抑制不住的愉悅的小碎步綴上了君墨辭略有些急促的步伐。
“嘖,爐鼎?呵呵……”封心羽在兩人基本都听不見的距離後才夸張地笑了一聲,而後沖著岑北卿擠眉弄眼,陰陽怪氣地說道。
“阿羽,莫要多事。”岑北卿瞥了她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又望了望兩人離開的方向,自顧自走了。
在她這討了個沒趣,封心羽不甘地追在她身後,上躥下跳地要與她說個明白。
一時間,被毀壞得面目全非的宮殿前,再無一人,像是被人遺忘一般,透出幾分無聲的淒清與哀婉來。
良久,陸陸續續有侍女和僕從在接到指令後來到附近進行清理與修葺的工作。
一個正在輕掃殿前碎石的侍女低著頭,心無旁騖地將石頭歸攏到一處,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雙繡紋繁復而精美的鞋子。
侍女抬起頭,而後恭敬了行了一禮︰“見過少主。”
“繼續,不必管我。”在挽闋殿中,有資格被尊為少主的人,只有君墨辭唯一的徒弟,藺雲兮。
等那侍女走開一些,藺雲兮才繼續背著手,認真地看向殿宇前被劇烈的轟擊而刮去了表皮露出底下一層的玉石台面,目光在上面縱橫交錯的劍痕上流連許久。
事情才沒過去多久,風聲便早就傳遍了整個挽闋殿,乃至于另外兩殿也收到了消息——三殿同氣連枝,消息傳得這麼快並不奇怪。
藺雲兮也听到了幾個不同版本的流言,但重合度最高的卻是“這一群天命者中出了個絕色美人,天賦卓絕,雷劫驚世,就連冕下也為之所動,破格收作了爐鼎”。
——爐鼎?
無稽之談。
身為君墨辭的徒弟,雖然也並未多得她幾分青眼,但藺雲兮卻明白︰她那位師尊是什麼性子?
是天邊的雲,是海底的冰,是水中的月,是鏡中的花,若這世上還有一人能教君墨辭放在眼里……恐怕時間還不存在這樣的人。
在藺雲兮心里,當然是不信那些流言蜚語的,她在意的只是這殿宇前的劍痕,卻的的確確出自她的師尊君墨辭之手。
——這就不得不引人深思了。
背上噬魂鞭的痛楚仍未消散,藺雲兮卻不甚在意地屈膝半跪在地上,彎身輕觸著那些劃痕,目光帶著幾分痴迷,好像觸摸的不是冷硬而繚亂的劃痕,是某人清雋無瑕的肌膚一般。
事實上,鐘離晴忐忑又期待的共處一室的場景並沒有出現。
君墨辭將她領到一處殿宇前,教她自個兒進去休息,隨後便毫不留戀地離開了,鐘離晴甚至都沒來得及與她分享一下成仙以後的喜悅。
失落的情緒維持了三天。
當她終于忍不住去找人的時候,君墨辭總算來敲門了。
看了一眼那張沒有戴面具的令她朝思暮想的臉,又掃了一圈跟在她身後的侍從與“天命者們”,鐘離晴了然︰這位冕下現在頂著的,依舊是“�u堯”的身份。
她配合地笑了笑︰“�u姑娘,找我何事?”
君墨辭冷淡地將手中一卷珍珠白的錦帛遞給她,眼神卻意味深長︰“冕下的諭令。”
鐘離晴彎了彎眼楮,輕聲道謝,從她手中接過那諭令,忍不住悄悄蹭了蹭她的手背,教她不著痕跡地警告了一眼,隨即笑得更開心了。
那笑,在看清諭令上所書文字後,便消失了。
“也就是說,我被封為挽闋殿的殿衛司司長,以及封賜使團的副使?”鐘離晴卷起那錦帛,看向君墨辭的眼楮,一臉平靜地問道。
“稍作準備,半個時辰後便出發。”君墨辭點了點頭,眼里罕見地噙了一分笑意。
鐘離晴卻不曾注意——她的注意全都在諭令中提到的幾個出使地點,而其中赫然在列的“姜族”兩個字,教她幾乎要忍不住叫出聲來。
這是否意味著,她馬上、馬上就能見到阿娘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1.
岑北卿︰我封你為星辰殿的星使。
君墨辭︰我封你為挽闋殿殿衛司司長。
岑北卿︰星使可以跟我一起看星星看月亮聊人生聊詩詞歌賦!
君墨辭︰殿衛司可以看我睡覺,陪我睡覺,和我睡覺。
2.
藺雲兮︰我師尊呢?我在受刑她竟然都不關心我的嗎?我不是她的小寶貝小甜甜了嗎?
侍女︰少主,你冷靜一下,冕下在照顧她的爐鼎……
藺雲兮︰瓦特?爐什麼鼎?哪里來的野雞給自己加戲!居然敢對我的師尊有了非分之想!看本少主不……哎呀呀,師尊,快住手!疼疼疼——
君墨辭︰逆徒,住嘴。
藺雲兮︰委屈qwq
有點萌師生邪教。
對不起我的晴寶寶,我立場不堅定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