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籠罩著小鎮,通往外界的道路也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道路兩旁的路燈閃爍著昏黃的燈光,勉強在這片密不透風的黑暗之中堅守著最後的光明。空蕩蕩的路面上,白色的指示箭頭在燈光的照耀下依稀可見。
白色的箭頭指向如漩渦般黑暗中的一絲微弱光源,那是一個掛在祠堂門頂的小掛燈,隨著風兒輕輕地搖擺著。掛燈搖擺不定的微光照的神像忽明忽暗,神像面無表情,雙目低視,
估計是早已參透了佛家所說的“四大皆空”了吧。
一陣陣從遠處逐漸傳來的鑼聲,不斷地靠近著這久無人臨的小小祠堂。神像靜靜的等待著,等待著鑼聲帶領著人們造訪這里。一只正在結網的蜘蛛默默地進行著它的工作,听著由遠及近越來越響的鑼聲。
終于,在夜色的掩護下,清亮的鑼聲當中混雜的人們的腳步聲,人們逐漸的逼近了。
眾多的火把與燈籠照亮了祠堂的周邊,火焰在夜風的吹襲下不斷搖晃,神像的表情也顯得忽喜忽憂。
手持火把的人們,都身著非常素色的衣服。這是一年一度的節日,是為逝去的人們祈禱以及為來年的收成的禱告。隊伍的前頭有幾個頭戴面具的小伙兒,一邊走一邊將手上的幾個火把輪番往頭上拋去,火光在黑暗之中畫出幾個極為耀眼的白圈,明亮而艷紅的火星在空中炸響,並伴隨著火把的燃燒不斷地掉落下來。翻飛的火把照亮了他們的面具,面具的額頭貼著一張黃色的符 ,上頭寫著“諸邪闢易”。面具是仿照傳說中怨靈的形象制作的,“怨靈們”在一跳一躍之間,頭上的符 便也上下的浮動。
樹上的知了或許是被躍動的火光以及巨大的聲響嚇到了,紛紛停止了鳴叫,只剩下了鑼聲、人聲、火把燃燒時木頭的 啪聲以及溪流潺潺流過的的水聲。
在後邊跟隨的人們中,年輕的男孩子們雙腳來回跳動,敲響手中的銅鑼;女人們則端著各式各樣的貢品,緩緩的跟隨這隊伍。不久後,這支隊伍便整整齊齊的排列在了祠堂的大門外。
眾人點響了幾束紅彤彤的鞭炮,齊鳴的鞭炮聲打破了短暫的沉默,歡呼聲響徹雲霄,驅散了因周遭的黑暗而產生的些許壓抑。
“大家都辛苦了,先休息一下吧。”
一位年歲頗大的老人用他洪亮的嗓音慰勞著大伙兒。
“哎呀,沒想到會這麼累。”
一個頭戴面具的年輕男人將自己的面具摘了下來,長長的吸了一口氣。
見到他如此,其他戴面具家伙的也將面具摘了下來,紛紛咧嘴大笑了起來,他們一邊高聲談笑,一邊拿出自己隨身帶的吃食,或躺或坐在院子前的空地上。
直到看見所有人都開始休息了之後,李曉義才摘下臉上的鬼面具。能夠參加並圓滿的完成村子里交給自己的任務,讓他不由得長長的吁了口氣,用袖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讓清涼的夜風帶走一身的悶熱。
“曉義,接著!”
一罐听裝的百事可樂被扔到了臉頰的旁邊,耳邊發出“呼”的一聲,李曉義下意識的伸手接了過來,轉頭往拋可樂過來的方向望去。就看到一個穿著白色斗篷,正面印著“正義”兩個黑色的大字的家伙,見李曉義向他望來時,便咧開嘴哈哈大笑起來,那副滑稽的模樣讓人不禁莞爾。
察覺到大家注視的目光後,高偉趕緊拿了一罐可樂,跑到了李曉義的身邊,小麥色的面龐顯的有些忸怩。他抓起膀子上的衣服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汗水,在李曉義的身邊坐了下來。
“沒看出來,你挺能走的啊,這一趟下來累壞了吧。”
這個平時看起來敦厚的漢子,現在整個人的狀態卻顯得相當興奮,估計是一路上到處蹭了不少酒喝,搖頭晃腦,時不時還笑一下,顯得傻乎乎的。
李曉義點了點頭,“沒想到路居然這麼長,我感覺腳底都起泡了,走路就像走在棉花上一樣虛浮。”
“不過這也沒辦法呀,這就只能是咱們這些年輕的干,你能想象村長、長老們帶著鬼面具在前蹦蹦跳跳嗎?骨頭都能跳斷嘍。”李曉義剛說完,高偉就湊過來用力的拍了幾下他的肩膀。“說的不錯,這還真就得咱們這些爺們干,咱們陽氣足啊,不怕那些小鬼啥的。只有大家一起參加過禱告,才能真正的融入這片土地,要不然啊,你永遠都只是過客喲。”
“高哥說的是。”李曉義點了點頭。
高偉今年三十多歲,因為兒子有哮喘,听別人介紹說這里空氣良好,有利于哮喘休養,便帶著家人從外面遷了進來,現在在衛生院里擔任醫師,工作也算清閑。而李曉義則是因為受夠了城市里的喧鬧和勾心斗角的人際氛圍,恰好有朋友曾經來過林場這邊,便向他推薦了這里。從搬來到現在,算來也將近一年了。其實外面也遷進來不少人,但基本都和這里的原住民們或多或少的有著一些血緣上的關系。因此李曉義和高偉對于其他的村民來說,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外地人。
“曉義也來啦,今年是頭一回參加咱們的慶典吧?”
坐在一塊方方正正的毯子上的男子微笑的看著李曉義,聲音倒是十分的磁性。
李曉義那男子點了點頭,並回之以微笑。他記得那好像是在這附近學校做語文老師的趙周譜。
“參加完這次的慶典,我才感覺真正的融入村子里的大家伙呢。”
趙周譜拿著一罐啤酒湊了過來。
“嘿,多大的人了,還喝可樂呢?”,說著便從包里遞過個了小玻璃瓶。
“嘗嘗這個,我媳婦兒自己釀的,度數低,不上頭。”
李曉義淺淺的喝了一口,“呵,這度數還低”
他雖然心里這麼想,但口中還是說道︰“不錯啊,趙哥,這點我留著回去慢慢品。”
“好說好說,不夠我再帶點給你。對了,曉義,你到這邊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吧?听說你開了個私人訂制的家具店?”
“趙哥過獎了,那不過是內人和我小打小鬧罷了,就是幫別人做點新奇的小玩意兒,剛好夠賺碗飯吃,稱不上什麼家具店。”
“哎呀,你就別謙虛啦,咱們都是街坊領居,別整這些虛的,好就是好嘛。”
高偉用可樂罐頂了頂李曉義的肩膀,臭著一張臉如是說道。
“就是就是,曉義你也別謙虛了,咱們村里的人都很傳統,也沒有你們城里人那些想法,你們的做法在我們鄉下人的眼中,就已經是很新潮、很高大上的啊。”
听他們這麼說,李曉義也只好報以微笑。由于村子里需要網絡的地方不多,就只有派出所、消防隊還有衛生院等幾個地方。李曉義他們接的是網上的訂單,為此,他們可算是磨破了嘴皮子跑斷了腿,花了好大的力氣才給自己的鋪子連上了網,村民對他們的做法十分不能理解,剛搬來的時候還曾經引起一陣軒然大波。
本來村民們也是對此持持懷疑態度的,畢竟他們這里也沒听說過有誰開個小店要這麼麻煩。直到後來李曉義的店每天都會從網上接下大量的訂單,再從村里的木材廠里大量收購,大家才逐漸認可這對從城里來的小夫妻,確實是很有門道。
“你們也開了這麼久了,好處大家都看得到,我想村子里的人大概也已經習慣了吧,你就別多想了。”
趙周譜笑的倒是很真誠。
“你兒子听說已經畢業回來了吧?”
“嗯,回來一段時間了,也沒想好干什麼,就先讓他現在家里幫幫忙。”
“沒出去找點事做?大學生,很容易的吧。”
“沒那麼容易的,現在國家擴招,滿地都是大學生,想找好點的,想幫忙也沒門路啊。”
“嗯?听你媳婦說,你們家有很多親戚啊,怎麼著也不會虧待了孩子吧?”
李曉義搖了搖頭,沒有答趙周譜的話。
“現在就先學學我的手藝,掙的到錢就不怕人家笑話了。”
听他這麼說,趙周譜大概也明白怎麼回事,便也沒有繼續提這事。
“今天參加了慶典,感覺這麼樣,沒白來吧?”
“沒那回事,原來我們在城里,或許永遠也沒機會參加這種慶典吧,這種種的儀式以及大伙兒的重視讓我感到些許的感動呢。”
“恩?感動?這我倒是頭一回听說。”
“或許你們經歷的多了吧,每當我想到這是流傳了幾十年的慶典,就會有一種肅然起敬的感覺,也正是這種對自然和故人的尊重,才讓我們一家走來了這里。”
“哦?原來是這樣。”
李曉義的回答讓趙周譜這個當地人與有榮焉,臉上就差笑出一朵花了。
“不過帶著面具躍來躍去,呼出來的熱氣散不出去,倒是難受的很,這面具有什麼意義嗎?”
“這個面具是我們這里一種妖魔的象征,咱們在這跳也就是希望能驅散這種妖邪,安宅保家的意思。”
“什麼妖邪?”
“妖邪名為怨靈,是死而復生的妖物,詳細的你可以去問下道觀里的林道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