澗底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霧氣不再飄動，流水聲也似乎在凌雲的耳中遠去，只剩下他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以及李沐臉上那逐漸褪去偽裝的僵硬表情。
“凌雲師弟，此話何意？”李沐臉上的和煦笑容如同破碎的面具般剝落，但語氣仍試圖維持著最後的平靜，“師兄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危，這黑鱗豹出現的蹊蹺……”
“蹊蹺？”凌雲打斷了他，聲音帶著力竭後的沙啞，卻透著一股冰冷的銳利，“三級巔峰的黑鱗豹，靈智已開，若非有人刻意引動或驅使，怎會無視上游更強的氣息（指李沐和他那同伙），直奔我這下游而來？李師兄，你方才……真的只是在尋找霧隱草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全力催動《基礎引元訣》，初級回元丹化作一股暖流匯入近乎干涸的經脈，勉強支撐著他幾乎虛脫的身體。右眼的劇痛如同鋼針穿刺，視野邊緣陣陣發黑，但他強行聚焦，死死盯著李沐。天啟之眼雖無法再次全力發動，但那殘存的洞察力依舊讓他捕捉到李沐眼神中一閃而逝的殺機和不自然的能量波動。
李沐沉默了片刻，臉上的最後一絲偽裝也徹底消失。他輕輕嘆了口氣，那嘆息中卻听不出任何歉意，只有一種計劃被打亂後的陰郁和重新評估的冷靜。
“看來，我確實小瞧你了，凌雲師弟。”李沐的聲音不再溫和，變得平淡而疏離，“本以為你只是個僥幸得到機緣的二級廢物，沒想到，你竟能看破我的布置，還藏著一手如此……詭異的殺招。”他的目光再次掃過黑鱗豹尸體上那觸目驚心的灰敗傷口，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那絕非普通的元氣攻擊，其中蘊含的那股死寂、毀滅的氣息，讓他都感到一絲心悸。
“是為了它嗎？”凌雲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右眼，又指向自己的丹田氣海，“還是為了我體內的‘東西’？”他直接點破了關鍵，既然已經圖窮匕見，再虛與委蛇毫無意義。
李沐眼中精光一閃，終于不再掩飾︰“看來你很清楚自己的價值。不錯，秦執事對你很感興趣，尤其是你身上那股不屬于你的‘古老’氣息，以及你這只似乎能看透本源的眼楮。乖乖跟我回去，或許還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秦岳？”凌雲心中冷笑，果然是秦岳的人。但他敏銳地注意到，李沐提到的是“秦執事”，而非他背後的那個陰冷同伙。這說明，李沐是明面上的棋子，而暗處那個，可能才是真正的執行者，或者……屬于另一股勢力？
“跟他廢話作甚！”一個陰惻惻的聲音突兀地在凌雲側後方的霧氣中響起，如同毒蛇吐信。
幾乎在聲音響起的瞬間，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從霧氣中激射而出，直取凌雲後心！速度快得遠超之前的黑鱗豹，而且無聲無息，直到臨近，才帶起一股刺骨的陰風！
這一擊刁鑽狠辣，時機把握得極準，正是凌雲與李沐對話，心神稍有分散，且身體處于最虛弱狀態的時刻！
“小心！”寂滅的警告在腦海中炸響。
凌雲根本來不及轉身，那陰冷的殺意已經刺得他背心發涼。生死關頭，他強行扭動身體，將剛剛恢復的微薄元氣盡數灌注于雙腿，向側前方撲出！
“嗤啦！”
盡管他反應已是極快，左肩胛處依舊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劇痛，衣袍被撕裂，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出現，鮮血瞬間涌出，染紅了衣衫。傷口處不僅疼痛，更有一股陰寒的氣息試圖鑽入經脈，凍結他的血液和元氣。
“咦？”那偷襲者發出一聲輕咦，似乎對凌雲能躲開這必殺一擊感到意外。黑影落地，顯出一個身材干瘦、穿著灰色緊身衣的男子。他面容普通，唯有一雙眼楮，閃爍著毒蛇般的幽光，手中握著一對奇特的短刺，刺尖泛著藍汪汪的光澤，顯然淬有劇毒。
“影蛇，你的‘幽影步’退步了。”李沐淡淡地點評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滿。他並未急著動手，反而好整以暇地看著，仿佛在看一場與他無關的戲碼。凌雲表現出的潛力越驚人，他心中的忌憚就越深，同時也越發確信秦執事的判斷——此子身上必有驚天秘密！讓影蛇先去試探，消耗，甚至逼出對方更多的底牌，才是穩妥之舉。
被稱為影蛇的干瘦男子眼中戾氣一閃，顯然對李沐的評價很不滿，但他沒說什麼，只是死死鎖定凌雲，如同毒蛇鎖定獵物。“小子，身法不錯，可惜，下次你就沒這麼好運了！”
凌雲踉蹌幾步，穩住身形，左肩傳來的劇痛和陰寒讓他額頭冷汗直冒。他迅速封住肩膀周圍的穴道，阻止寒氣蔓延和血液流失，心中卻是沉到了谷底。一個三級初階的李沐尚未出手，這個被稱為影蛇的偷襲者，氣息陰冷詭異，至少也是三級中階，而且擅長隱匿和暗殺，極難對付。
“兩個三級……真是看得起我。”凌雲咬牙，大腦飛速運轉。硬拼絕無勝算，必須想辦法破局！
“影衛還在觀望，看來沒有生命危險，他們不會輕易出手。觀察者更是只記錄不干預。”寂滅冰冷地分析著局勢，“小子，唯一的生機，在于李沐的貪念和影蛇的急躁。”
“貪念？”凌雲瞬間明悟。李沐想活捉他，或者至少是得到他身上的秘密，而不是直接殺了他。而影蛇，似乎更傾向于直接廢掉或擊殺他。
“沒錯，利用這點，制造他們之間的間隙！先殺影蛇！此人身法詭異，威脅更大，而且他對你殺意最濃，不會留手。”寂滅迅速制定了策略，“我會再分出一絲本源之力，助你施展第二次‘寂滅指’，但之後，我可能會陷入短暫的沉睡，而你……很可能右眼會暫時失明，甚至傷及根基。這是賭上一切的搏命！”
“……明白！”凌雲沒有絲毫猶豫。不搏，必死無疑；搏了，尚有一線生機！
就在影蛇身形再次模糊，準備發動第二次襲擊的剎那，凌雲突然對著李沐大聲喝道︰“李師兄！秦執事要的是活的秘密，還是死的尸體？此人招招致命，是想殺人滅口，獨吞功勞嗎？！”
此言一出，李沐眼神驟然一凝！而影蛇的動作也是微微一滯！
這正是凌雲想要的效果！他不需要兩人真的反目，只需要這瞬間的遲疑和猜忌！
就是現在！
“寂滅！助我！”凌雲在心中狂吼。
轟！
一股遠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死寂、仿佛能吞噬一切生機的灰暗能量，從凌雲的丹田深處猛然爆發，沿著經脈瘋狂涌向右眼！這一次，不再是淡金色，而是深邃的、令人絕望的灰暗！
“啊——！”凌雲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右眼傳來的不再是劇痛，而是一種仿佛眼球要被徹底湮滅的恐怖感覺。視野瞬間被灰暗籠罩，唯有前方影蛇那因微微遲疑而略顯清晰的身影，以及在他能量流動中，一處位于心脈側後方、極其隱晦的元氣節點，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燈塔！
影蛇被凌雲的話所擾，又感受到那股令他靈魂戰栗的寂滅氣息再次出現，心中警鈴大作，下意識地就想後撤暫避鋒芒。
但已經晚了！
凌雲並指如劍，那凝聚了寂滅本源之力和他全部意志的一指，無視了空間的距離，後發先至，點向了那處致命的弱點！
“寂滅……指！”
這一次，沒有聲音。灰暗的指力如同無形的死亡之吻，悄無聲息地沒入了影蛇的後心。
影蛇前沖的動作猛然定格，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沒有傷口，沒有血跡，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無法形容的死寂力量正在他體內瘋狂蔓延，所過之處，經脈枯萎，元氣湮滅，生機斷絕！
“不……可……”影蛇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完整的聲音，眼中的幽光迅速黯淡，身體如同被風化的岩石般，軟軟地倒了下去，再無聲息。他的外表看起來完好無損，但內在的一切，都已被“寂滅”！
第二次施展寂滅指，凌雲再也支撐不住，一口鮮血噴出，單膝跪倒在地。右眼徹底陷入黑暗，劇烈的反噬之力如同潮水般沖擊著他的全身經脈，意識都開始模糊。他感覺到，丹田內那股屬于寂滅的冰冷意識，正如潮水般退去，變得微不可察。
“寂滅……”他在心中無聲呼喚，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代價……太大了。
李沐被眼前的一幕徹底震撼了！他眼睜睜看著實力不弱于自己的影蛇，在一個照面之間，就被凌雲那詭異恐怖的指法秒殺！這是什麼級別的武技？不，這已經不是武技的範疇，這更像是……法則的力量！
貪婪、恐懼、狂喜、忌憚……種種情緒在他臉上交織。凌雲的價值，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但此刻的凌雲，顯然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好！很好！”李沐撫掌而笑，笑容卻帶著一絲猙獰，“凌雲師弟，你真是讓我驚喜不斷！看來，你身上的秘密，比秦執事預料的還要驚人！乖乖束手就擒吧，把你的一切都交出來，我或許可以給你一個痛快！”
他不再猶豫，三級武者的強大氣息全面爆發，身形一動，如同蒼鷹搏兔，向凌雲抓來！五指成爪，帶著凌厲的破空之聲，直取凌雲的肩膀，要將他徹底制服！
凌雲跪在地上，視線模糊，渾身劇痛，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沒有。面對李沐這志在必得的一抓，他似乎已經無力回天。
然而，就在李沐的手爪即將觸踫到凌雲身體的瞬間——
“嗡！”
一道無形的屏障突兀地出現在凌雲身前！李沐的手爪抓在屏障之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卻被一股柔和卻堅韌的力量穩穩擋住，不得寸進！
“什麼？！”李沐臉色驟變，猛地後退數步，驚疑不定地看向四周。
一直潛伏在巨石後的影衛，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凌雲身前不遠處。他依舊籠罩在陰影中，看不清面容，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手中並未持刀，但剛才那道屏障，顯然是他所為。
“影衛？”李沐瞳孔收縮，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你們天組織，真的要為了一個二級的小子，與我們‘神機門’為敵嗎？”他直接報出了幕後勢力的名號，試圖施加壓力。
影衛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站著，如同亙古存在的礁石。但他的態度已經表明了一切——他不會允許李沐帶走或殺死凌雲。
澗谷上方的“觀察者”忠實地記錄著︰“目標凌雲二次動用疑似‘寂滅本源’之力，瞬殺三級中階刺客‘影蛇’。能量性質匹配度提升至41%。目標陷入重度虛弱狀態。天組織‘影衛’介入，與神機門外圍人員李沐形成對峙。建議︰暫緩行動，重新評估介入風險與時機。”
李沐眼神變幻不定。影衛的實力深不可測，至少是四級武者，他絕非對手。強行出手，不僅帶不走凌雲，自己也可能交代在這里。但眼看驚天秘密就在眼前，讓他就此放棄，實在不甘！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轟隆隆——！”
整個黑風澗底突然劇烈震動起來！仿佛地龍翻身，兩側岩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腳下的卵石瘋狂跳動。澗谷深處的霧氣瘋狂翻涌，仿佛有什麼龐然大物正要甦醒！
一股古老、蒼涼、帶著無盡威壓的氣息，如同沉眠的巨獸睜開了眼楮，從澗谷的最深處彌漫開來！這股氣息之強，遠超在場的任何一人，甚至連那四級影衛，都身形一顫，下意識地擺出了防御姿態！
“這是……遺跡氣息？！黑風澗下面，竟然藏著一處古遺跡？！”李沐失聲驚呼，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和狂喜！
觀察者的記錄也變得急促起來︰“檢測到高強度未知能量場爆發！空間波動異常！疑似古代遺跡甦醒！能量層級評估……超越五級！重復，超越五級！建議最高警戒！立即上報！”
震動持續了十幾息才緩緩平息，但那股令人心悸的威壓卻並未消失，反而如同實質般籠罩在每個人心頭。
凌雲趴伏在地上，在這股龐大的威壓下幾乎窒息。但奇怪的是，當這股古老的氣息掠過他身體時，他那只陷入黑暗、劇痛無比的右眼，竟然傳來一絲微弱的、如同共鳴般的清涼感！同時，他懷中那枚一直毫無動靜的、從家族帶出來的古樸玉佩，也微微發熱起來。
“機緣……危險……”寂滅陷入沉睡前留下的最後一絲意念，如同風中殘燭，在他腦海中閃過。
李沐看了一眼氣息奄奄的凌雲，又看了一眼虎視眈眈的影衛，最後望向澗谷深處那翻涌不息的霧氣，眼中閃過一絲決斷。
遺跡出世！這是比凌雲身上的秘密更大的機緣！而且遺跡氣息干擾之下，影衛也未必能完全鎖定他！
“哼！算你走運！”李沐對著凌雲冷哼一聲，身形毫不猶豫地化作一道流光，向著澗谷深處，那威壓傳來的方向疾馳而去！相比起抓捕凌雲，探索這突然出現的古遺跡顯然更具誘惑力，也更能向秦執事交代！
影衛看了一眼李沐離去的方向，又低頭看了看昏迷過去的凌雲，沉默了片刻。他走上前，檢查了一下凌雲的傷勢，喂他服下了一顆香氣撲鼻的療傷丹藥，然後將他背起，身影幾個閃爍，便離開了澗底，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之中。他的任務是保證凌雲不死，至于遺跡，不在他的職責範圍內。
觀察者的光芒閃爍了幾下，最終也悄然隱去，顯然是向上級匯報這突如其來的重大變故去了。
片刻之後，黑風澗底恢復了寂靜，只留下黑鱗豹和影蛇兩具詭異的尸體，以及那彌漫不散的古老威壓，訴說著剛剛發生的驚心動魄，預示著更大的風暴，即將在這片看似普通的山澗中掀起。
凌雲在昏迷中，意識仿佛沉入了一片無盡的黑暗。不知過了多久，一點微光在黑暗中亮起，那是一枚旋轉的、殘缺的符文，散發著與那古遺跡同源，卻又更加深邃古老的氣息。符文緩緩靠近，最終，印入了他的眉心……
（本章完）
下一章預告︰
古遺跡意外甦醒，黑風澗成為風暴中心！各方勢力聞風而動，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