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兒的小手輕輕一握。
整座異物閣發出不堪重負的**。黑鐵鑄造的梁柱扭曲斷裂，青銅大門像紙片般被撕碎。
閣內陳列的藏品在狂暴的能量中化為齏粉，那些浸泡在培養液中的異獸器官、仍在跳動的心髒標本、刻滿符文的頭骨，全都在青色光暈中灰飛煙滅。
白家兩位宿老站在廢墟邊緣，青玉杖宿老的玉杖深深插入地面。他們看著懸浮在半空的星兒，眼中既有震撼，又有一絲了然。
“原來如此。”劍匣宿老低聲道，“甦墨是要告訴所有人。”
“白家有鎮國級坐鎮。”青玉杖宿老接話，目光掃過遠處窺探的各家探子，“天劍計劃後那些蠢蠢欲動的勢力，該消停了。”
星兒飄回甦墨身邊，青色星眸中的光芒漸漸暗淡。他打了個哈欠，身體開始變得透明︰“甦墨哥哥，我困了......”
黑棺虛影在甦墨背後浮現。棺蓋開啟的瞬間，星兒化作流光沒入其中。棺蓋合攏時，整個劍鋒防區的氣壓都為之一變。
甦墨轉身走向街道。白羽的二十六道劍光無聲歸鞘，跟在他身後半步。華 的金瞳掃過廢墟中瑟瑟發抖的紅葉，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
“三天。”華 豎起三根手指，“告訴千面，他只剩三天。”而銀也被甦墨帶走了。
紅葉癱坐在廢墟角落，紅袍破碎，鱗紋全部黯淡。他死死盯著甦墨，聲音嘶啞︰“你根本不知道你惹了誰......”
甦墨沒理他，轉身離去。
……
實驗室的金屬門在眾人面前滑開。
零號被固定在一能量艙內，胸口的裝甲被拆卸，露出內部復雜的機械結構和中央那塊幽藍色的晶體。唐山站在控制台前，全息投影上跳動著密密麻麻的數據流。
“還是老樣子。”唐山推了推眼鏡，“意識鎖死，能量循環維持最低水平。”
華 站在能量艙前，金色瞳孔倒映著零號蒼白的面容。他的指尖輕輕劃過艙壁，聲音很低︰“他听得見嗎？”
“理論上，機械意識處于休眠狀態，但人類意識可能被鎖在深處。”唐彬調出一組腦波圖譜，“就像做夢的人知道自己被困在夢里，但醒不過來。”
甦墨走到金屬台前，右眼的青色晶體微微閃爍。他伸出手，掌心貼在零號的胸口。藍色晶體的光暈突然變得急促，仿佛在抗拒什麼。
“星兒。”甦墨輕聲道。
黑棺虛影再次浮現，星兒揉著眼楮飄出來，迷迷糊糊地抱住甦墨的脖子︰“甦墨哥哥，我還想睡......”
“幫個忙。”甦墨指向零號，“能叫醒他嗎？”
黑棺虛影再次浮現。星兒揉著眼楮飄出來，困倦地打了個哈欠︰“誰呀？”
當他看到金屬台上的零號時，青色星眸突然凝固。
星兒飄到零號面前，小手輕輕按在那塊藍色晶體上。晶體內的光點突然加速流動，像被驚動的魚群。實驗室的燈光開始忽明忽暗，控制台上的儀器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能量波動超出閾值！"唐山飛快地輸入指令，“甦墨，快讓他停下！”
甦墨沒有動。他右眼的青色晶體微微閃爍，看到星兒掌心有細密的青色絲線鑽入零號胸口，與藍色晶體中的光點糾纏在一起。
零號的身體突然劇烈抽搐。機械關節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胸口的藍色晶體爆發出刺目的光芒。星兒的小手被彈開，整個人向後飄了半米。
“爸爸......”星兒的聲音很輕，卻像驚雷般炸響在實驗室里。
實驗室陷入了死寂。
唐彬的眼鏡滑到鼻尖，卻忘了去推。白羽緊握手中長劍，心疼的閉上了雙眼，這現實太過于殘酷了。
華 的金瞳劇烈顫抖，他猛地回頭看向甦墨，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衣領︰“瘸子，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甦墨看了一眼華 。隨後他看向零號，哽咽道︰“零號是星兒的父親。”
整個實驗室所有警報響起，零號也跟著震顫起來。“小心！”唐山大聲提醒道，“能量讀數超標！”
星兒卻笑了。他的掌心泛起青光，順著晶體表面流淌，勾勒出一個簡單的圖案——
一個大人牽著一個小孩。頭頂有三顆星星。
零號的震顫戛然而止。
藍色晶體內部的光點全部停滯，而後重新排列，組成了完全相同的圖案。三顆星星在晶體中央閃爍，光芒穿透機械結構的縫隙，照亮了整個實驗室。
零號的電子眼突然亮起。
不是機械的藍光，而是人類的眼楮。
他看向星兒，嘴唇顫抖，喉嚨里發出沙啞的、近乎破碎的聲音︰“......星......兒？”
零號的機械手指動了動，艱難地抬起，似乎想觸踫星兒的臉，卻在半途無力垂下。他的眼角滲出液體，不是眼淚，而是油性物質。
星兒的身體劇烈顫抖。他撲到零號身上，半透明的手臂穿過機械軀體，卻固執地保持著擁抱的姿勢︰“是我！爸爸，是我！”
“星耀科技……”零號的機械聲帶突然流暢起來，“他們用我測試異晶融合……星兒被帶走……他們說……要會給他更好的生活……”
星兒飄到零號面前，青色星眸中流下透明的淚水︰“爸爸，他們騙了你。他們帶我離開您以後……”
零號的機械軀體突然劇烈震動。固定裝置發出不堪重負的**，胸口的藍色晶體光芒暴漲︰“……天殺的……他們答應過我的……他們……答應過我的……”
“冷靜！”唐彬沖到控制台前，“能量過載！系統要崩潰了！”
星兒的小手再次按在零號胸口。青色能量順著機械結構的縫隙流入，強行穩定了暴走的能量流。零號的震動漸漸平息，但眼中的藍光變得更加刺目。
“星兒……你的身體……”零號的機械手指終于掙脫束縛，顫抖著伸向星兒半透明的臉頰，“你們對星兒做了什麼？”
星兒握住那只機械手，盡管根本無法真正觸踫︰“我很好，爸爸。我現在和甦墨哥哥在一起。”
零號轉向甦墨，眼中的數據流突然停滯︰“謝謝……謝謝……謝謝你！”
“星耀科技做了什麼？”甦墨微微點頭。“你還記得多少？”
零號的機械頭顱轉向甦墨。數據流在眼中瘋狂滾動。
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涌來。通過投影顯化而出。
燃燒的實驗室。破碎的培養艙。穿白大褂的男人，將藍色晶體按進零號的胸口。機械臂刺入脊椎時的劇痛。無數次意識被撕裂又重組。最後是涂鴉——三個歪歪扭扭的星星，畫在金屬牆壁上。
零號——不，現在應該叫他林修——緩緩閉上眼楮。機械結構的縫隙間，藍色光暈仍在流轉，但已經不再冰冷，而是帶著某種溫暖的波動。
“他們......把我......”他的聲音越來越流暢，卻也越來越痛苦，“......切開了......裝進......機器里......”
星兒突然撲到林修胸前，透明的身體穿過機械結構，直接貼在那塊藍色晶體上。他的聲音帶著哭腔︰“爸爸......”
林修的機械軀體無法擁抱他，只能讓晶體內的光點瘋狂閃爍，像是無聲的哭泣。
甦墨站在原地，右眼的青色液體無聲滑落。
世間憾事，莫過于此。
兒子身死，化作棺靈。父親活著，卻被改造成半人半機械的怪物。
華 突然一拳砸在牆上，指節破裂，鮮血順著金屬牆壁流淌。他的金瞳赤紅，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星耀科技......老子要宰了他們......”
唐彬沉默地調出一組數據，投影在空氣中——那是零號體內的機械構造圖，每一處連接點都對應著人類神經的切斷痕跡。
“他們保留了他的大腦和部分神經系統，用來控制異晶能量。”唐彬的聲音冰冷，“其余的全部替換成了機械。”
林修的機械胸腔內傳來某種崩裂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徹底碎了。藍色晶體的光芒驟然暗淡，他的電子眼也開始閃爍，仿佛隨時會熄滅。
“不......”星兒慌了，小手拼命按在晶體上，“爸爸別走！星兒在這里！”
青光再次涌現，但這次晶體沒有反應。林修的機械軀體正在迅速冷卻，能量讀數直線下降。
甦墨突然上前，右手按在林修的額頭。鎖魂棺紋從掌心蔓延，黑色紋路順著機械結構的縫隙鑽入，與藍色晶體的光暈糾纏在一起。
“听著。”甦墨的聲音很沉，“星兒需要你。”
棺紋與晶體接觸的瞬間，林修的電子眼突然亮起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看向星兒，機械手指再次艱難抬起，這次終于踫到了星兒透明的小臉——雖然直接穿了過去。
“......對不起......”他的聲音很輕，卻清晰無比，“......爸爸......沒能......保護你......”
星兒的眼淚大顆大顆落下，在空氣中化為青色光點消散。他搖著頭，小手徒勞地想要抓住林修的手指︰“不是爸爸的錯......是星兒不乖......星兒不該亂跑......”
林修的嘴角微微揚起，那是一個父親看著調皮兒子時的無奈笑容。藍色晶體的光芒開始穩定，雖然微弱，但不再繼續消散。
唐山突然喊道︰“能量讀數穩定了！他......他在用異晶能量反向維持機械系統！”
華 撿起匕首，金瞳中的血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決絕︰“能恢復嗎？”
“不可能完全恢復。”唐山快速分析著數據，“機械部分已經替代了太多生理功能，但......也許能保留意識。”
甦墨收回手，鎖魂棺紋緩緩消退。他看向星兒和林修，右眼的青色晶體映出這對父子的身影——一個已死，一個半生。
世間憾事，終究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