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鶴齡轉過身,見妻子鬢發微亂,眼底滿是無措,終究是嘆了口氣,將密信遞過去︰“先瞞著。”
他指尖按了按眉心,語氣沉得像浸了水的棉絮,“府醫說他心神損耗太過,萬不能再受刺激。至于裴雲舟的死……我總覺得不對勁。”
“不對勁?”崔夫人接過信,指尖顫抖著展開,“您是說……不是意外?”
“裴家那莊子偏僻得很,平日都好好的,偏在他住進去沒幾天就失了火?”崔鶴齡走到窗邊,望著庭院里地面上幾片落葉,語氣帶著幾分冷意。
他頓了頓,想起昨日在金鑾殿上,四皇子蕭承澤眼底一閃而過的陰翳,還有偶遇裴侍郎時那副避重就輕的模樣,心口驟然一沉︰“這火,怕是人為。”
崔夫人听得臉色發白,攥著信紙的手猛地收緊︰“那可怎麼辦?要是真有人要害裴雲舟,會不會連顥之也……”
“放心,有我在。”崔鶴齡握住妻子的手,語氣堅定,“我已經讓人去查莊子失火的細節,務必找出真相。眼下最重要的,是瞞著顥之,讓他好好養傷。等他身子好些,再從長計議。”
臥房內,崔顥之剛喝完一碗溫熱的米粥,靠在軟枕上,臉色雖依舊蒼白,眼底卻有了幾分神采。
他望向窗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被褥上的暗紋,嘴角不自覺地彎起。
父親雖沒明說,卻也不再提“斷了往來”的話,想來是默認了他和雲舟的事。
“顥之,要不要再睡會兒?”崔夫人走進來,端著一碗湯藥,強壓著心頭的酸澀,語氣盡量放得溫和。
崔顥之搖搖頭,接過藥碗,仰頭一飲而盡。
苦澀的藥汁滑過喉嚨,他卻沒皺一下眉——只要能快點好起來,能早點見到雲舟,這點苦算什麼。
三日後,王弦又站在了裴府門口。秋風卷著落葉,落在他的錦袍下擺上,他卻渾然不覺,只執著地對著門房拱手︰“勞煩小哥再通傳一聲,就說王弦求見裴二公子。”
自上次被拒後,他心里一直覺得不安。
京中流言雖漸漸淡了些,可關于裴雲舟的消息卻一點都沒有,既沒人說他出來走動,也沒人說他回了祖宅,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門房還是那副敷衍模樣,側身擋住門︰“王公子,二少爺真的病著,夫人吩咐了不見客。”
王弦皺起眉,從袖中摸出一錠銀子,塞進門房手里︰“小哥,我真有要事找雲舟,不是來閑聊的。你就幫我通傳一聲,若是他實在不願見,我立馬就走。”
銀子沉甸甸的,門房指尖動了動,卻還是搖頭︰“不是小的不幫您,是真的……”
王弦見狀,又摸出一錠銀子,語氣帶著幾分急切︰“這兩錠銀子你拿著。我就問一句,雲舟到底在不在府里?”
門房盯著那兩錠銀子,喉結動了動,左右張望了一眼,見四下無人,才飛快地接過銀子揣進懷里,壓低聲音道︰“王公子,實不相瞞,二少爺早就不在府里了。”
“不在府里?”王弦心里一沉,“他去哪了?”
“京中流言起來的那天,夫人就把二少爺送到京外的莊子上了,說是去靜養,其實……”門房聲音壓得更低,眼神里帶著幾分諱莫如深,“其實兩天前,莊子走水了,火特別大,整個莊子都燒沒了。府里的人都說,二少爺……二少爺沒逃出來,已經沒了。”
“沒了?”王弦猛地僵在原地,像被施了定身術。
他看著門房那張諂媚又帶著幾分畏懼的臉,只覺得耳朵里嗡嗡作響,什麼都听不見了。
怎麼會沒了呢?這才幾日,就……沒了?
“你說什麼?”他抓住門房的胳膊,聲音帶著顫抖,“你再說一遍!雲舟怎麼了?”
門房被他抓得疼,慌忙掙脫︰“王公子,小的就知道這麼多!夫人吩咐了不讓說,您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也千萬別往外傳!”說完,不等王弦再問,轉身就跑進府里,“砰”地一聲關上了大門。
王弦站在原地,秋風吹過卷起地上的落葉,落在他腳邊。
他渾身冰涼,像被潑了一盆冷水,渾渾噩噩地回到王府,王弦徑直沖進書房,從暗格里翻出那兩封信。
他指尖顫抖著拆開第一封,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王兄,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大抵已經死了。】
一句話,就讓王弦的眼淚瞬間落了下來。
他捂著嘴,強忍著哽咽,繼續往下看去。
【我是被四皇子和裴家人聯合害死的。若是你相信我,一定要找機會見崔顥之一面,第二封信就是你見他的理由,你和王大人看後可以商議一下。】
信的最後,添了一行小字,字跡比前面潦草些︰“切記,等崔顥之身體好些再告訴他,他身子弱,禁不起刺激。”
王弦的手猛地一顫,信紙飄落在桌上。四皇子?裴家人?
雲舟早就知道自己會有危險,原來他托付信件時,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深吸一口氣,王弦壓下心頭的震驚與憤怒,顫抖著拿起第二封信。
拆開一看,越看眼楮越睜越大,瞳孔驟縮,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震驚——信里不僅詳細寫了四皇子如何利用林小五(也就是裴雲舟)接近崔顥之,如何計劃用“龍陽之好”的流言毀掉崔顥之,還附了一份四皇子黨羽與英國公府勾結的隱秘證據,甚至連裴侍郎與四皇子勾結收受賄賂的賬目都記了大半!
原來這就是雲舟所說去見小崔大人的理由。
王弦握著信紙的手都在發抖,他終于明白,雲舟為什麼說“到時候就知道該什麼時候看”,他在等,等自己知道他的死訊。
晚間派去門口等人的小廝說大人回來了,王弦立刻猛地站起身,抓起兩封信就往父親的書房跑,聲音里帶著抑制不住的急切︰“爹,爹您可回來了!”
此時,戶部侍郎王大人剛回來,正坐在書房里喝茶,見兒子慌慌張張地跑進來,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皺起眉︰“慌什麼?能不能穩重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