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被撕開一道縫隙。
腳步聲停在十米外，一個縴細的身影逐漸清晰。那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子，身高約莫一米七，暗紅色皮甲緊貼身體，勾勒出流暢的線條。她腰間別著兩把弧形短刃，刃口泛著幽藍的光。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頭發——銀白色，卻不是白羽那種冰冷的銀，而是帶著某種金屬質感，在黑霧中微微發亮。
女子歪著頭打量四人，忽然開口說了一串晦澀的音節。
甦墨皺眉。華 的金瞳眨了眨︰“她在說什麼鳥語？”
女子似乎意識到什麼，切換成生硬的炎夏語︰“你們，炎夏人？”
唐彬的眼鏡片閃過數據流︰“威爾斯帝國的語言，她在問我們是不是迷路了。”
女子眼楮一亮，突然加快語速又說了一串話。這次連唐彬也露出茫然的表情。
場面一時有些滑稽。女子抓了抓頭發，忽然從皮甲里掏出一塊黑色晶石。她將晶石按在喉嚨處，再次開口時，聲音里混著機械雜音︰“葬歌大人，派我來。”
“葬歌？”甦墨右眼的晶體微微收縮。
女子點頭，指了指自己︰“莉亞。”又指了指四人，做了個跟上的手勢。
華 湊到甦墨耳邊︰“靠譜嗎？這姑娘看著像會隨時捅人刀子。”
莉亞突然轉頭，弧形短刃不知何時已經抵在華 咽喉。她的動作快得離譜，連空間跳躍都來不及發動。
“我，听得懂。”莉亞的機械音冰冷。
華 舉起雙手，金瞳微微放大︰“誤會，純屬誤會。”
莉亞收刀，轉身走向黑霧深處。走了幾步發現沒人跟上，她不耐煩地揮手。唐彬推了推眼鏡︰“她意思是讓我們快點。”
四人互相攙扶著跟上。莉亞走路幾乎沒有聲音，銀發在黑霧中像一盞微弱的燈。偶爾有異獸的低吼傳來，她只是輕輕敲擊腰間的短刃，那些聲音就立刻消失。
約莫走了半小時，前方出現一座半埋在地下的金屬建築。入口處刻著威爾斯帝國的荊棘徽記，已經被腐蝕得模糊不清。莉亞在門前站定，手掌按在識別板上。
門滑開的瞬間，溫暖的光線涌出來。
內部空間比想象中寬敞。中央是個圓形大廳，四周分布著幾個小房間。牆壁上掛滿各種異獸頭顱標本，最大的那個足有桌面大小。角落里堆著銹蝕的武器和發黃的紙質地圖。
莉亞指了指醫療室，又做了個睡覺的手勢。
“她讓我們先處理傷口。”唐彬翻譯道。
醫療室的設備出乎意料地先進。自動手術台、基因修復艙、甚至還有炎夏國禁用的生物再生劑。華 吹了個口哨︰“這地方比劍鋒防區的交戰區醫院還豪華。”
莉亞靠在門框上，銀發垂在肩頭。她看著甦墨脫下破損的上衣，露出後背猙獰的傷口，忽然說了句話。
“她說你身上的紋身很特別。”唐彬一邊給自己注射止痛劑一邊解釋。
甦墨摸了摸鎖骨處的鎖魂棺紋︰“告訴她，這是詛咒。”
莉亞听完翻譯，突然走近。她伸手觸踫棺紋，指尖冰涼。甦墨肌肉繃緊，但沒有躲開。
“不是，詛咒。”莉亞的機械音有些失真，“是鑰匙。”
這句話讓醫療室安靜下來。白羽的劍鞘輕輕磕在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
莉亞似乎意識到說漏嘴，迅速退後。她指了指修復艙，又指了指外面，意思是讓他們自便。
等莉亞離開，華 立刻壓低聲音︰“什麼鑰匙？開什麼的鑰匙？”
甦墨躺進修復艙，淡綠色液體漫過身體︰“不知道。但威爾斯帝國的人顯然比我們更了解鎖魂棺。”
修復過程持續了六小時。
甦墨是最後一個出來的。他推開艙門時，其他人已經圍坐在大廳的金屬桌旁。莉亞正在攤開一張全息地圖，上面標注著密密麻麻的紅點。
“異獸巢穴分布圖。”唐彬的眼鏡片反射著藍光，“這些紅點都是皇級以上的個體。”
莉亞指向地圖邊緣的一個黑色骷髏標記，說了幾句話。
“她說這里是‘葬骨之地’，鎖魂棺契約的最佳地點。”唐彬推了推眼鏡，“但也是威爾斯帝國那位‘大人’所說的禁區。”
甦墨擦干頭發上的修復液︰“問她，葬歌為什麼幫我們。”
莉亞听完問題，銀色的眉毛皺起。她沉默了一會兒，從腰間取下一枚骨笛——和葬歌那支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小了一號。
“葬歌大人說，甦家人，都該回家。”機械音里帶著某種難以形容的情緒。
白羽突然站起身。她的左臂還纏著生物繃帶，但眼神已經恢復銳利︰“什麼時候出發？”
莉亞收起地圖，豎起三根手指。
“三天後。”唐彬解釋，“我們需要完全恢復，而且她要做些準備。”
華 伸了個懶腰︰“正好，我餓得能吃下一頭異獸。”
莉亞露出見面以來的第一個笑容。她走向角落的冷藏櫃，拖出一整條不知什麼生物的後腿，砰地扔在桌上。
華 的笑容僵在臉上︰“開玩笑的吧？”
接下來的三天像場荒誕的夢。
莉亞的廚藝和她殺人的技術一樣可怕。那些奇形怪狀的異獸肉經過她的“烹飪”，變成了更具攻擊性的物質。華 發誓自己吃下去的那塊肉在胃里踢了他一腳。
語言障礙鬧出的笑話更多。有次莉亞指著白羽的劍說了個詞，唐彬翻譯是“漂亮的棍子”，白羽差點拔劍。後來才知道威爾斯語里“劍”和“棍子”是同一個詞。
第三天傍晚，甦墨在武器室找到了莉亞。她正在打磨那對弧形短刃，銀發扎成高馬尾，露出後頸處的一個黑色紋身——像是某種編號。
甦墨舉起無妄刀，做了個請教的手勢。莉亞會意，兩人在訓練場過了幾十招。她的戰斗風格狠辣直接，每次出手都瞄準要害。有次甦墨故意露出破綻，她的短刃果然直奔咽喉而來，在最後半寸硬生生停住。
“為什麼留手？”甦墨問。
莉亞收起短刃，機械音平靜︰“你的紋身，跟君主的一樣。”
听聞此話，甦墨沉默不語。
出發前的夜晚，黑霧比往常更濃。
甦墨站在觀測台上，右眼的晶體調節到夜視模式。遠處的地平線上，偶爾有巨大的黑影掠過，那是比皇級更恐怖的存在。
身後傳來腳步聲。白羽的銀發在黑暗中泛著微光，她手里拿著兩罐炎夏產的啤酒——天知道莉亞的倉庫里為什麼會有這個。
“華 喝多了。”白羽遞過一罐，“正在教莉亞唱炎夏民謠。”
甦墨接過啤酒，罐身上凝結的水珠沾濕手指。遠處突然傳來華 跑調的歌聲，和莉亞生硬的跟唱。
“你覺得她可信嗎？”白羽問。
甦墨喝了一口啤酒，泡沫在舌尖炸開︰“葬歌派她來，肯定有目的。但至少目前，我們的目標一致。”
白羽望向黑霧深處︰“鎖魂棺能契約皇級異獸嗎？”
“試試。”甦墨捏扁空罐，“皇級不是最終目的！”
兩人沉默地站著，直到莉亞的機械音從下方傳來︰“睡覺！明天，出發！”
華 晃晃悠悠地爬上樓梯，金瞳因為醉酒顯得更亮了︰“她說我唱歌好听！你們听到了嗎？”
唐彬跟在後面，眼鏡歪歪斜斜地架在鼻梁上︰“威爾斯帝國的審美……很有問題。”
夜深了。
甦墨躺在金屬床板上，听著隔壁華 的鼾聲。他抬起右手，鎖魂棺紋在黑暗中微微發亮。莉亞的話回蕩在耳邊。
“不是詛咒，是鑰匙。”
鑰匙……用來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