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顥之被這句帶著刺的話懟得一噎，張了張嘴竟說不出反駁的話。
指尖僵在身側，方才翻涌的怒意與酸澀瞬間被抽空，只剩下滿心的慌亂——他怎麼忘了，雲舟本就不是任人說教的性子，自己方才那副質問的模樣，確實像極了仗著身份管束人的惡人。
他喉結動了動，語氣瞬間軟下來，連眼底的冷意都散了大半，帶著幾分無措解釋道︰“我不是……不是要管你，剛才是我語氣不好，雲舟你別生氣。”
他往前靠近半步聲音壓得更低，像怕惹到眼前人，“我只是……只是擔心你。青韶坊魚龍混雜，你年紀又小，怕你被人騙了去。”
“擔心我？”芷霧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話，猛地抬眼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眼里滿是譏諷與凌厲，“崔公子怕是忘了，前幾日是誰一次次把我拒在崔府門外？是誰讓我抱著滿心期待來，又失望回去？”
她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許久的委屈，“你說我們是兄弟，是朋友……”
“你口口聲聲說擔心我被騙，可最會騙我的人，不就是你嗎？”
每一句話都像重錘，狠狠砸在崔顥之心上。
他看著少年眼底的紅血絲，看著那毫不掩飾的失望，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攥住，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想解釋，想說是自己糊涂了，是自己被莫名的情緒困住，可話到嘴邊，卻只化作一句帶著顫音的“對不起”。
“是我不好，之前是我的錯。”他伸手想去踫芷霧的肩膀，卻被少年猛地躲開。
指尖落空的瞬間，他眼底的失落更甚，只能繼續放低姿態，近乎懇求地說，“我以後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不見你，再也不會讓你空等。雲舟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他頓了頓，目光緊緊鎖住芷霧，聲音里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緊張︰“你能不能別再去青韶坊，也別再去找那個林清……我以後肯定會多多陪伴你。”
話到最後，他還是沒忍住小心翼翼地試探她，“雲舟你是不是喜歡男子？”
芷霧看著他這副模樣，心里歡呼一聲——終于還是問出來了。
她故意偏過頭，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陰陽怪氣道︰“是又怎麼樣？我答應了林先生要去看他，總不能言而無信。”
她抬眼看向崔顥之，眼底滿是挑釁，“還是說，崔公子覺得喜歡男子很惡心？若是這樣，那我們這兄弟不做也罷。反正你對我，也從來不是真心的。”
崔顥之听到“是又怎麼樣”時，心髒猛地一跳，竟生出一絲隱秘的雀躍——原來雲舟真的喜歡男子，那是不是意味著，自己還有機會？
可下一秒听到“林先生”三個字，那點雀躍瞬間被冷水澆滅。
他看著少年眼底的挑釁，看著那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樣，心口又疼又慌。
他想搖頭，想告訴雲舟自己不覺得惡心，想告訴雲舟自己對他是真心的，只是他想做的不是兄弟罷了。
芷霧見他不說話，只當他是默認，冷冷的“呵”了一聲，轉身就想走。
戲演到這里，也該給崔顥之留點消化的時間。可剛走一步，手腕就被人猛地攥住。
下一秒，她整個人被一股力道拽了回去，撞進一個帶著清冽竹香的懷抱。
崔顥之將她緊緊按在懷里，手臂收得極緊，像是怕她下一秒就會掙脫自己離去。下巴抵在她的發頂，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帶著壓抑不住的慌亂與懇求︰“別去，雲舟別去青韶坊。”
巷子里靜得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昏黃的燈籠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
芷霧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弄得一愣。
崔顥之顫抖著嗓音說完，此時他只覺得懷里的少年仿佛將自己空缺的心髒填滿。
恍惚之間鼻尖縈繞著少年身上淡淡的香氣，是一種清甜的果香，像夏日里剛摘下來的果子，帶著點清爽的甜意，悄然鑽進他的心里。
芷霧回過神故意掙扎了一下，語氣帶著幾分羞赧與不耐︰“放開我！崔顥之你放開我，你這是做什麼！”
崔顥之卻沒放手，反而抱得更緊了些。
那股果香像是有魔力，驅散了他心頭的酸澀，他將臉埋在芷霧的發間，聲音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委屈︰“你別去找林清好不好？你要是喜歡听曲兒，我也會，你想听多久都可以。”
芷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能听到他聲音里的急切，心里忽然泛起一絲復雜的情緒——她知道自己是在演戲，可崔顥之的這份在意，卻真實得讓她難受。
芷霧她指尖蜷起，抵在他胸前輕輕推搡，聲音里帶著刻意裝出的慌亂，還摻了點被人冒犯的羞惱︰“你、你先放開！崔顥之，你在說什麼？！”
她垂著眼不敢去看他的臉，只盯著他滾動的喉結，看了幾秒後再次慌亂轉移視線。
芷霧的耳尖紅得幾乎要滴血，連說話的聲音都帶了點顫，像只受驚的小獸，只想掙脫這過于親密的桎梏。
崔顥之手臂的力道松了些，卻沒完全放開，低頭時能看見少年泛紅的耳尖和緊抿的唇，眼底的慌亂不似作假。
他喉結動了動，知道自己方才的舉動確實唐突，可心底那點怕她跑去找林清的恐慌，又讓他舍不得徹底松手︰“我……”
話剛起頭，就被芷霧猛地打斷。
她趁著他力道松動，猛地往後退了半步，拉開距離，雙手還下意識地攥著衣襟，像是在掩飾什麼。
眼神躲閃著，不敢與他對視，只含糊道︰“我、我困了，要回府睡覺了！”
話音未落，她轉身就往裴府後門跑，腳步慌亂得有些踉蹌。
跑了兩步，還不忘回頭喊了句︰“崔顥之你也趕緊回府，別在這兒杵著了！”聲音里的慌亂還沒散去，帶著點落荒而逃的倉促。
崔顥之站在原地，看著她七扭八歪的背影消失在門後，指尖還殘留著方才觸踫她時的溫軟觸感。
雲舟這是被自己嚇到了，又或是……害羞了？
但至少，他今晚不會再去青韶坊找林清了。
他站了片刻才轉身回到馬車上，吩咐車夫︰“回府吧，管好自己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