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踫他……”他緩緩睜開眼,聲音已經沙啞得不成樣子,卻帶著幾分急切的懇請,“母親別為難雲舟,求你們……”
守在床邊的崔夫人見他有點意識,剛想說話,就听見他斷斷續續的懇求︰“他身世可憐,裴府的人不待見他。求你們……稍稍看顧他……別讓他們傷害雲舟……”
崔夫人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揪緊,又酸又疼,只能握著他的手,哽咽著答應︰“娘知道,娘都知道,娘不會讓他受委屈的,顥之你放心。”
等崔顥之再次昏過去,崔夫人立刻讓人備車,親自去了趟裴府。
面對裴夫人周氏的冷淡,她也沒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裴夫人,雲舟是顥之的救命恩人,如今顥之昏迷不醒,唯一惦記的就是他。我知道京中流言難听,可孩子是無辜的,還請裴夫人看在崔家的面子上,對他好一些。”
周氏原本就因流言損害裴家聲譽憋了一肚子火,此刻見崔夫人這般“教訓”她,反而硬氣起來,端著茶盞抿了一口,語氣帶著幾分譏諷︰“崔夫人說笑了,雲舟是裴家的人,如何管教是裴家的事,就不勞崔夫人費心了。再說了,他也不在府中,幾日前就被我送到京外的莊子上靜養了,省得留在上京,再惹出什麼是非。”
崔夫人氣得臉色發白,卻也無可奈何。
裴雲舟畢竟是裴家的人,周氏要把他送走,她也無權干涉。
可轉念一想,京外的莊子清淨,遠離上京的流言和裴府的紛爭,或許對裴雲舟也是件好事,便壓下心頭的怒意,冷冷道︰“既如此,還請裴夫人確保他在莊子上安好,若是讓我知道他受了半分委屈,崔家絕不會善罷甘休。”說罷,便起身告辭,連多余的客套都沒有。
回到崔府,崔夫人看著臥房里昏迷的兒子,輕輕嘆了口氣——只能盼著裴雲舟在莊子上能安穩些,等顥之醒了,再做打算。
知道崔顥之暈倒後崔鶴齡獨自在書房坐了一夜。
燭火燃到天明,映照著他疲憊的臉龐。他反復回想祠堂里孩子和太子的對話,又忍不住聯想起自己這個被所有人夸贊的孩子從小到大的成長經歷,隨後無奈的嘆了口氣。
“罷了,罷了。”他低聲呢喃,指尖劃過案上的《崔氏家訓》,書頁上的“忠良”二字刺眼得很。
或許,他一直以來都錯了,崔家的“規矩”,不該困住孩子的心意。
太子蕭承煜從崔府離開後,便以雷霆之勢開啟了對四皇子黨羽和英國公府的清查。
英國公貪腐的證據確鑿,加上崔顥之留下的卷宗里牽扯出多位官員,太子黨的人幾乎沒費多少力氣,就將英國公府的勢力連根拔起。四皇子蕭承澤本就因“龍陽之好”的流言沒能徹底扳倒崔顥之而懊惱,如今又被英國公府的案子牽連,一時疲于應對,根本無暇顧及林小五這個“棄子”。
崔顥之這一昏迷,就是五天。
第五日清晨,他終于緩緩睜開眼,視線從模糊到清晰,最先映入眼簾的是母親泛紅的眼眶。
“娘……”他聲音沙啞,剛想抬手,卻發現渾身酸痛得厲害,尤其是後背,稍一用力就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
“別動,剛換了藥。”崔夫人連忙按住他,語氣里滿是心疼,“感覺怎麼樣?餓不餓?廚房炖了些清淡的粥。”
崔顥之虛弱的點了點頭,目光灼灼的盯著母親,有心想要詢問裴雲舟現在的情況。
崔夫人心里一緊,知道他這是想問什麼,垂下眼簾不自然地避開崔顥之的目光,輕聲道︰“雲舟被裴夫人送到了京外的莊子上,等你好一些,再說吧。”
她不敢告訴兒子,就在昨天夜里,派去盯著裴府的人傳來消息——京外的莊子走水,火勢極大,整個莊子都被燒了個干淨,連帶著那位裴二公子似乎也已經葬身火海。
昨夜,京外裴家的莊子里。芷霧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袍子躺在床上,一副睡熟的模樣。
早在四皇子的人傳信給裴侍郎,讓他殺掉自己然後偽造成失火時,她就通過六六提前知曉了計劃,晚上那頓有迷藥的飯菜她一點都沒有動。
來殺她的馬夫,踏進室內剛靠近床側,芷霧瞬間睜開雙眼,利落地側身躲避,隨後起身將手中的刀迅速插入他的心髒,解決掉馬夫後芷霧直接將他丟在地上。
她快速扯掉身上的衣服,走到院子里,開始灑上大喇喇擺放在一側的煤油,一把火點燃了整個莊子。
看著燒的越發旺盛的大火,芷霧的嘴角終于是露出一點笑意。只要‘裴雲舟’身死的消息傳出去,四皇子和伍子湛那兩個廢物就徹底完蛋了。
“宿主,林清已經到汀蘭鎮了,在城內買了個小院,現在他很安全。”六六的聲音帶著幾分雀躍,“我們現在也趕緊離開這里,去汀蘭鎮找林叔吧。”
芷霧點點頭,從今往後,世上再也沒有裴雲舟和林小五了,有的只是林芷霧。
至于崔顥之……她輕輕閉上眼楮,在心里輕聲說了句‘對不起。’隨後睜開眼。
最後一臉沉靜得看了一眼燃燒的莊子,轉身走進身後的密林。
崔府書房的燭火徹夜未歇,燈花爆了又落,在窗紙上投下搖曳的暗影。崔鶴齡站在案前,指尖捏著那封來自京外莊子的密信,信紙邊緣已被攥得發皺。
信上寥寥數語,卻像塊巨石壓在他心頭——“裴氏莊子失火,二公子蹤跡全無,恐已葬身火海”。
他原以為,得知裴雲舟“死訊”,自己該松口氣才是。
畢竟這少年的存在,攪亂了崔家的平靜,還讓顥之賭上了仕途與名聲。
可此刻涌上來的,是密密麻麻的驚慌——顥之還在病榻上躺著,心心念念等著病好就去見他,若是讓顥之知道了……
“這可怎麼辦啊?”崔夫人掀簾進來,眼眶帶著輕微的紅腫,手里還攥著塊染了藥漬的手帕,“方才我去看顥之,他想問裴雲舟的情況,被我擋了回去。這要是讓他知道裴雲舟沒了,以他現在的身子,哪里禁得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