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的山谷之外，空氣帶著山林特有的清冽與潮濕。
李沐走在前面，步伐輕快，看似隨意，實則每一步都落在最穩固的岩石或草根處，盡量減少痕跡與聲響。他背上那個小藥簍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晃動，里面除了采集工具，似乎還放著別的東西。
凌雲緊隨其後，努力調整著呼吸，模仿著李沐的行進方式。他二級異能者的身體素質，在崎嶇的山路上顯得格外吃力，但憑借寂滅帶來的敏銳感知和昨夜修煉後一絲微弱的提升，他勉強能跟上李沐刻意放慢的速度。他緊閉的右眼微微跳動，並非刺痛，而是一種奇異的、對周圍環境中元氣流動的感應。
“三十里路，以我們的腳程，晌午前便能抵達黑風澗外圍。”李沐頭也不回地說道，聲音溫和，“師弟初次外出任務，感覺如何？”
“尚可。”凌雲言簡意賅，大部分心神都用在觀察環境和維持體力上。
“放松些，黑風澗不算什麼險地，偶爾有低階異獸出沒，以你我之力，小心應對便無大礙。”李沐笑道，“主要是霧隱草喜歡生長在澗底水汽充沛、元氣略高于尋常地方的岩縫里，尋找需要點耐心。”
凌雲嗯了一聲，心中卻不敢有絲毫放松。寂滅昨夜的話言猶在耳，而李沐這過于友善的態度，總讓他覺得有些不踏實。
兩人沉默地前行了一段。山林愈發茂密，光線被層層疊疊的樹冠過濾，顯得有些昏暗。四周寂靜，只有腳踩在落葉上的沙沙聲和遠處偶爾傳來的鳥鳴。
“集中精神，感知周圍。”寂滅冰冷的聲音突兀地在腦海中響起，“有東西在窺視，不止一道。”
凌雲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就要轉頭四顧。
“別動！保持常態！”寂滅喝道，“用你的‘眼’，不是用你的肉眼！”
凌雲立刻穩住心神，將那股清涼的精神力如同漣漪般向四周擴散開去。在他的“感知視野”中，周圍的樹木、岩石都呈現出模糊的輪廓和微弱的元氣光暈。而在他們左後方大約五十米外，一團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的、帶著冰冷沉寂意味的能量團，正以與他們相同的速度和方向移動著。
“影衛……”凌雲立刻明白了。這是天組織派來暗中保護（或者說監視）他的人。
但幾乎在同一時間，在他右前方更遠一些的樹冠陰影中，他捕捉到了另一縷極其隱晦、帶著某種精密儀器般冰冷波動的能量痕跡。這縷痕跡若有若無，仿佛隨時會消散，但其本質卻與周圍自然的元氣格格不入。
“觀察者……”凌雲的心沉了下去。秦岳的人，果然也跟來了。
“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小子，你如今可是香餑餑。”寂滅的聲音帶著一絲嘲諷，“不過，真正的危險，往往來自你以為的‘同伴’。”
它的意念微微指向了前方帶路的李沐。
凌雲看向李沐的背影。在他的感知中，李沐體內的元氣流轉平和而穩定，三級水準，並無異常。但不知為何，當他的精神力無意間掃過李沐背上那個藥簍時，卻感到一絲極淡的、被刻意掩蓋的異樣能量波動，那絕非普通草藥或工具所能擁有。
他不動聲色，將這份疑慮壓在心里。
又行進了約莫一個時辰，空氣中的水汽明顯加重，隱約能听到流水的聲音。前方的地勢開始下降，出現一道深邃的裂谷，谷中彌漫著灰白色的霧氣，即使是在白日，光線也難以完全穿透，顯得幽深而神秘。這便是黑風澗。
“到了。”李沐停下腳步，指著下方的澗谷，“霧隱草就在下面。我們找個緩坡下去，小心苔蘚濕滑。”
兩人沿著一條被野獸踩出的小徑，小心翼翼地向下攀爬。澗內的溫度比上面低了不少，霧氣繚繞，能見度不足十米。流水聲在耳邊變得清晰起來。
下到澗底，腳下是濕滑的卵石和潺潺的溪流。兩側是陡峭的、布滿青苔和藤蔓的岩壁。
“分頭找吧，效率高些。”李沐提議道，指向溪流上游，“我去那邊看看，師弟你沿著下游方向尋找。記住，霧隱草葉片呈灰藍色，有三道銀線，通常長在背陰的岩縫中。找到後用手小心采摘，別傷了根睫。半個時辰後，我們在此處匯合。”
凌雲看了李沐一眼，點了點頭︰“好。”
他並不完全相信李沐，但分頭行動也確實符合他的意願。他需要一點單獨的空間，來驗證一些想法，以及應對可能出現的“意外”。
看著李沐的身影消失在&n的霧氣中，凌雲沒有立刻行動。他閉上左眼，將精神力集中向右眼，全力催動“天啟之眼”的洞察之力。
剎那間，眼前的景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彌漫的霧氣不再是阻礙，反而呈現出細微的元氣流動軌跡。岩石、水流、草木都散發著強弱不等、屬性各異的光芒。他“看”到左側岩壁上一處縫隙里，隱隱透出幾縷微弱的、帶著水潤氣息的藍色光暈——那正是霧隱草的能量反應。
但他沒有立刻去采集，而是將感知力提升到極限，仔細掃描著周圍。
果然！在李沐離去的方向，大約百米外，那團屬于李沐的能量光暈並未如他所說的那般專注于尋找草藥，而是停留在某處，並且，另一團更加隱晦、帶著一絲陰冷邪氣的能量光暈，正從岩壁上方悄然落下，與李沐的能量接觸在了一起！
兩者接觸的瞬間，並沒有爆發沖突，反而像是……匯合了！
“果然有鬼。”凌雲心中冷笑。李沐將他引到這里，根本不是為了什麼霧隱草，而是另有圖謀！那個陰冷的能量體，恐怕就是他真正的同伙。
同時，他也感知到，那個“影衛”的能量團，依舊潛伏在五十米外的一塊巨岩之後，氣息收斂到了極致。而那個“觀察者”的精密能量痕跡，則停留在澗谷上方的一處絕壁上，如同一個冷漠的旁觀者。
“現在怎麼辦？”凌雲在心中急問寂滅。
“靜觀其變，將計就計。”寂滅的聲音冷靜得可怕，“李沐引你前來，無非是為了你體內的我，或者你的眼楮。他們必然準備了手段。你的任務，就是逼出他們的手段，然後……活下去，或者，反殺。”
“反殺？”凌雲心中一凜。他只有二級，對方至少是三級，還有一個不知深淺的同伙。
“力量不在于等級，在于運用。”寂滅道，“你的‘天啟之眼’能看破虛妄與弱點，我的‘寂滅之力’雖未恢復，但賦予你一擊之力尚可。記住，機會只有一次。”
就在這時，下游方向的霧氣中，突然傳來一聲低沉的獸吼，伴隨著一股腥風撲面而來！
凌雲瞳孔一縮，在他的“視野”中，一頭體型壯碩、形似獵豹但渾身覆蓋著黑色鱗甲、雙眼赤紅的異獸，正從霧氣中緩緩走出，攔住了他的去路。它齜著牙，涎水從嘴角滴落，散發出相當于三級巔峰的凶戾氣息。
“黑鱗豹？這種東西怎麼會主動靠近有這麼多人氣息的地方？”凌雲瞬間明白了，這頭異獸，恐怕也是李沐計劃中的一環！是為了制造“意外”死亡的假象，或者逼他動用真正的力量！
“來了！”寂滅的聲音帶著一絲嗜血的興奮，“小子，讓這群井底之蛙看看，什麼是真正的……毀滅！”
黑鱗豹低吼一聲，後腿蹬地，化作一道黑色閃電，直撲凌雲！速度快得驚人！
凌雲只覺得一股惡風籠罩全身，死亡的威脅瞬間降臨。他幾乎是本能地向側後方翻滾，同時調動全身元氣匯向右眼！
“看清它的動作！弱點在左前肢腋下三寸，鱗甲連接處！”寂滅的指引如同冰水潑下，讓凌雲在極度緊張中保持了一絲清明。
在黑鱗豹與他擦身而過的瞬間，凌雲右眼猛然睜開！不再是微光流轉，而是爆發出一點璀璨如烈陽般的金芒！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
在他的“視界”中，黑鱗豹撲擊的動作被無限放慢，那奔騰的元氣、肌肉的收縮、鱗甲的摩擦都清晰可見。而在其左前肢腋下，果然有一處指甲蓋大小的區域，元氣流轉晦澀，鱗甲覆蓋也略顯稀疏！
就是現在！
凌雲體內那微薄的淡金色元氣，在右眼金芒的引導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精準度凝聚于他的指尖！不再是星火，而是一道凝練如針、帶著一絲寂滅萬物氣息的灰金色細線！
“寂滅……指！”
他心中低喝，並指如劍，在那電光火石之間，精準無比地點向了那處弱點！
“噗嗤！”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一聲輕微的、如同熱刀切牛油般的聲音。
灰金色細線輕易地穿透了黑鱗豹堅硬的鱗甲，沒入其體內。
“嗷——！”
黑鱗豹發出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嚎，前沖的勢頭戛然而止，龐大的身軀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般轟然倒地，劇烈地抽搐起來。它那赤紅的雙眼迅速失去神采，被擊中的傷口處沒有流血，反而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如同被焚燒過的灰敗之色，並且這灰敗正迅速向周圍蔓延！
僅僅一擊，三級巔峰的黑鱗豹，斃命！
凌雲踉蹌著站穩，右眼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眼前陣陣發黑，體內的元氣瞬間被抽空。但他強行支撐著，沒有倒下，冰冷的目光掃向李沐所在的方向。
他知道，這邊的動靜，絕對已經驚動了那邊。
果然，片刻之後，李沐的身影從霧氣中疾馳而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慌”與“關切”︰“凌雲師弟！你沒事吧？我剛才听到獸吼……這、這是黑鱗豹？你殺的？”
他的目光落在倒地斃命、傷口詭異的黑鱗豹尸體上，瞳孔不易察覺地收縮了一下，那抹驚愕絕非完全偽裝。
凌雲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著他，暗中全力運轉《基礎引元訣》，吸收著空氣中微薄的元氣，同時將一顆初級回元丹塞入口中。
李沐見凌雲不語，目光閃爍了一下，隨即又露出和煦的笑容︰“沒想到師弟竟有如此實力，真是深藏不露啊！看來是我多慮了。既然師弟無恙，那我們繼續采集霧隱草吧？”
“不必了。”凌雲緩緩開口，聲音因脫力和劇痛而有些沙啞，“李師兄，你的任務，恐怕不只是霧隱草吧？”
李沐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澗谷上方的“觀察者”默默記錄著︰“目標凌雲，疑似動用未知高階能力，瞬殺三級巔峰黑鱗豹。能量性質與‘寂滅本源’匹配度提升至23%。建議提高威脅等級。”
岩石後的“影衛”手按在了刀柄上，身體微微前傾，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鎖定了李沐以及他身後霧氣中那道若隱若現的陰冷氣息。
黑風澗底，霧氣翻涌，殺機四伏。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