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清楚了嗎?”戰子慕的聲音低沉,“一旦跟督戰府鬧翻,你將要面對的是盟內根深蒂固的昊家,以及紋界眾多豪門,甚至帝庭中樞,還有與帝庭捆綁在一起的利益體。到時候如若盟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將會成為眾矢之的。”
這番話赤裸裸地揭開了可能面臨的殘酷現實,沒有半分遮掩。
甦墨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越過戰子慕,投向遠處。靈堂的方向,隱約還有壓抑的哭泣聲傳來,而駐地其他地方,幸存下來的戰盟成員們正在忙碌著,每一張臉上都帶著疲憊、悲傷,以及一種劫後余生的麻木。
他們沉默地履行著自己的職責,仿佛早已習慣了這種在生死邊緣掙扎,在失去同伴後繼續前行的命運。
甦墨看著他們,緩緩開口,聲音平靜,︰“我也想置身事外,或者說置之不理。”他頓了頓,手指指向那些忙碌的身影,“可我做不到。慕帥,您看他們。”
所有人都順著甦墨手指的方向看去。福伯,郁星遙,冰嵐,白芷,甚至連平日里最跳脫的冰珞,此刻都神情肅穆。
“他們加入戰盟,經歷了五年生死磨煉,方才真正成為戰盟一員。”甦墨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他們要是戰死戰場,那是榮耀,他們的家人以他為榮,戰盟——以他們為傲。”
他的話音陡然轉厲,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意︰“可他們連生死都掌握在別人手里,受到了不公平的對待,你剛剛所說的那些人,高貴在哪里?”
甦的目光掃過戰子慕,也仿佛掃過那些無形的、高高在上的存在,“沒有這些數以萬萬計的他們,哪來的人族疆土?慕帥,您告訴我,我怎麼能置身事外?”
面對甦墨這直指本心的質問,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
冰嵐緊抿著嘴唇,眼中閃爍著認同,白芷微微頷首。
雪姨別過臉去,郁星遙似懂非懂,但看著甦墨的眼神充滿了敬佩。
福伯則在心中深深嘆息,這亂世,最缺的就是這等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脊梁。
戰子慕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了一下,那滿腔的無奈和現實的沉重,在這一刻仿佛化作實質,壓得他脊背都微微佝僂了幾分。
他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他比甦墨更早看到這不公,感受更切膚的痛。他也曾滿腔熱血地上報,抗爭,可每一次的結果,都是石沉大海,了無音訊。現實,早已將他的稜角磨平,只剩下深深的無力。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任何言語在甦墨這擲地有聲的質問和眼前血淋淋的現實面前,都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最終,所有的辯解和無奈只化作了一聲頹廢的嘆息。
滿臉的疲憊和蕭索再也無法掩飾,戰子慕緩緩轉過身。
“冰嵐會把最近三十年的每一季的傷亡數據給你。慶功宴……你要如何做,我不阻攔。”
他邁開腳步,背影在陽光下顯得異常孤寂和蒼涼。
“但只要我活著,”他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聲音卻異常堅定,“就會保你周全。”
說完,他不再停留,一步步離去,那背影承載了太多無法言說的沉重與委屈,蕭瑟得讓人鼻酸。
福伯望著戰子慕遠去的背影,心生悲涼。他喃喃低語,聲音輕得幾乎只有自己能听見︰“生在這亂世,誰不是隨波逐流……哪怕是整個蝶宮,都如履薄冰……”
他收回目光,看向身旁這位眼神堅定、仿佛能刺破一切陰霾的甦墨,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決斷。他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甦戰子,老夫這里,還有些關于督戰府和戚家,以及……他們與盟內某些人往來的一些情報,或許能祝您一臂之力……”
甦墨目光一凝,看向福伯︰“有勞前輩了。”
……
與此同時,遠在數萬里之外的戰盟總部。
“鐺——”
一聲厚重、悠遠的鐘鳴,毫無預兆地響徹雲霄,瞬間傳遍了總部每一個角落。
許多正在修煉、處理事務或交談的戰盟成員都是一愣,下意識地抬起頭,疑惑地看向鐘聲傳來的方向。
“鳴鐘?怎麼響起來了?”
“以往演練或者緊急召集,不都是口頭傳訊或者令牌通知嗎?”
“今日這是怎麼了?”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尚未反應過來之際——
“鐺——!”
“鐺——!”
第二聲、第三聲鐘鳴緊接著響起,一聲比一聲急促,一聲比一聲沉重,如同重錘般敲擊在每個人的心頭。
廣場上、樓閣內、演武場中……越來越多的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臉上的疑惑逐漸被驚疑不定所取代。鳴鐘示警,非比尋常!
然而,這僅僅只是開始。
“鐺!!!”
“鐺!!!”
“鐺!!!”
第四聲、第五聲、第六聲……鐘聲毫無停歇之意,一聲接著一聲,連綿不絕,仿佛要將天穹都震裂。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和震驚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他們仰著頭,難以置信地听著那一聲聲仿佛敲在心髒上的鐘鳴。
“第七響了!到底發生了什麼?!”
“天啊!第八響!難道是荒古戰場徹底失守了?!”
“不……不可能吧……”
當第九聲鐘鳴遠遠傳來,如同驚雷般轟然炸響時,整個戰盟總部,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最終的鐘聲震得大腦一片空白。
鳴鐘九響!
這怎麼可能?!戰盟自成立以來,鳴鐘九響,加上此次,也僅僅出現過三次啊。前兩次,無不是關系到戰盟存亡、人族疆域傾覆的危機。
必然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事。
短暫的死寂之後,是徹底爆發的騷動。無需任何指令,無論是普通成員、各級統領、長老客卿……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一切事務,以最快的速度,朝著總部核心區域,那座矗立著古老鳴鐘樓的巨大廣場蜂擁而去。
恐慌、凝重、猜測、不安……種種情緒交織在空氣中,壓得人喘不過氣。
鳴鐘樓下,是一片足以容納數十萬人的巨型青石廣場。此刻,人群正從四面八方不斷涌入,黑壓壓的一片,卻沒有太多喧嘩,只有密集而壓抑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呼吸聲。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凝重,目光齊刷刷地投向樓前那座高大的石台。
石台之上,一道單薄的身影背對著眾人,負手而立。他身著簡單的盟主常服,沒有任何華麗的裝飾,卻自然散發著一種掌控全局、如山岳般沉穩厚重的氣息。
正是戰盟當代盟主,戰龍 。
而當眾人的目光移向盟主左手邊站立的那人時,不少人眼中瞬間爆發出狂熱。
那是一名青年,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眼神開闔間,宛若寒星,隱隱有金戈鐵馬之氣流轉。他僅僅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成為了整個廣場的中心,吸引著所有的目光。
“戰羿!是戰羿戰子!”
“天啊,戰子榜排名第一的戰羿師兄!他不是一直在閉關嗎,連他都出關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然連閉關的戰羿師兄都被驚動了!”
人群中的騷動更甚,戰羿的出現,無疑給這鳴鐘九響增添了更多不安。
就在這時,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通道,一行人面色陰沉地快步走來。為首者,正是戰盟大長老——昊松!他身後跟著的,是他的兩個兒子。
昊松父子三人顯然也是听到鐘聲才匆忙趕來。當昊松的目光掃過石台,看到那背對著眾人的戰龍 ,尤其是看到戰龍 身旁站立的戰羿時,他的瞳孔猛地一縮,心頭驟然升起一股不安的預感。
盟主突然敲響鳴鐘九響,連閉關的戰羿都被喚出,而他這個掌管盟內日常事務的大長老,事先竟然沒有得到任何風聲。
這絕對不正常。
昊松強壓下心中的驚疑,快步走上石台,來到戰龍 身後,微微躬身,語氣帶著試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質問︰“盟主,不知發生了何事,竟敲響了鳴鐘?而且還是九響?是不是……荒古戰場出事了?”
戰龍 緩緩轉過身,他的目光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漠,饒有深意地看了昊松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看得昊松心底莫名一寒。
“昊長老,稍安勿躁。”戰龍 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逐漸安靜下來的廣場,“不急,待會你就知道了。”
他的目光掃過台下越聚越多、黑壓壓的人群,看著那一張張充滿不安和疑惑的臉龐,最終重新落回昊松身上。
“等所有成員來齊了,你就明白了。”
“我們……看出好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