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南州重復一遍, “來不來？”
她一臉渴望, 洛雨卻扭過頭去，那邊一處水窪被路燈映得明亮, “開什麼國際玩笑，喝多了吧。 ”
“我沒開玩笑！”南州跺腳, 雨水濺濕了褲腳。
見她急了，他忙安撫, 一手拍拍她頭︰“行行行，你沒開玩笑, 急什麼呀。”轉身把車停好, 倚著車把點起一根煙, “什麼小組？”
“學習小組。”南州臉紅撲撲，語速又快又急, “現在初二，明年初三, 仔細算也就一年半後就是中考，學校沒有補習班, 一心只把精力撲在實驗班身上，可咱們自己得知道努力。爭取上一個好高中！”
洛雨點頭，“然後呢？”
“然後就是考大學啊。”
“上高中一定能上好大學麼？”
南州重重點頭︰“只要努力學，一定能考上。”
“北大，清華，考得上嗎？”
南州沒想到洛雨志氣這麼高，緊緊嘴角, 說︰“這個我不敢保證了，考入頂級大學除了刻苦，多少還需要點天賦，畢竟萬里挑一的事。怎麼，除了北大清華其他大學你看不上？”
洛雨眯起眼楮，仔仔細細打量著南州，琢磨她真傻還是假傻。
南州沒想那麼多，依舊認真而誠摯地說︰“我喜歡北大，今年暑假鐘馨去那里參觀，回來時把相片給我看了，名校就是不一樣，學習氛圍特別濃，根本不是一般學校可以比肩的。而且食堂的飯特別好吃。”
“……”
“但是——我成績太一般，北大估計考不上，想著能順利通過一本線就行。”
金字塔不是一天建成，南州不敢把目標設定太高上。
洛雨點點頭，“行，那你好好努力學習。時間不早，趕緊回家休息吧。晚上喝了不少，讓阿姨給你弄點醋，解酒。”
他扔掉煙蒂，轉身推起自行車。
別，別走啊——
南州一把拽住他自行車後座，“明天我們就去崇文區圖書館學習，小雪，小然，還有鐘馨，大家都來。你來不來？”
洛雨回身，笑的很燦爛︰“南南，我不想上大學。”
“為什麼？”
“不為什麼，人各有志。你們想上大學，那就好好努力，我祝福你們，而我……你就別管了。”
“洛雨！”南州死死拽著自行車後座。
洛雨哎一聲，想這丫頭大概酒勁兒沒消，顯出平日里沒有的霸道和蠻橫。怕傷了她，他也不敢冒猛子往前騎，只得等她把話說完。南州有點生氣地看著他，洛雨卻還是笑，她厲色︰“別笑了。”
“哦。”他果真收了笑，但眼角還揚著。
南州說︰“你以為我樂意管你呢！”
“是，您不樂意，那您現在什麼意思啊。”
“我……”
一個笑嘻嘻的反問，讓南州噎在當場。對啊，這麼執著地讓一位厭惡學習的少年熱愛上學習，到底居心何在？南州一直覺得，只要不犯法，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怎麼在這個世界活下去，即使那是錯的。
南州松開了手。算了，讓他走吧，反正不在一所學校，他們仍然是朋友。
洛雨輕咳，依舊那副嬉皮笑臉，“我走了啊。”騎出四五米又停下，回過身去，南州還站在原地。夜色濃重，身後是溫暖的萬家燈火，在她周身形成一道昏黃的光暈，仿佛退到另一個空間里。
洛雨的心沒來由地狠狠抽了一下，“南南。”聲音嘶啞。
“嗯？”她微微揚起下巴。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考上高中了，但我去了職高，咱們還能像現在一樣出來玩麼？”
“看情況吧。”
他不懂，“什麼意思？”
“高中學業忙，高二文理分班，所以從高一就要開始努力。”經驗之談，南州娓娓道來，“洛雨，你知道嗎，像咱們這種普通人家的孩子，能改變命運的機會不多。鐘馨的爸爸是大老板，資產可以保佑她後半生衣食無憂，哪怕她是敗家子。李蕭白更不用說，即使高考失利，他還可以出國鍍金，就算是小然，也比咱們強，不上大學還可以借父之光去當兵。那麼你呢，你有什麼？姥姥已經這麼大歲數，她能護著你到幾時？再想想我，和你一樣的。”
他和她，只能靠自己。
南州腦子忽然有點亂，深吸一口氣，說︰“反正，高考是我在二十歲之前唯一能想到可以改變命運的機會。”
勝敗在此一舉，一定要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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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秋雨一場寒。從南州那兒回來，洛雨沒直接回家，而是騎著自行車去了長/安/街。天空又開始飄雨絲，細蒙蒙一片撲向他的臉。酒勁兒未消，臉冷心熱。少年解開黑色運動服外套加速前行。
外套下擺被風吹得獵獵飛舞，像長出一對黑色的翅膀。
長/安街永遠燈火輝煌，高聳巍峨的紀念碑，恢弘壯觀的紅色城樓，還有宛若銀河一樣美輪美奐的金水橋。
洛雨繞著寂靜的tian/an/men廣場騎了一圈又一圈，仿佛在自己的記憶里繞來繞去。昨天的，前天的，還有更久遠的從前。也許在很多人心中，tian/an/men是一個遙遠而神聖的存在，可對于洛雨，卻是一出胡同口就能看見的游樂場。他在這兒踢過足球，放過風箏，打過羽毛球，也玩過丟手絹。他曾想過未來，在一個又一個金色的夕陽中，想那里一定光芒萬丈充滿了快樂。
可現在長大了，快樂似乎只是在一點點減少。
終于，記憶在某一個點戛然而止——
那天，對！就是初一期末考試前，他背南州總結的那些知識點，張桂華知道後，很是贊許，“洛雨，這就對了，學習不是為別人，是為你自己——”
正說著，辦公室門被敲開，李蕭白拿著幾本書走進來，對張桂華說︰“張老師，這是我們張老師給您的。”
四班班主任張霞是張桂華的佷女。
“噢，好，辛苦還跑一趟。”張桂華臉上露出洛雨從未見過的慈愛笑容。
書放下，李蕭白轉身離開。
辦公室卻熱鬧起來——
老師甲︰“老張，剛才那男孩是不是李部長的孫子？李蕭白？”
張桂華︰“對，他爸也在xx部，媽媽在xx局，听說來頭也不小，比他爸家還硬。”
老師乙︰“天呢，含著金湯勺出生。你們說，人跟人的命怎麼差這麼遠？都是同歲的孩子，有的是部長愛孫，有的連爹媽都沒有。”
老師甲︰“跟你們說，人不能跟命爭。對了，我听說這個李蕭白學習特別刻苦，每次考試都排年級前三。嘖嘖嘖，這種人家的孩子都知道認真學習，你說咱們普通班那幫傻孩子怎麼不懂呢？以後拿什麼和人家競爭？要家世沒家世，要學歷沒學歷。哎——有時候我真著急，如果這幾年把握不好，他們這輩子就和他們父母一樣，也就這樣了。”
張桂華︰“得了吧，現在工廠紛紛倒閉，等他們這波人長起來，估計都沒工作分配這項還不如他們爹媽。到時候看吧，沒文化沒文憑家里又沒人，找工作非急死。”
老師乙︰“我發現啊越是出身好的孩子越知道學習的重要性，從小見多識廣麼，所以知道自己的不足，也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那些整天鬧騰不知道好好學習的，說句不好听的，都來自普通家庭，眼光淺，井底之蛙。”
井底之蛙。
誰呢？
洛雨死死咬住嘴唇。風把臉已吹得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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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雨失眠了，輾轉反側一整夜。第二天早早起了床，外面天光只是蒙蒙亮。沒有開燈，他坐在黑暗里點起一根都寶。也沒抽幾口，大腦一片空白，呆呆地望著窗外，直到晨曦刺痛雙眼。抬起頭，看眼牆上的掛鐘，洛雨起身背起書包出門。掛上鎖，一轉身，看見電線桿底下站著一個人，頓時嚇兩跳︰“臥槽，你丫干嘛呢？”
段小然打個哈欠︰“等你唄。”
洛雨心頭一顫，什麼都明白，但嘴上不認，橫了吧唧地說︰“等我干什麼？有病啊！”
段小然伸個懶腰，不理會他的臭脾氣，只說︰“咱們先去吃早點，然後去圖書館佔地兒，南州她們九點半來。圖書館地方小，咱倆得搶一張大桌子。”
“搶個屁！老子沒工夫學習。”
“那你背著書包干什麼？”
“要你管啊！”
瞧瞧，還嘴硬。段小然撇頭笑一下，想起今兒早上南州在電話里說“他啊，撒謊都不會。”
“洛雨，我今天的任務不是通知，而是帶，懂嗎？就是不管用什麼方法，不管你願不願意去，都得跟我走。”
“吹牛b呢段小然，信不信老子抽你！”
“呵呵。”段小然笑了，端著雙臂，還是那副懶洋洋腔調︰“洛雨，別忘了我爹是干什麼的，從小到大，你以為我真不打過你呢？給你兩個選擇，跟我走；還有，麻利兒跟我走。”
洛雨臉色鐵青，“我要不呢？”
段小然嘆口氣，果然一切和南州預料的一樣。這頭驢，死倔死倔！
還好，他事先準備了殺手 ︰“洛雨，你會來的，因為你沒那麼傻。還有，我知道你不想和我們分開。”——這是南州在電話里教給他的。特意叮囑說的時候注意腔調要無比情真意切。
“怎麼個情真意切？”段小然哪里懂這個。
南州嘿嘿笑兩聲，“就是《彩雲飛》里的秦漢大叔啊。”
秦漢？
嘔……
不過，為了兄弟的未來，段小然決定惡心自己一回。
終于，洛雨沒再反駁。倔強地轉過頭去，側顏被晨曦點亮，眼楮酸酸的，像被什麼嗆了一下，“真特麼酸，老子牙都倒了。”
段小然哈哈笑，走過去一把勾住他脖子︰“走吧！早點我請客。”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看文愉快呀~~
我乖乖滾去攢稿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