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觀里的林道長……”
林場靠鎮子的北邊,被周圍的丘陵呈凹字形緊緊的包圍著。道觀就位于在半山腰上,名為蘭若觀,李曉義剛來的的時候到是听別人說起過,當時他就覺得挺有意思,畢竟這名字和倩女幽魂實在是蠻相似的。現在住在道觀的里的是一位姓林的道長,平時並不怎麼喜歡出來走動,就喜歡窩在道觀里寫點東西,因此李曉義並沒有見過他。然而村里人一提起林道長,卻是非常的敬愛有加,因為平時村民們去觀里燒香解簽,林道長從來都沒有收過他們的錢,而且為人據說相當和善,是村子里的一大驕傲。
“你知道以前的破四舊嗎?那個時候報紙都是寫著橫掃一切牛鬼蛇神,凡是關于祭拜、禱告、神邸之類的,那是什麼都敢燒啊。沒有什麼古跡是受保護的,個人的財產也可以被肆意掠奪,你上一秒還在街上走著,下一秒就可能被帶上手銬。就連老人家的胡子都被視為是四舊。當年第一批來這里的工人們,本就是為了生計,便因此聚集在了一起,躲到了這山腳下,堪堪避過了禍患。我們村子也將定居下來的那個日子定為節日,每年的這個時候都要來祈禱慶祝一番,既為了來年的收成,也為了我們逝去的親人。”
“那鬼面具是什麼情況?”
“嘿嘿嘿,專業的你得問林道長,不過這里流傳著的我倒是知道些。”趙周譜露出了的得意表情,然後用手摸了摸下巴,捋著他那並不存在的胡子。
“咳咳,正所謂天生萬物,道法陰陽,人之所以能活著,全賴體內陰陽二氣之平衡,然隨著年歲漸長,陽氣漸衰而陰氣滋生,人也就顯得愈發衰老。當陽氣完全被陰氣壓制之時,人的壽命也就走到了盡頭。”
“那這和你們說的妖邪有什麼聯系嗎?”
“世間萬物無論何時,體內都應有陰陽二氣,只不過是誰強誰弱,誰壓制誰罷了。但是鬼面具象征著的怨靈不同,他們身體中的陽氣早已泯滅,只剩一股陰氣在體內循環,打破了陰陽平衡的定數,因此成為了不生不滅的邪魔妖道。它們由于沒有陽氣的支撐,因此他們無法抵擋陽光的照射,而且他們會想方設法的去吸取其他人類的陽氣,以此來維持自己的永生。”
“嗯?那我們帶著面具一路跑,難道是帶鬼進村?”
“呸呸呸”趙周譜連忙打斷了李曉義的問話。
“我們村子里本來就是實行土葬,而傳說里化身怨靈的基本也就是尸身完好的死者,後面拋火把的作用就是用火驅趕妖邪到祠堂來,我們這些衣服和面具最後都要在祠堂里焚毀,意在讓先祖和神靈們干掉這些鬼東西,你可別瞎說啊,讓老人們听見了可有你受的。”
“也就是說我們的這些東西都算是祭品?”
“可以這麼說吧。”趙周譜點了點頭。
“驅使祭品,然後丟棄”李曉義轉頭看向正在越燒越旺火堆,剛才有幾個婦女過來收走了他們幾個扮演鬼怪時穿過的衣服,“難怪剛才都收集起來,原來是要燒掉的。”
“還有呢,看到祠堂里的那座神像沒有?”趙周譜站了起來,邊說邊帶著李曉義走到了祠堂里頭。
他摸了摸這座木頭雕刻的神像,神像如同六、七歲般孩童的大小,但面容卻十分嚴肅。祠堂周圍灰塵頗重,但神像本身倒是一塵不染。
“這是哪位神仙的神像啊?”李曉義看了一會,腦子里並沒有想出哪位大神是長成這副模樣的。
“這是後卿,後卿可以說得上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妖邪,他是第一個死而復生變成的怨靈!後卿雖然是怨靈始祖,但是卻不是吸血的妖邪,而是一種會飛的神奇怨靈,也就是俗稱的飛尸。後卿的身軀並不強悍,他的力量和靈力也不強大,但是他的能力卻十分的可怕——詛咒能力極為強悍,可以通過吸取普通人類的陽氣來使其化身為自己的僕役。”
“怎麼村子會來祭拜這種類型的神邸?”李曉義的內心非常的疑惑,大家居然在盛大的節日里祭拜這樣的一位“神”?
“這就和我們村子本身有關了,你也知道,我們這雖然也制作木材家具,但主業卻仍是棺槨,你覺得一幫造棺材的向觀音菩薩禱告,她會理你嗎?正所謂騎驢看唱本啊,我們這既然是做這個的,自然是去祭拜一些陰神的了,而後卿可是怨靈始祖,咱們也就希望他能約束並震懾那些不知道厲害的小鬼,當然也希望他能夠以惡鎮惡,這是最主要的。”
李曉義雖然仍然對這種做法心懷憂慮,但還是點了點頭。
趙周譜從神台上拿過一張白紙條,笑呵呵的說道︰“曉義,過來,把你的名字寫上去。”
李曉義將名字寫上後,只見趙周譜吐了一口唾沫到紙條的背面,“啪”的一聲將紙條狠狠地拍在了神像的背後。
“這個是慶典必須的流程,參加慶典的人都要在紙寫上自己的名字,然後貼在神像上面,這樣可以將自己身上的晦氣和霉運當做祭品獻給後卿,掃除村子的疾病與禍患。”
不一會兒,便陸續有人進來貼紙條了。李曉義看著這雖然不大,儀式卻十分詭異的神像,著實被這種陰森的氣氛弄得十分不舒服。看著不管是大人還是孩子,都向著一個妖邪喃喃的述說著自己心中的希冀和願望,這景象實在是不怎麼賞心悅目,其中的怪異,不是當事人,是很難體會出來的。
“不習慣的人的確會覺得有些可怕。”
趙周譜突然打破了沉默,仿佛看穿了李曉義心思似的說道。
李曉義也只能報以苦笑。
“一開始的時候確實是會不習慣的,我完全可以理解,畢竟大晚上的帶鬼面具、舞火把,最後還要祭拜一位怪異的神邸,找你們城里人的說法,這簡直和一群人自尋死路沒什麼分別。”
“其實吧,這種事情也是辯證看待的,你看西方基督教的聖經里不也寫著——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嗎,而且他們甚至會借神的名義去行殺戮之事,上帝按理說是愛他自己的子民的,最後卻在他信徒的號召下殺死了兩千多萬人。所以,說到底還是看信徒自己,我們這信的神雖怪,但架不住這里的人好啊。從這個角度上看,神的好壞,還是在于人本身的行動,不要想太多了。”
“忘了提醒你,面具可不要留著,剛才好不容易驅趕過來的妖邪別又跟著回去了。以前我們還要用木灰燻過全身才算走完整個儀式,不過後來有孩子都被還燃著的木灰燙傷,因此這條規矩後來就被廢止了。”
“沒想到還有以前還有這種演變。”李曉義語氣中帶著些許的遺憾。
“演變是必須的啊,原來的慶典可是安排在工作日的,現在排在了周末,方便平時需要正常上班,這種變化以後還會繼續出現的。”
“嗯,能隨著時代不斷改變自身的才是真正有生命力的文化遺產,一昧的遵循傳統因循守舊的話遲早會被時代所淘汰。”
“不愧是城里人,說起來一套一套的,不過你說的倒也是事實,咱們林場確實也是流傳下來不少傳統的事物,可以說是鎮子里的一朵奇葩。”
“那我豈不是奇葩中的奇葩?”
自我解嘲的李曉義讓趙周譜不由得笑了起來。
“這次慶典過後,大家就會打心底里認可你了,以後你可就閑不下來嘍。咱們這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干的活,需要賣力氣的地方那可就絕對少不了你。”
“那以後咱們還會一起在慶典上扮演鬼,累死累活的蹦蹦跳跳嗎?”
“曉義啊,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今年你表現的很不錯,雖然村子里沒有明文規定,說誰要參加什麼工作,不過具體的其實早就定下來了,我會和大家伙推薦你的。其他的位置基本也是早就商量好的,大致就是這樣。”
“”李曉義只能報以苦笑,畢竟在知道了這重重詭異的背景之後,他內心還真是不太願意繼續來這跳大神了。
“來這麼久了,對咱們村子各個地方也熟悉了吧。”
“家附近倒是摸清了,其他地方還沒來得及。”李曉義笑著摸了摸頭。
“咱們這雖然說是村子,不過地卻相當大,人口也挺多,約有兩千來號人,鎮子的人基本也都集中在這了,白天出去上班,晚上回來。林場基本劃分為七個部分,分別是上嶺、中嶺、下玲、嶺前、林場本部和水溪,還有一個位于山林里的哨所,是用于防範山火的,所以相對人煙稀少。”
“那里住了幾戶人家?”
“我記得是三戶人家,十來口人吧。不過近幾年來靠近國道一帶的人口快速增加,因此村子里的慶典的主持也就分成了上下兩個部分,在村里的長者們商討下組織了一個慶典司禮。如果司禮沒有明確指示的話,那兩個部分就由其自行操典、各辦各的。國道那邊原來都是種水稻的稻田而已,近幾年倒是發展的很快,小樓都蓋了不少。”
“請問趙哥府上何處?有機會一定要去拜訪一下。”
“就住在中嶺,和你在一片地方。”
“遠親不如近鄰,以後可要多多走動走動。”
“那是那是”
就在兩個人一頓亂侃的時候,高偉突然插了一句。
“有車過來了,這大半夜的”
李曉義和趙周譜听到這話,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了大路上。
車燈的燈光遠遠的映射了過來。
“趙老師,現在幾點了?”
也不怪李曉義納悶,趙周譜看了一眼手表,說道︰“快凌晨兩點了。”
“這麼晚了,會是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