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奧的劍鋒在風雪中閃爍著寒光。
他不是沒有考慮過投靠凱爾文,但那個私生子連弒兄之事都做得出來,又怎會放過曾經深受西爾文恩惠的自己?
里奧清楚地記得,三年前他剛成為扈從時,是西爾文親自指導他劍術,在他訓練受傷時派人送來珍貴的藥劑。
還有種種恩情不一而足。
但這些恩情,在凱爾文眼中恐怕都是罪證。
與其日後被清算,不如隨西爾文南下。
雖然這意味著終生止步于扈從之位,再也無緣正式騎士,但總好過在某個深夜被人發現死在陰溝里。
而他剛才也听懂了西爾文方才的潛台詞。
勞森最早是他幫助西爾文一手培養的扈從,如此勞森的戰馬本該就屬于西爾文的,更何況後來這匹戰馬還歸屬了他里奧,那麼在西爾文離去前毀掉這一切也是理所當然。
至于墨菲這個馬夫……
里奧的眼中閃過一絲冷酷。
在西爾文和他的眼中,這就是個可隨意處置的叛徒。
即便投靠新主是身不由己,但在他們眼中,這就是不可饒恕的背叛。
正好用這個馬夫的性命,洗刷諾頓被殺帶來的恥辱。
不是為諾頓報仇,一個馬夫的生死何足掛齒,最重要是要維護他們的尊嚴。
手下被殺、被背叛的尊嚴!
咻!
劍鋒直指墨菲咽喉,里奧已經預見血濺當場的畫面。
然而就在劍尖即將觸及目標的瞬間,墨菲似乎因為驚嚇過度,腳下一滑向後跌倒,竟險險避開了這致命一擊。
里奧眉頭緊鎖,心中掠過一絲疑惑。
這一劍他用了七分力,按理說絕不是個普通馬夫能躲開的。
但他來不及細想,手腕翻轉,劍勢如影隨形地追向倒地的墨菲,直取對方心口。
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墨菲慌亂中一個翻滾,劍尖擦著他的衣袖而過,再次巧合般地躲開了致命傷。
里奧眼中寒光一閃,這個馬夫的運氣好得令人難以置信。
“倒是和你的主人勞森一樣走運。”里奧心中冷笑著,握緊劍柄,“但這一次,你必死無疑!”
他深吸一口氣,全身力量凝聚在劍身。
這一劍他不再保留,封死了墨菲所有可能的退路。
劍鋒所過之處,連飄落的雪花都被凌厲的一分為二。
就在這必殺一擊即將得手之際,一支利箭自墨菲後方的拱門處破空而來,尖銳的呼嘯聲撕裂風雪。
箭矢精準地射向里奧持劍的右臂,逼得他不得不收劍回防。
劍刃與箭簇踫撞出刺耳的金鐵交鳴,震得里奧虎口發麻。
墨菲趁機連滾帶爬地逃開,模樣雖然狼狽,卻終究保住了性命。
里奧憤怒地轉向箭矢來處,只見凱爾文手持長弓,在老吉米的陪同下緩步走來。
西爾文的臉色頓時鐵青,從牙縫里擠出那個名字︰“凱爾文!”
凱爾文不疾不徐地走近,目光在西爾文和里奧之間流轉,聲音平靜︰“兄長這是要在我面前殺人?”
老吉米緊隨其後,手始終按在劍柄上,警惕地注視著里奧的一舉一動。
西爾文猛地從輪椅上撐起身子,蒼白的臉上因憤怒而泛起病態的紅暈︰“你這個下賤女人生的雜種!你已經奪走了我的一切爵位、領地、連父親的愛都被你偷走了!現在連我最後一點尊嚴都要剝奪嗎?”
他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來啊,殺了我!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違背父親的命令!”
凱爾文的目光在西爾文因憤怒而扭曲的臉上停留片刻,隨即轉向瑟縮在一旁的墨菲。
他確實不敢殺死西爾文,男爵雖然默許了權力交接,甚至默許了西爾文臨走之前一些小小的任性,但絕不會容忍手足相殘。
然而凱爾文初掌大權,威信尚未穩固。
作為私生子繼位,他必須讓所有人看到,連西爾文都要服從他的威嚴。
不能在臨走之前損耗一絲一毫他將來的財產。
否則哪怕男爵大人不介意,但將來面對其他貴族的挑刺時,他可不願意男爵堡的內部橫生事端。
凱爾文保持著得體地微笑︰“兄長誤會了我的來意,作為杜瓦爾領地的繼承人,我有責任保護領地的每一份財產。”
西爾文發出一聲尖銳的冷笑︰“說得倒是冠冕堂皇!不過是個卑賤馬夫,什麼時候成了需要你親自過問的大人物?”
凱爾文溫和地說道︰“為了領地的秩序。父親允許您發泄情緒,但這不意味著可以肆意破壞,戰馬是領地的重要資產,而能夠照料好戰馬的人,同樣是值得保護的資源。”
里奧與老吉米劍拔弩張地對峙著,兩人的手都緊握劍柄,仿佛隨時都會兵刃相向。
西爾文譏諷地揚起下巴︰“怎麼?我親愛的弟弟連個馬夫都要從我這里搶走?反正你也不會讓他繼續飼養戰馬,何不讓我處置了這個叛徒?”
凱爾文緩步向前,在距離西爾文三步遠的地方停下︰“正好相反,我听說紅葉最近心情不佳,只有這個馬夫能照料好它。”
他的目光掃過庭院中路過的越來越多的僕役,和听從男爵命令帶著守衛趕過來的其他扈從,聲音清晰地傳遍每個角落︰“從今天起,墨菲就是紅葉唯一的飼養者,上等馬夫,這是領主繼承人的命令。”
這句話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西爾文臉上。
凱爾文不僅要保下馬夫,還當場宣示了自己對領地的繼承權。
墨菲右手按在剛才摔倒時擦傷的手臂上,聲音帶著驚魂未定的顫抖︰“謹遵您的命令,凱爾文大人,我一定會盡心照料好紅葉。”
西爾文臉上的紅暈已經消退,面色蒼白無比,他扶著輪椅的扶手,顫巍巍地向前邁出一步︰“你這個……你這個……”
就在他準備不顧一切地撲向凱爾文時,一位身披灰色斗篷的年老扈從穿過人群走來。
那是老馬克,羅頓騎士最信任的副手,也是男爵的忠實親信。
老馬克在西爾文面前站定,輕輕搖了搖頭。
西爾文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踉蹌著後退,最終跌坐回輪椅中。
雪花無聲地落在他低垂的腦袋上,落在他顫抖的肩膀上,落在他華貴的貂皮斗篷上,卻無人上前為他拂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