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三司會審的卷宗第三次因“證據鏈存疑”被打回時,司馬懿在深夜書房里燒掉了最後一頁曹氏舊臣的聯名彈劾——火光映亮案頭那封來自益州密探的、關于李嚴在成都宴會上摔碎酒盞的簡報,他枯瘦的手指終于停在了“遣子入蜀”四個朱砂字上。
洛陽城,廷尉署的簽押房內,卷宗堆積如山。高柔、王觀,以及廷尉、御史中丞,這幾位被小皇帝欽點負責重審高平陵一案的三司主官,面色都異常凝重。
盡管司馬懿早已將當時跟隨司馬昭行事的核心近侍“處理”得干干淨淨,但曹爽一族二百余口的血案,牽連太廣,終究留下了蛛絲馬跡。一些當時僥幸在外、或身份低微未被第一時間關注的曹府舊人、外圍護衛,甚至是一些被血腥場面驚嚇過度、當時不敢作聲,如今見有人重提舊案又鼓起勇氣的目擊者,他們的證言被一點點搜集起來。
“司馬昭……是他親自帶人沖進內堂……”
“我听見他下令,說‘一個不留’……”
“曹大將軍的幼子,尚在襁褓,也被……”
證言相互印證,逐漸勾勒出司馬昭在那一日扮演的絕非“受蒙蔽”的從犯角色,而是冷酷無情的直接指揮者。卷宗記錄越來越厚,指向也越來越清晰。
然而,每當三司試圖將這些證據鏈閉合,形成定罪的最終奏疏時,總會遇到無形的阻力。或是關鍵證人在押解途中“意外”暴斃,或是某份重要物證在存檔時不翼而飛,又或是審議過程中,總有官員提出各種“合乎情理”的質疑,導致案件審理進度一再拖延。
高柔與王觀私下相對,皆是苦笑。他們深知這背後的力量來自何處。司馬懿雖降為驃騎將軍,但其門生故吏遍布朝堂,尤其是在軍事和情報系統,更是根深蒂固。想要扳倒他的兒子,談何容易?
“證據已然不少,然……欲以此定司馬子尚死罪,難矣。”高柔嘆息。他雖偏向司馬氏,但也希望此事能有個了結,以免朝局長期動蕩。
王觀低聲道︰“司徒公,非是定罪難,是……有人不願其定罪。驃騎將軍……怕是絕不會坐視子尚被推上斷頭台。”
朝堂之上,鄭袤、劉放等曹魏舊臣的攻勢愈發猛烈。他們不斷上疏,催促審理進度,言辭激烈,甚至暗指三司有意袒護。小皇帝曹芳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只能不斷下旨“嚴查”、“速決”,卻毫無實際作用。
驃騎將軍府內,司馬懿看似平靜,每日依舊處理軍政事務,听取各方匯報。但只有最親近的人才能察覺,他眼底深處那日益積聚的陰霾與焦灼。司馬昭是他從小培養的次子,才華、心性皆屬上乘,假以時日,必能成大器,將司馬家的基業發揚光大。他絕不能眼睜睜看著昭兒毀在這群腐儒手中!
硬扛,並非上策。如今朝中忠于曹魏的力量依然不容小覷,強行壓下此事,只會激化矛盾,甚至可能引來地方實力派如並州的毋丘儉等的反彈。必須想一個既能保住司馬昭性命,又能暫時平息朝議的兩全之策。
這一日,司馬懿正在翻閱各地送來的情報簡報。其中一份來自益州成都的密報,引起了他的注意。
密報詳細描述了原蜀漢托孤大臣之一、尚書令李嚴的近況。自劉備去世,諸葛亮總攬朝政,尤其是近年來遷都長安,大力推行新政,重用荊州、涼州乃至原東吳系官員後,以李嚴為代表的益州本土士族集團,地位大不如前。李嚴本人雖仍有高位,卻已被邊緣化,遠離決策核心。密探回報,李嚴近期在成都的幾次宴飲中,曾流露出對諸葛亮“窮兵黷武”、“苛待益州舊人”的不滿,甚至有一次酒後失態,摔碎酒盞,憤然離席。
“李嚴……益州派……”司馬懿手指輕輕敲擊著案幾,眼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
魏國的情報部門早就注意到蜀漢內部並非鐵板一塊,尤其是益州本土勢力與諸葛亮代表的荊州革新集團之間的矛盾。策反李嚴,從內部瓦解蜀漢,這個構想早已有之。但李嚴身份特殊,位高權重,對其策反風險極大,成功率也渺茫,故一直停留在紙面規劃,未曾真正實施。
此刻,這個看似冒險甚至有些不切實際的計劃,卻在司馬懿心中與拯救司馬昭的迫切需求,奇異地聯系在了一起。
一個“金蟬脫殼”之計,在他腦中逐漸成型。
數日後,司馬懿于府中召見了數名絕對心腹,包括掌管部分情報工作的兒子司馬干。
“李嚴之事,你們如何看?”司馬懿開門見山。
眾人皆言風險過高,李嚴雖怨,未必敢叛,且蜀漢內部監察嚴密,難以接觸。
司馬懿听完眾人意見,緩緩道︰“風險固然有,然收益亦巨大。若能成事,則蜀漢內亂自生,諸葛亮首尾難顧,于我大魏,乃千載難逢之機。”他話鋒一轉,“然此事關系重大,需派一膽大心細、身份足夠、且絕對可靠之人親往主持。”
他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定格在虛空,仿佛下定了決心︰“吾意,遣子尚秘密入蜀,負責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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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眾皆愕然。司馬昭尚在軟禁之中,且是戴罪之身,如此重任,豈能交付?更何況入蜀凶險萬分!
司馬懿抬手止住眾人的驚疑,解釋道︰“此乃一石二鳥之策。其一,子尚聰慧機敏,堪當此任。其二,”他壓低了聲音,眼中閃過一絲冷芒,“可借此機會,讓子尚離開洛陽這是非之地!”
他詳細闡述︰“對外,可宣稱子尚戴罪立功,願冒險入蜀行策反之策,以贖前愆。如此,既可堵住鄭袤等悠悠之口,暫緩朝堂壓力,又可名正言順地將子尚送出牢籠。至于策反李嚴能否成功,倒在其次。只要子尚安全離魏,隱匿行蹤,待我在朝中徹底清除障礙,穩固權柄之後,再召其回朝,屆時,誰還敢舊事重提?”
心腹們這才恍然大悟,紛紛贊嘆此計精妙。既解決了眼前的危機,又為未來布局,更將一件極其危險的任務,轉化為了司馬昭的護身符。
計議已定,司馬懿便開始行動。
他先是暗中安排,讓一些“恰好”了解到蜀漢內部矛盾和李嚴怨言的官員,在適當的場合向小皇帝曹芳提及“策反李嚴”的可能性,並強調其巨大的戰略價值,潛移默化地在小皇帝和部分朝臣心中埋下種子。
隨後,他選擇在一次例行朝會上,當鄭袤等人再次催促審理司馬昭一案時,出列表態。
“陛下,諸公。”司馬懿聲音沉痛,“逆子昭,犯下大錯,臣每思之,痛心疾首,無顏立于朝堂。三司審理,公正嚴明,臣絕無異議。”
他先表明態度,然後話鋒一轉︰“然,昭雖罪孽深重,終究年輕,或可予其一個戴罪立功之機。近日,臣獲悉一緊要軍情,關乎國家安危……”
接著,他便將“策反李嚴”的計劃和盤托出,並極力渲染其一旦成功,對瓦解蜀漢的巨大作用。
“……此事千難萬險,九死一生,非大智大勇、且絕對忠誠之士不可為。”司馬懿最後重重叩首,聲淚俱下,“臣懇請陛下,準逆子昭,以此殘軀,行此險招!若成,則于國有功,或可抵其部分罪孽;若敗,則其死于蜀地,亦算是為國捐軀,全其名節!此乃臣為父之心,亦是為人臣之思,伏請陛下聖裁!”
這一番表演,情真意切,冠冕堂皇。既承認了司馬昭有罪,又給了他一個“為國赴死”的機會,將私心包裹于大義之下。
朝堂之上,頓時議論紛紛。鄭袤等人雖覺蹊蹺,但司馬懿姿態放得如此之低,且提出的計劃確實對國家有利,一時也難以找到強有力的理由反對。畢竟,派一個“戴罪之人”去執行幾乎必死的任務,听起來合情合理。
小皇帝曹芳本就對復雜的朝爭感到頭疼,見有辦法既能處理司馬昭,又能對國家有利,便有些意動。在征詢了幾位重臣的意見後,最終下旨︰“準驃騎將軍所奏。著司馬昭,戴罪之身,秘密前往蜀中,行策反李嚴之事。若成,準其將功折罪;若敗,亦不再追究前事。”
旨意一下,司馬懿心中一塊大石落地。
他立刻著手安排。挑選最精銳可靠的死士護衛,偽造身份文書,規劃秘密路線,並通過隱秘渠道,向蜀中的暗探下達指令,要求他們不惜一切代價,接應並保護司馬昭的安全,至于策反李嚴……盡力即可,首要任務是確保司馬昭本人隱匿下來。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悄然駛出洛陽,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馬車里,正是改頭換面、肩負著“特殊使命”的司馬昭。
望著兒子離去的方向,司馬懿站在府邸的高樓上,目光冰冷而堅定。昭兒,暫且忍耐。待為父將這洛陽城清洗干淨,便是你歸來之時!而那些步步緊逼的曹魏舊臣……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嗜血的寒光,一個都跑不了!
司馬昭的“入蜀”,如同一次成功的戰略轉移,暫時緩解了司馬懿在朝堂上的壓力。然而,這也標志著司馬氏與曹魏皇室及其支持者之間的矛盾,已然公開化、白熱化。一場更加血腥殘酷的權力清洗,正在暗處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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