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5:00。
倒計時歸零，裂口在身後合攏，像一本書被輕輕合上封面，
卻留下一條淡金色的書脊——
那是仍在胸口跳動的半片骰子，【沈聞】二字正被晨光一點點加熱，
仿佛隨時會重新熔化。
沈昭睜開眼——
腳下是人間柏油，頭頂是破曉的魚肚白，
可空氣里飄著一股鐵銹味，像有誰把地鐵軌道也帶回了地面。
他試著深呼吸，胸腔不再共用節拍，
左心室卻傳來一陣陌生回響——
“咚……咚……”
每一下，都拖著一個極輕的尾音，
像心跳被刻上了回音壁，那是“沈聞”姓氏的回聲，
也是無名月台留在他骨里的調音弦。
聞昭先開口，聲音像被晨霧過濾，帶著細微電流︰
“听見了嗎？姓氏在回潮。”
她抬起手，掌心向上——
皮膚下，一道淡金色脈絡正隨心跳明滅，
脈絡兩端，分別刻著極細篆影︰沈、聞，
像兩枚被植入的芯片，每一次搏動，都在向某個遙遠頻率發送坐標。
沈昭低頭，自己右臂同樣浮現金色脈絡，
兩人脈絡交匯于胸口，【沈聞】半片骰子就在交匯處跳動，
像一枚正在上傳數據的硬盤。
幾乎同時，視網膜左上角浮出淡綠小字——
不是倒計時，而是“上傳進度”︰
【姓氏回聲︰0%】
【上傳方式︰以血為引，以名為頻】
【上傳終點︰無名月台•數據回收層】
——原來“沈聞”並非終點，而是一枚被放出的探針，
人間每跳一次心跳，就把他們的生物特征、記憶、情感，
打包傳回無名月台，
直到上傳量達到閾值，
月台將為他們“建族立譜”，
同時也把兩人永遠納入無名序列，
再無法回到任何“有姓”的人間。
上傳進度第一次跳動︰1%→2%→3%……
每一次躍升，都伴隨一陣細微眩暈，
像有人從顱骨內側抽走一滴腦脊液。
04:18:00。
遠處，第一班城市清掃車緩緩駛過，
車尾掛著一面被風撕破的橫幅——
“第七次人口普查補錄點”。
橫幅下，是一張臨時搭建的實名登記台，
台前，排著寥寥幾名夜歸人，
登記員正把他們的姓名、指紋、血樣，
依次錄入一台黑色便攜終端。
終端背面，閃著淡金色徽記——SC02。
沈昭瞳孔驟縮——
無名月台的“數據回收層”，竟延伸至人間戶籍系統；
他們若靠近，上傳進度將瞬間爆表，
“沈聞”會被正式寫入人間族譜，
卻也同時成為無名月台的永久終端，
再無法擺脫數據回收。
聞昭握住他手腕，聲音低卻堅定︰
“避開它，去找‘離線’的命名之所。”
離線——
即不接入任何網絡的“命名之所”，
只有在那里，才能把“沈聞”從數據探針，
改寫成真正屬于他們的姓氏，
而非無名月台的回收樣本。
04:20:00。
上傳進度已跳到15%，
金色脈絡開始沿頸側向耳後蔓延，
像兩條正在合圍的藤蔓。
他們必須盡快找到離線命名之所，
否則進度達100%，
兩人將被強制“建譜”，
永遠成為無名序列的節點。
沈昭抬眼，看向城市天際線——
那里，一座廢棄的鐘樓正被晨光勾勒，
鐘樓頂端，掛著一面被風撕裂的旗幟——
“字根博物館”。
博物館，收藏的是被網絡時代淘汰的
活字、鉛字、雕版、族譜殘頁，
不聯網，不錄入，只保存。
那正是他們要找的“離線命名之所”。
04:22:00。
他們沖向鐘樓，
上傳進度在奔跑中瘋狂躍升︰
25%→35%→45%……
金色脈絡已蔓延至鎖骨，
每一次心跳，都像有人在骨膜上敲字︰
沈、聞、沈、聞……
像要把他們刻成兩塊活字鉛版。
鐘樓大門虛掩，
門內漆黑，卻浮出一行極細墨跡︰
【字根博物館•離線命名層】
【命名方式︰以血為墨，以骨為版，以心跳為音】
他們踏入黑暗，
上傳進度在門檻處驟然停跳——
50%。
離線層切斷數據回流，
“沈聞”被強行暫停上傳，
卻並未終止，
而是轉為“本地刻錄”模式。
黑暗中，浮現一座巨大活字排版台，
鉛字整齊排列，卻全部空白，
排版台中央，浮出一道空白鉛版，
鉛版形狀，與他們胸口的半片骰子，嚴絲合縫。
排版台下方，浮出一行倒計時︰
【00:10:00】
【離線命名︰以血為墨，以心跳為音，
在鉛版上刻下真正的姓氏，
刻完即完成命名，
刻錯即成為下一塊空白鉛字。】
——10分鐘內，
他們要把“沈聞”刻進鉛版，
卻不能刻錯一筆，
否則將被活字排版台回收，
成為博物館里另一塊“無名字根”。
沈昭深吸一口氣，把半片骰子貼向鉛版——
齒口與鉛版相抵，發出極輕的“滋”聲，
骰面【沈聞】二字開始融化，
變成兩縷極細血墨，沿鉛版紋路游走，
卻並未凝成字形，而是凝成兩道心跳紋路︰
一道低半拍，一道高半拍，
像兩列等待對齊的火車。
聞昭抬手，把重疊的指尖按向心跳紋路——
“咚——”
兩道心跳同時落下，
血墨瞬間凝成一行全新鉛字︰
【沈聞】
字跡剛成，鉛版“ 噠”彈起，
變成一枚完整半片骰子，
骰面不再有心跳紋路，
只有一行極細篆影︰
【沈聞•已刻錄】
倒計時歸零，
04:25:00。
離線命名完成，
上傳進度停在50%，
卻不再跳動，
像被誰按下永久暫停。
沈昭握緊聞昭的手，兩人同時轉身，
走向博物館出口——
那里，晨光正穿透鐘樓玻璃，
照在無名鐵軌上，
像一條尚未命名的族譜，
伸向無盡遠方。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