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嚴的馬蹄踏碎梓潼關前的晨露時,守將吳方的刀鋒正懸在告密者發燙的咽喉上——三日前從長安飛出的鴿信被射落在米倉道第柒座烽燧,而李嚴的檄文已刻滿三百張楮皮紙︰“諸葛亮竊國十大罪!”
長安城的那一夜,對李嚴而言,是一場不願回首的噩夢。從權傾朝野的托孤重臣,到倉皇逃竄的通緝要犯,身份的巨變只在瞬息之間。密道出口外冰冷的空氣,如同現實無情地抽打在他的臉上。
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司馬昭的毒計將他逼到了懸崖邊緣,諸葛亮的追兵隨時可能從身後撲來。此刻,他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逃!以最快的速度逃回益州,逃回那個他經營多年、根基深厚的地方!
司馬昭顯然早有準備。在分道揚鑣前,他塞給李嚴一張簡陋卻精準的路線圖,上面標注了一條避開主要官道、相對隱秘的逃亡路線︰出長安後,向西南方向,走儻駱道余脈,穿行于秦嶺的崇山峻嶺之間,避開漢中重鎮,直插巴山,最終抵達梓潼。
這條路極其難行,多是獵戶和采藥人踩出的小徑,甚至有些地段需要攀援跋涉,但對于逃命的人來說,卻是相對安全的選擇。
李嚴帶著兩名忠心耿耿的家將,不敢有片刻停歇。他們丟棄了顯眼的衣物,換上早已準備好的粗布衣衫,扮作販運山貨的行商,一頭扎進了莽莽群山。
初春的秦嶺,積雪未完全消融,夜晚寒冷刺骨。白天,他們沿著崎嶇的山路艱難前行,躲避著偶爾遇到的巡山兵丁和關卡哨所。夜晚,則蜷縮在冰冷的山洞或廢棄的獵屋里,啃著干硬的胡餅,听著遠處狼群的嚎叫,提心吊膽,難以入眠。
李嚴的心境,在這亡命途中,經歷著前所未有的煎熬。恐懼如同附骨之疽,時刻伴隨著他。每一次風吹草動,都讓他心驚肉跳,以為是追兵已至。對司馬昭的切齒痛恨,對諸葛亮可能展開的殘酷報復的想象,以及對未來前途的迷茫,交織在一起,折磨著他的神經。
司馬昭小兒!竟將老夫逼至如此境地!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還有諸葛亮……他會如何對付我?我的家人還在長安……他們……不行,不能想!我必須回到益州,只有回到那里,我才有一線生機!
然而,除了恐懼和仇恨,一種扭曲的興奮感和破釜沉舟的決絕,也在悄然滋生。多年來被諸葛亮壓制、邊緣化的郁憤,此刻化為了強烈的反抗欲望。司馬昭那句“第二個劉玄德”,如同魔咒,在他腦海中不斷回響。
劉備當年,不也是從無到有,一步步打下基業?我李嚴在益州經營多年,門生故舊遍布,威望豈是諸葛村夫可比?他不過一荊州外來之臣,仗著先帝信任,竊據權位!若能……若能成功……
這種對權力的野望,支撐著他在崎嶇的山路上艱難前行。兩名家將也是拼死護衛,他們深知,自己與家主已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沿途,他們也並非完全與世隔絕。李嚴憑借多年積累的人脈和對地方官吏的了解,在某些隱秘的據點,通過絕對可靠的單線聯系,獲取了一些外界的信息和必要的補給。他知道,諸葛亮必然已經布下天羅地網,通往益州的大小道路定然戒備森嚴。但他選擇的這條司馬昭提供的隱秘路線,以及他提前安排的一些接應點,暫時起到了作用。
經過十余日不眠不休的艱難跋涉,三人已是衣衫襤褸,形銷骨立。但當他們終于翻過最後一道山梁,看到腳下那座扼守金牛道咽喉、熟悉的梓潼城時,李嚴渾濁的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芒!
到了!終于到了!
梓潼,巴蜀門戶,地勢險要,乃成都北方重要屏障。此城守將,名喚吳方,乃李嚴任犍為太守時一手提拔起來的舊部,對李嚴素來忠心耿耿。更重要的是,吳方及其家族,亦是益州本土豪強的代表之一,對諸葛亮的新政早有不滿,李嚴此前暗中聯絡益州勢力時,便已將吳方列為重點爭取對象,並已初步達成了默契。
李嚴沒有直接入城,而是先派一名家將,持其信物,秘密潛入城中與吳方聯系。
是夜,梓潼守將府邸,密室之中。
吳方看著眼前風塵僕僕、神色憔悴卻目光銳利的老上司,心中震驚不已。他雖然早已收到李嚴的密信,知曉其可能與朝廷有隙,並做好了必要時提供庇護的準備,但萬萬沒想到,李嚴竟是以如此狼狽的方式,如同喪家之犬般直接逃到他的面前,而且帶來的消息是如此石破天驚——丞相正在全國通緝他,罪名是勾結魏國,密謀叛亂!
“大都督……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吳方聲音發顫,此事干系太大,足以誅滅九族!
李嚴早已打好腹稿,他自然不會說出自己被司馬昭算計的實情,而是將一切都歸咎于諸葛亮的排除異己、構陷忠良。
“子遠!”李嚴抓住吳方的手臂,聲音悲憤,眼中甚至擠出了幾滴老淚,“諸葛亮狼子野心,欺君罔上!他見先帝駕崩,陛下年幼,便大權獨攬,排除異己!老夫身為托孤大臣,屢次勸諫,竟遭其忌恨!此次更是不知從何處羅織罪名,誣我通敵,欲置我于死地!若非老夫見機得快,此刻早已身首異處,家族不保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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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痛心疾首地控訴︰“自諸葛亮執政以來,何曾將我等益州舊臣放在眼里?遷都長安,使我益州子弟遠離權力中樞!推行所謂新政,盤剝地方,與民爭利,使我益州士族豪強,苦不堪言!其窮兵黷武,連年北伐,耗盡民力,國庫空虛,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啊!”
李嚴的這番話,半真半假,極大地煽動了吳方本就存在的對諸葛亮和新政的不滿情緒。吳方想到自己家族利益受損,想到益州官員在朝堂上日益邊緣化,再看到眼前這位老上司的“悲慘”遭遇,一股兔死狐悲的憤懣涌上心頭。
“大都督……您……您欲如何?”吳懿的聲音帶著一絲猶豫,也帶著一絲被點燃的激憤。
李嚴見火候已到,猛地站起,須發戟張,斬釘截鐵地說道︰“清君側!誅諸葛!匡扶漢室,還政于陛下!”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吳懿︰“子遠!益州乃我等根本!諸葛亮倒行逆施,天怒人怨!只要你我聯手,振臂一呼,益州豪杰必然景從!屆時,據益州之險,擁巴蜀之富,進可清君側,退可保境安民,何懼他諸葛亮耶?!難道你甘心永遠被荊州派壓著一頭,眼睜睜看著祖產被那‘新政’一點點蠶食嗎?”
權力的誘惑,地域的認同,利益的共同點,以及對諸葛亮的不滿,最終沖垮了吳方心中對朝廷法度的最後一絲敬畏。他猛地一跺腳,單膝跪地︰“方,願追隨大都督,清君側,誅權奸!”
有了吳方的支持,李嚴心中大定。他立刻開始行動。
首先,他利用吳方的職權,迅速控制了梓潼城的防務,封鎖消息,清理可能存在的異己分子。
緊接著,他親自執筆,以慷慨激昂的言辭,撰寫了一篇洋洋灑灑的《討諸葛亮檄》。在這篇檄文中,他羅列了諸葛亮的“十大罪狀”︰
一、架空幼主,獨斷專行︰總攬朝政,視陛下如傀儡,托孤之制形同虛設。
二、排除異己,任用私人︰大肆提拔荊州舊部及降將,排擠益州及元從功臣。
三、窮兵黷武,虛耗國力︰連年北伐,致使府庫空虛,民不聊生。
四、新政苛暴,與民爭利︰所謂格物、工商,實為盤剝百姓,損及士族根基。
五、遷都勞民,動搖國本︰棄成都舊都,徒耗民力營建長安,致使益州失勢。
六、勾結商賈,敗壞朝綱︰與不明商號往來密切,恐有貪墨營私之嫌。
七、擅權僭越,禮儀失度︰出行儀仗堪比帝王,其心可誅。
八、迷信奇技,荒廢政務︰設立格物院,鑽研機巧之物,不修仁德。
九、閉塞言路,迫害忠良︰構陷托孤重臣,欲使朝堂緘口。
十、心懷叵測,恐有異志︰種種行為,已顯不臣之心。
這篇檄文,極盡渲染夸大之能事,將諸葛亮描繪成一個欺君罔上、禍國殃民的權奸。李嚴命令手下連夜刻印數百份,派快馬分送益州各郡縣,尤其是那些對諸葛亮新政不滿的豪強大族手中。同時,也在梓潼城內外廣為張貼,煽動民意。
檄文一出,果然在益州引起了巨大的震動!
多年來積壓的對諸葛亮新政的不滿,對荊州派系佔據要津的怨憤,以及地域保護主義的情緒,被李嚴這篇檄文徹底點燃。許多益州本土的豪強大族,本就對清查田畝、官營工坊等政策抵觸情緒極大,此刻見德高望重的托孤大臣李嚴公然舉起“清君側”的大旗,紛紛響應。
短短數日之內,梓潼城下就聚集起了大量的兵馬︰
• 吳方麾下的梓潼守軍約五千人,成為了李嚴的基干力量。
• 附近郡縣中,一些被李嚴提前聯絡或受檄文感召的郡守、都尉,帶著本部兵馬前來匯合,約有萬余人。
• 更多的,則是各地豪強派來的部曲私兵。這些私兵裝備或許不如正規軍,但數量龐大,而且對家主忠心耿耿,戰斗力不容小覷。他們扛著各色各樣的旗幟,代表著不同的家族利益,浩浩蕩蕩地匯聚到李嚴的麾下,總人數迅速超過了三萬!
李嚴深知,僅有人馬還不夠,必須扼守險要,才能抵御諸葛亮必然到來的討伐。他迅速做出部署︰
• 命吳方率主力固守梓潼城,加固城防,囤積糧草。
• 分派將領,率兵搶佔梓潼周邊的險要關隘,如劍閣、葭萌關、白水關等。這些關隘皆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地,控制了它們,就相當于扼住了從漢中、關中進入成都平原的咽喉。
• 派出使者,聯絡更南方的涪城、綿竹乃至成都城內對諸葛亮不滿的勢力,試圖里應外合,擴大戰果。
一時間,李嚴聲勢大振,儼然已割據巴蜀北部,與長安的諸葛亮政權形成了對峙之勢。他甚至在梓潼設立了臨時的“行轅”,自稱“大都督、益州牧”,打出了“清君側,安社稷”的旗號。
成了!果然成了!益州終究是我李嚴的益州!諸葛亮,你沒想到吧?你在長安高高在上,卻不知益州人心早已背離!如今我據險而守,擁兵數萬,看你如何奈何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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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恐懼和倉皇,此刻已被一種病態的亢奮和虛假的強大感所取代。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揮師北上,清除諸葛亮,總攬朝政的美好未來。至于司馬昭的算計,家族的安危,似乎都被這暫時的“成功”沖淡了。
然而,在這表面風光的背後,危機已然四伏。他麾下的部隊成分復雜,各懷心思,指揮難以統一;糧草補給主要依靠豪強支持,並非長久之計;更重要的是,他此舉名為“清君側”,實為叛亂,在道義上已然落了下風。
李嚴在梓潼舉旗叛亂的消息,如同一聲驚雷,迅速傳遍了四方!
最先接到急報的,是坐鎮成都的蔣琬和費 。
蔣琬看著手中那份抄錄的檄文和告急文書,手都在微微顫抖。他素來沉穩,此刻也不禁面色大變︰“李正方……他……他怎敢如此?!這是謀逆啊!”
費 更是又驚又怒︰“檄文所言,純屬污蔑構陷!丞相為國操勞,鞠躬盡瘁,天地可鑒!李嚴此賊,勾結外敵,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罪該萬死!”
兩人深知事態嚴重。成都乃是季漢的根本之地,若讓李嚴的叛亂蔓延開來,或者被其里應外合攻破成都,後果不堪設想!他們立刻采取緊急措施︰
• 緊閉成都四門,全城戒嚴,清查內奸,穩定人心。
• 飛鴿傳書,八百里加急,將叛亂消息以最快速度稟報長安的諸葛亮和陛下。
• 緊急調動成都及其周邊忠于朝廷的駐軍,加強成都防務,並派出部隊,前出至涪城、綿竹一帶布防,建立防線,阻止叛軍南下。
• 以朝廷名義,發布安民告示,駁斥李嚴檄文中的不實之詞,宣布李嚴為叛國逆賊,號召益州軍民勿受蠱惑,共同討逆。
與此同時,鎮守漢中的王平也接到了噩耗。王平是諸葛亮一手提拔起來的將領,對丞相忠心不二。他听聞李嚴叛亂,並已攻佔劍閣等險要關隘,切斷了他與成都之間的直接聯系,又驚又怒。
“李嚴老賊!安敢如此!”王平拍案而起,“劍閣乃入蜀咽喉,豈容叛賊盤踞!”他立刻整頓漢中兵馬,準備南下平叛。但他也知道,劍閣天險,易守難攻,若無充分準備,貿然進攻只會損失慘重。他只能一邊集結兵力,向金牛道方向施加壓力,牽制叛軍,一邊焦急地等待著長安的指令和援軍。
而遠在長安的諸葛亮,在接到蔣琬、費 的加急奏報時,雖然早已預料到李嚴會叛亂,但得知其速度如此之快,聲勢如此之大,也不禁眉頭緊鎖。
果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李嚴啊李嚴,你真是自尋死路!司馬昭這招驅虎吞狼,果然狠毒!不過,你以為憑借益州那些烏合之眾和幾處關隘,就能對抗整個季漢嗎?
他立刻召集重臣,通報情況,部署平叛事宜。王平率領的追兵已然派出,但面對據險而守的叛軍,恐難迅速奏效。必須調動更強大的力量,以雷霆萬鈞之勢,迅速撲滅這場叛亂,否則夜長夢多,恐生更大的變故。
一場關乎季漢內部穩定和未來命運的內戰,已然不可避免。李嚴這頭被司馬昭逼入絕境的困獸,在梓潼點燃的叛亂之火,能否燎原?還是將被諸葛亮以絕對的力量,迅速扼殺在搖籃之中?
巴山蜀水,頓時籠罩在戰雲的陰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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