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老，一路辛苦了。”南離星所在的房屋門外，甦墨恭恭敬敬地對著眼前的老者躬身一拜。
這位老者不久前救過自己性命，更重要的是，獨孤前輩說過，想要救醒南離星，欠缺一物，唯有葛老知道。如今葛老來了，甦墨一直緊繃的心，終于可以稍稍放下一些。
葛老風塵僕僕，臉上帶著些許疲憊，但眼神依舊溫和清亮。他微微一笑，︰“老夫就是個奔波命啊。接到你的急訊，還以為甦戰子你又重傷垂危了，一路緊趕慢趕。如今看來，是另有其人啊。”
“葛老說笑了，”甦墨側身讓開通道，“是我一位朋友重傷昏迷。具體情況，葛老看過之後就明白了。”
直到這時，甦墨才注意到福伯身邊還站著一位陌生的少年。那少年約莫十五六歲年紀，身形單薄，臉色透著一蒼白，嘴唇顏色也很淺，但一雙眼楮很大，眼神干淨，帶著些許怯生生的好奇。
福伯見狀，連忙介紹道︰“甦戰子，這位是我蝶宮的小公子——郁星遙。少爺，這位便是甦墨戰子。”
郁星遙上前一步，微微低頭︰“郁星遙，見過甦戰子。”
甦墨此刻心系南離星，只是微微點頭算是回應，隨即對葛老道︰“葛老，請跟我來。”說完，他推開了那扇緊閉的房門。
房間內，光線被刻意調得柔和。南離星安靜地躺在床榻上，呼吸微弱而平穩，像是陷入了永不醒來的沉睡。夢魘則蜷縮在床尾。
冰嵐、白芷、雪姨等人陸續趕來，連平日最鬧騰的冰珞也難得地閉緊了嘴巴，屏息凝神，生怕一絲聲響會打擾到接下來的診斷。
所有人都安靜地等待著。
葛老走到榻邊，沒有說話，先是仔細看了看南離星的氣色，尤其是那斷臂之處包扎的情況，然後才伸出枯瘦的手指，輕輕搭在南離星完好的右腕脈門上。他的指尖泛起一層青色光暈。
時間一點點過去，葛老閉著雙眼，眉頭時而微蹙，時而舒展。房間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眾人壓抑的呼吸聲。
許久，葛老才緩緩收回手，睜開了眼楮，眉頭緊緊蹙起，形成一個深刻的“川”字。
“甦戰子，”他轉向甦墨，語氣凝重，“可知你這位朋友如今的狀況？”
甦墨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翻涌，沉聲道︰“知道。是被人強行種奴役紋時，她全力抵抗，導致精神意識徹底崩潰，方才陷入昏迷。”
葛老眼中掠過一絲詫異地看了一眼甦墨，似乎沒料到他竟能如此精準地道出根源。
“不錯，正是精神意識崩潰。這就好比一面完整的鏡片被摔碎。想要讓她清醒，必須有人用強悍的精神力，尋找到她破碎的精神碎片，然後以極其細膩、溫和的精神力作為引導，進入其意識深處，把那些破碎、散落的精神碎片重新鏈接、拼湊起來。”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沉重︰“然而，這只是方法。最重要的，還需要一物作為‘粘合劑’與‘引子’。”
“是何物？”甦墨立刻追問。
“這引子，便是能凝聚、滋養精神的‘凝魂草芯’。”葛老解釋道，“此物算不得多珍貴稀有，但重在冷僻，在這紋界，只生長在能量駁雜混亂的荒區特定地域。它的作用，在于能把她零散、抗拒聚合的精神力重新凝聚。安撫並穩固下來。”
“前兩者——強悍的精神力與細膩的操控，如同穿針引線，而凝魂草芯則如同穩住布料的雙手。沒有這‘雙手’，即便意識碎片被強行鏈接在一起，也會聚而不凝，瞬間再次潰散，前功盡棄。”
“凝魂草？”甦墨是第一次听說此物。他正欲開口詳細詢問此草形態、生長習性，以便立刻動身前往荒區尋找。
“戰子，”白芷忽然插話，語氣帶著一絲回憶，“凝魂草，我見過，冰嵐應該也見過。此草並非獨立生長，而是成片叢生，葉片呈細鋸齒狀，睫稈紫色，開四葉。”
旁邊的雪姨卻搖了搖頭，給甦墨潑了一盆冷水︰“凝魂草？我在這赤月關駐扎三年，從未在附近荒區見過。而且，據我所知，盟內成員平日里去荒區探尋資源，也從未有發現並帶回凝魂草的記錄。恐怕……附近區域並無產出。”
甦墨听聞這話，心猛地一沉。赤月關附近的荒區沒有？那要去更遠、更危險的地方尋找？南離星等得了那麼久嗎？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眼神重新變得堅定，正要開口請葛老盡力維持南離星現狀，自己即刻動身進入荒區深處尋找。
突然，一道怯生生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房間內凝重的氣氛。
“我……我有凝魂草。”
所有人都是一怔，目光齊刷刷地轉向聲音來源——站在福伯身旁，顯得有些局促的郁星遙。
只見郁星遙右手上的紋戒微光一閃，一個通體漆黑、材質非木非玉的盒子出現在他手中。他小心翼翼地將盒子打開，露出里面靜靜躺著一株植物。
那植物睫稈呈深紫色，葉片細長邊緣有密齒，頂端開著一朵小小的芯花。形態與白芷描述的一般無二，隱隱散發著一股令人心神寧靜的奇異氣息。
“少爺！”福伯滿臉詫異，忍不住低聲問道，“你哪來的凝魂草？”
郁星遙被眾人盯著，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低聲道︰“這是……這是四天前，有人在蝶宮出售的，而且……不止這一株。”
說著，他手指上的紋戒再次一亮。
噗、噗、噗……
一連串輕響，地上瞬間多出了九個同樣制式的黑色玉盒。郁星遙上前，將它們一一打開。每一個盒子里，都安靜地躺著一株完整的凝魂草。
十株凝魂草！
整整十株！
這怎麼可能？
一股寒氣瞬間爬上甦墨的脊背。就連葛老也撫著胡須，眼中露出驚疑不定之色。
太巧了。巧得令人心頭發毛。
南離星四天前被他們在辰星閣紋舟上發現，重傷瀕死，意識崩潰。
而就在同一天，有人向蝶宮出售了整整十株凝魂草。
這感覺……就好像這凝魂草是專門為南離星準備好的一樣。
等等……四天前？
甦墨和福伯幾乎是同時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福伯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瞬間想明白了，恐怕對方就是看準了自家這位小少爺性子單純，又喜好收集些稀奇古怪且“便宜”的東西，才特意找上門的。
白芷和冰嵐也對視了一眼，冰雪聰明的她們同樣明白了。發生在戰子這位朋友身上的一切，從被擄、被傷，到如今救治之物的出現，絕非偶然。這背後，定然是有人刻意為之。
“少爺，”福伯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急切地追問，“你可還記得，售賣凝魂草的那人，是何模樣？有什麼特征？”
郁星遙努力回想了一下，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帶著幾分歉意︰“我……我也不知道那人具體樣貌。他穿著很普通的灰色斗篷，遮住了大半張臉，是我親自接待的，他說……他說這凝魂草不久之後，自會有人用得到。而且對我蝶宮有益無害……”
他頓了頓，聲音更小了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更難得的是……價格還很便宜，我看東西新奇，就……就全部買下了。沒想到，現在還真的派上用場了。”
福伯聞言，臉上肌肉又抽動了一下，心中暗嘆，果然是因為便宜啊。
甦墨深深看了一眼郁星遙，將這個情記在心里。現在不是探究賣家身份的時候，有了凝魂草，救治南離星就有了希望。只要南離星能醒來，到底是誰對她下的毒手，或許就能從她口中得到答案。
“葛老，接下來就拜托您了！”甦墨轉向葛老，鄭重說道。
葛老點了點頭，神色恢復肅穆︰“既如此，事不宜遲。甦戰子，請讓閑雜人等都出去吧。珞戰子，還有夢魘獸，留下助我。”
“珞戰子精神力天生異稟，純粹且有靈性，是進行意識碎片鏈接的最佳人選。夢魘獸精通幻夢與精神領域，能護住冰珞的精神力不被崩潰的意識亂流反噬。老夫則從旁引導，並以凝魂草芯為基，穩固其精神本源。”
甦墨沒有任何異議，立刻示意眾人退出房間。
很快，房間內只剩下葛老、冰珞以及難得沒有廢話的夢魘獸。甦墨最後看了一眼榻上的南離星，輕輕帶上了房門。
房間外，氣氛並沒有因為找到凝魂草而變得輕松，反而更添了幾分凝重和猜測。
甦墨等人靜靜地等待著，時間仿佛過得格外緩慢。
等待中，福伯像是想起了什麼，從懷中取出一卷密報，遞給了甦墨。
“甦戰子，關于您朋友的消息，隱蝶這兩日也根據您提供的線索，暗中打听到了一些，您看看。”
甦墨接過密報，密報內的信息並不多，只有寥寥數句話︰
“赤月關辰星閣，並無名南離星之走貨記錄。”
“南離星首次出現于赤月關，曾進入劉氏商會。陪同者有一名男子。最後消失于督戰府附近區域，該男子亦不知所蹤。”
信息簡短，卻直指核心。
辰星閣沒有記錄，意味著對方處理得很干淨，或者南離星根本就不是通過正常“走貨”渠道進入的辰星閣。她出現在劉氏商會，然後去了督戰府附近，隨後便人間蒸發，連同那名陪同的男子一起……
督戰府！又是督戰府！
甦墨雙眼微眯，眸中寒光凜冽，之前是戚坤在戰場的所作所為，如今南離星的失蹤和重傷，這督戰府，這戚家，在這赤月關，究竟扮演著什麼角色？
正在此時，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戰子！”
來人正是戰子慕。他快步走來，臉上帶著凝重，像是無奈，又像是決然，停在甦墨面前。
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你準備一下，傍晚時分，隨我一同參加督戰府的慶功宴。”
甦墨緩緩轉身，看向戰子慕，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終于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