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夜襲狼嚎
戈壁的夜,寒意刺骨,如同無數細小的冰針,穿透單薄的衣衫,直刺骨髓。林雪靠坐在風化石的陰影里,看似閉目養神,實則將感官提升到了極致。體內微弱的內力如同即將干涸的溪流,艱難地在受損的經脈中緩緩運行,試圖修復那些火辣辣疼痛的傷口。肋下和腿部的傷處,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帶來清晰的痛楚,提醒著她現實的殘酷。
篝火的光芒在遠處跳躍,映得商隊護衛們的身影忽明忽暗,如同皮影戲中沉默的角色。那個傳遞暗號的年輕伙計,裹著破毛毯,蜷縮在貨車輪旁,呼吸均勻綿長,仿佛已然熟睡。但林雪敏銳地察覺到,他身體的姿態始終保持著一種隨時可以暴起的戒備。
韓奎巡視完最後一圈守夜安排,往火堆里添了幾根耐燒的枯柴,爆起一團明亮的火星,隨後也找了塊石頭坐下,抱著他的刀,合眼休息。整個營地,除了風聲和火堆的 啪聲,陷入了一種壓抑的寂靜。
時間在寒冷的夜色中緩緩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個時辰,或許更短。林雪一直高度集中的耳力,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細微、幾乎被風聲完全掩蓋的異響——那不是沙粒滾動的聲音,也不是蜥蜴爬過岩石的 ,更像是……某種粗糙的皮毛摩擦著沙地,伴隨著壓抑的、沉重的呼吸。
她的眼皮猛地掀起一道縫隙,寒光乍現。目光如電,射向營地外圍那片被星光勾勒出輪廓的、起伏不定的沙丘陰影。
幾乎在同一時間,那個“熟睡”的年輕伙計,身體幾不可查地繃緊了一瞬,他放在毛毯下的手,似乎握住了什麼東西。
而原本看似沉睡的韓奎,也猛地睜開了眼楮,眼神清明銳利,沒有絲毫睡意。他緩緩坐直身體,右手已然按在了刀柄之上,對著守夜的護衛打了幾個隱蔽的手勢。
危險!
無需言語,一種無形的警報在營地核心的幾人之間瞬間傳遞開來。
“嗚嗷——!”
一聲淒厲、悠長、充滿了野性與貪婪的狼嚎,驟然劃破了夜的寧靜,從最近的一座沙丘後傳來!這聲嚎叫如同一個信號!
緊接著,第二聲,第三聲……四面八方都響起了應和的狼嚎!聲音迅速逼近,伴隨著沙沙的、密集的奔跑聲!
“敵襲!是狼群!抄家伙!”韓奎暴喝一聲,聲如洪鐘,瞬間驚醒了所有沉睡的護衛!
整個營地如同被投入滾水的冰塊,瞬間炸開!護衛們訓練有素地抓起手邊的兵刃,迅速背靠背結成圓陣,將馱貨的牲口和重要的物資保護在中間。火光下,他們的臉上寫滿了緊張,卻沒有太多慌亂,顯然不是第一次遭遇這種情況。
林雪也瞬間起身,軟劍已然悄無聲息地滑入手中。她沒有貿然沖入護衛的陣型,而是依舊停留在岩石的陰影邊緣,這個位置可以讓她縱觀全局,也能在必要時策應或獨自突圍。
下一刻,無數幽綠的光點,如同鬼火般,從四周的黑暗中亮起,迅速逼近!那是一雙雙饑餓、殘忍的眼楮!
狼!不是普通的沙漠狼!這些狼的體型異常碩大,毛發粗硬髒亂,齜出的獠牙在星光和火光下閃爍著慘白的光澤,涎水順著嘴角滴落,散發出腥臭的氣味。更令人心悸的是,它們的行動似乎帶著某種不同尋常的協調性,並非散亂的撲擊,而是隱隱分成數股,從不同方向朝著商隊的防御陣型發起了試探性的沖擊!
“穩住!別讓它們沖散陣型!”韓奎怒吼著,手中厚背砍刀揮出一道雪亮的弧光,將一頭試圖從正面撲上的巨狼直接劈飛出去,鮮血和內髒潑灑在沙地上!
護衛們怒吼著,刀光劍影與狼群的嘶吼、撲咬聲混雜在一起,金屬踫撞聲、利爪撕裂帆布聲、慘叫聲此起彼伏!戰斗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
林雪冷靜地觀察著。這些狼……不對勁。它們的攻擊性太強,而且目標明確,就是商隊的人和牲口,對散落在地上的干糧和水囊視若無睹。這不像是因為饑餓而捕獵的狼群。
她的目光越過混亂的戰團,投向更遠處的黑暗。狼群背後,一定有什麼在驅使它們!
就在這時,三頭格外雄壯的巨狼,似乎察覺到了落單的林雪,幽綠的眼楮鎖定她,低伏身體,呈品字形從側翼悄無聲息地撲了過來!速度快如閃電!
林雪眼神一冷,不退反進!足下一點,身形如同鬼魅般迎向左側那頭巨狼!在即將接觸的剎那,身體猛地一矮,軟劍如同毒蛇出洞,貼著沙地向上撩起!
“嗤啦!”
劍鋒精準地劃過巨狼相對柔軟的腹部,帶出一篷溫熱的血雨!那巨狼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重重摔倒在地,掙扎著無法起身。
另外兩頭巨狼已然撲至!腥風撲面!
林雪舊傷未愈,動作難免滯澀,眼看就要被狼爪撕中!
“嗖!嗖!”
兩支短小的弩箭,帶著尖銳的破空聲,從貨車方向電射而至!精準無比地射中了另外兩頭巨狼的眼楮!
“嗷嗚——!”巨狼發出淒厲至極的慘嚎,翻滾在地。
是那個年輕伙計!他不知何時已經站起身,手中端著一具造型精巧的手弩,眼神冷靜如冰,動作迅捷地再次上弦,警惕地掃視著周圍。
林雪與他目光短暫交匯,微微頷首示意。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狼群的攻勢突然一緩,仿佛接收到了某種指令。緊接著,從狼群後方的黑暗中,緩緩走出了五道身影。
這五人皆穿著與黃沙顏色相近的土黃色勁裝,臉上蒙著面巾,只露出一雙毫無感情的眼楮。他們手中持有的並非尋常刀劍,而是奇形的彎刀和帶著倒鉤的鎖鏈,身上散發出的氣息,陰冷、血腥,遠比那些巨狼更加危險!
不是馬賊,更像是……專業的殺手!而且看其裝束和武器,與中原武林路數迥異,帶著濃烈的西域風格。
“果然有埋伏!”韓奎臉色凝重,握緊了手中的刀,“諸位是哪條道上的朋友?我‘河西刀’韓奎行走西北多年,自問未曾得罪過……”
為首的那個黃衣殺手,用生硬的中原話打斷了韓奎,聲音沙啞如同砂紙摩擦︰“貨物,女人,留下。可活。”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越過韓奎,精準地釘在了林雪身上!
目標是她!
林雪心中一沉。是蓮尊的人?還是魏忠賢派來的?或者是……其他覬覦芙蓉令的勢力?竟然能驅使狼群,還能在這里精準地伏擊到她!
“放屁!”韓奎怒極反笑,“想要人和貨,先問問老子手里的刀答不答應!”
“殺。”黃衣殺手首領冰冷地吐出一個字。
五名黃衣殺手身形同時晃動,如同鬼魅般融入黑暗,下一瞬,已然出現在商隊防御陣型的不同方位,手中的奇門兵刃帶著致命的寒光,襲向護衛們的要害!他們的身手極其詭異刁鑽,配合默契,遠非那些只憑本能撲咬的巨狼可比!
與此同時,狼群也再次躁動起來,在殺手的驅策下,發起了更加瘋狂的攻擊!
商隊護衛的壓力驟增!瞬間就有兩人慘叫著倒下!
林雪知道不能再袖手旁觀。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傷口傳來的劇痛,內力灌注雙腿,身形如風般切入戰團!
她的目標,是那個發號施令的黃衣殺手首領!
軟劍在她手中,仿佛擁有了生命,不再是硬踫硬的格擋,而是化作一道道詭異靈動的弧線,專攻對方招式餃接的破綻與關節要害!玄鐵細針更是神出鬼沒,不時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射出,逼得那殺手首領不得不分心應付,攻勢為之一滯。
“咦?”那殺手首領似乎對林雪的身手和暗器頗感意外,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但隨即被更濃的殺意取代。他手中的彎刀舞動得更急,刀光如同旋風,將林雪籠罩其中。
另一邊,韓奎也與一名使鎖鏈的黃衣殺手戰在一處,刀風呼嘯,鎖鏈如毒蛇翻飛,打得難解難分。年輕伙計則憑借著手弩和靈活的身法,在戰場邊緣游走,精準地點射那些試圖偷襲的巨狼和殺手,為護衛們減輕壓力。
整個營地徹底陷入了血腥的混戰。兵刃踫撞聲、狼嚎聲、慘叫聲、怒吼聲……交織成一曲死亡的樂章。
林雪與那殺手首領以快打快,轉眼間已交換了十余招。對方內力陰狠,招式詭異,林雪傷勢在身,漸漸感到力不從心,好幾次險象環生,都是憑借玄鐵針和詭異的身法才勉強避開致命攻擊。
這樣下去不行!
她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故意賣了個破綻,肋下空門大開!
那殺手首領果然中計,眼中厲色一閃,彎刀如同毒龍出洞,直刺她肋下傷口!
就在刀尖即將及體的剎那,林雪身體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猛地扭轉,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要害,同時左手早已扣住的三枚玄鐵針,以“品”字形,無聲無息地射向對方的面門和胸口!
如此近的距離,如此刁鑽的角度!
那殺手首領顯然沒料到林雪如此悍不畏死,倉促間揮刀格擋,只來得及蕩開兩枚,第三枚烏光,直接沒入了他的左肩!
“呃!”他悶哼一聲,動作瞬間一僵,左臂軟軟垂下。
趁此機會,林雪軟劍如影隨形,直刺其咽喉!
然而,就在劍尖即將觸及皮膚時,那殺手首領眼中猛地爆發出一種野獸般的瘋狂,他竟然不閃不避,右手彎刀以一種同歸于盡的姿態,反撩向林雪的小腹!
以傷換命!
林雪劍勢已老,變招不及!
眼看兩敗俱傷的局面就要形成——
“鐺!”
一柄厚背砍刀橫亙而來,精準地架住了那反撩的彎刀!是韓奎!他在千鈞一發之際,拼著硬受了對手一記鎖鏈抽擊,後背衣衫破裂,血痕宛然,強行擺脫了對手,趕來救援!
火星四濺!
韓奎虎口崩裂,卻死死抵住了彎刀。
林雪的軟劍,毫無阻礙地刺入了黃衣殺手首領的咽喉。
“ ……”殺手首領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與不甘,身體抽搐了一下,緩緩倒地。
首領斃命,剩下的四名黃衣殺手和狼群似乎受到了震懾,攻勢明顯一緩。
“撤!”其中一名殺手用西域話低吼一聲。
殘余的殺手毫不戀戰,身形幾個起落,便沒入了黑暗之中。那些巨狼也發出幾聲不甘的嚎叫,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在沙丘之後。
戰斗,來得突然,去得也迅速。
營地中,只剩下遍地狼藉、濃烈的血腥味,以及劫後余生、喘息不止的眾人。
篝火不知何時已被踩滅大半,只剩下零星的火苗在風中搖曳。
韓奎拄著刀,大口喘息著,後背的血跡不斷擴大。他看向林雪,眼神復雜︰“林姑娘,你……可還好?”
林雪以劍拄地,臉色蒼白如紙,肋下的傷口因最後的爆發而徹底崩裂,鮮血汩汩涌出,染紅了大片衣襟。她強撐著沒有倒下,目光掃過一片混亂的營地,最後落在那名黃衣殺手首領的尸體上。
“我沒事……多謝韓鏢頭。”她的聲音虛弱,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這些人……不是普通的匪類。”
年輕伙計快步走了過來,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後蹲下身,迅速在那殺手首領的尸體上搜索起來。片刻後,他站起身,手中拿著一個小小的、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遞到韓奎和林雪面前。
令牌上,雕刻著一朵……扭曲的、與壁畫上極其相似的黑色蓮花!
蓮尊!果然是它!
林雪的心,徹底沉了下去。蓮尊的勢力,竟然已經滲透到了西北,甚至能驅使西域的殺手和狼群!它的觸手,遠比她想象的更長,更可怕。
“此地不宜久留。”韓奎忍著傷痛,沉聲道,“收拾一下,立刻出發!天亮前必須趕到最近的水源地!”
護衛們開始默默地收拾殘局,埋葬同伴,救治傷員。
林雪站在原地,任由夜風吹拂著她染血的臉頰。她看著手中那枚冰冷的黑色蓮花令牌,又望向東南方向那無盡的黑夜。
前路的凶險,似乎永無止境。
但她的眼神,卻在經歷了又一次生死搏殺後,變得更加冰冷,更加銳利。
無論如何,她必須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