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過雕花木窗上糊著的淺緋色窗紗,柔柔地漫進室內,驅散了黎明前最後的黑暗。
金海睡得正沉。鼻息間縈繞的是潘金蓮身上那特有的、甜媚馥郁的暖香,混合著昨夜助興的殘酒氣息,織成一張慵懶舒適的網,將他牢牢籠在暖衾軟枕之間。昨夜,為了“獎賞”金蓮在支持他攜瓶兒出行一事上的“通情達理”,他特意歇在了她房中,更是鉚足了力氣,與她極盡纏綿。直至金蓮嬌喘吁吁,連聲告饒,最終帶著心滿意足的倦極笑意沉入黑甜鄉里,他方才擁著這溫香軟玉睡去。
沉睡正酣,卻覺有人在輕輕推搡他的肩膀。
“大郎……,醒醒……”是金蓮的聲音,帶著一絲初醒的沙啞,更添幾分撩人。
金海含糊地“唔”了一聲,下意識地將懷中玉人摟得更緊,眼楮都未睜開。
潘金蓮卻不由他貪睡,附在他耳邊,吐氣如蘭,聲音卻清醒了許多︰“快些起身吧,天色不早了。今日不是還要帶瓶兒妹妹去清河麼?若是耽擱了,讓妹妹在前廳久等,瞧見咱們這般……怪丟人的。”
這話像是一縷清風,吹散了金海腦中最後一點睡意。他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金蓮那張近在咫尺的芙蓉面,雲鬢散亂,眼波流轉間春意未盡,卻又帶著當家主母的催促與考量。他心頭一熱,想起昨夜她的千般旖旎、萬種風情,一股憐愛夾雜著得意之情涌上,忍不住又翻身將她壓住,在那嬌艷的唇瓣上偷了個香,大手也不安分地探入錦被之中。
“哎呀……冤家!”金蓮驚呼一聲,旋即半推半就,粉拳輕捶他胸膛,“還不快起……真要讓瓶兒看笑話不成……”
金海知她並非真惱,又溫存疼愛了一番,直到金蓮連聲求饒,方才意氣風發地披衣起身。金蓮也隨即下床,只著一件貼身小衣,露出雪白一段臂膀,親自伺候他梳洗更衣,為他穿上了一襲藏青色暗紋錦袍,束好玉帶,戴上璞頭,將他打扮得精神奕奕。
待金海踏出房門,步入前廳時,果然見李瓶兒已然在此等候。她今日穿了一身便于出行的杏子黃綾子襖兒,配著素白長裙,外罩一件銀鼠皮斗篷,清新淡雅如晨間初綻的玉蘭。見金海出來,她立刻起身,柔柔一福,輕聲道︰“官人。”
金海見她眼瞼微垂,面色平靜,卻不知她是否已等待多時,心中因晨起纏綿而生出的一絲愧意,瞬間被一種齊人之福的滿足感所取代。他上前一步,握住她微涼的手,溫言道︰“等久了吧?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都已備妥。”李瓶兒抬眼飛快地看了他一下,目光在他略顯倦色卻精神煥發的臉上停留一瞬,隨即又低下頭去,頰邊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仿佛能從他身上嗅到屬于潘金蓮房中的那股特殊香氣。
潘金蓮此時也整理好儀容,款步走出,依舊是明艷照人,她笑著將一個小包裹遞給隨行伙計︰“路上給官人和妹妹準備的茶點。”又對金海道,“早去早回,路上小心。家里有我,不必掛心。”
金海點頭,目光在兩位姿容各異的夫人身上流轉片刻,心中豪情與柔情交織,不再多言,攜了李瓶兒,帶著兩名精干伙計和一名車夫,駕著兩輛馬車,駛出了武家大門,融入了清晨漸漸甦醒的街市之中。
馬車 轆,碾過青石板路,發出規律而沉悶的聲響。金海此行的首要目的,並非直撲清河,而是繞道先巡查幾處風評不佳或賬目存疑的分店。
首站便是臨近的平陰縣。此處分店掌櫃姓錢,是個看似憨厚的中年人。店鋪位置尚可,門面也算整潔。然而,一番巡查下來,金海的眉頭便漸漸鎖緊。問題不在表面,而在內里。後廚管理松散,食材新鮮度把控不嚴;伙計缺乏訓練,服務熱情有余,卻不夠專業;賬目更是記得一團混沌,收支流水混雜,許多開銷只有總數,不見明細,如同霧里看花。錢掌櫃面對金海的質詢,只會搓著手,一臉苦相地抱怨本地競爭激烈,食材價格上漲,生意難做。
金海沒有過多斥責,他知道這並非奸猾,而是能力的瓶頸與管理的懈怠。一種無力感悄然爬上心頭,這種“平庸之弊”如同慢性毒藥,侵蝕著品牌的根基。
第二站抵達東阿縣。此地的孫掌櫃則與錢掌櫃截然不同,他精明外露,能言善道。店鋪生意看上去紅紅火火,賬目也比平陰店清晰不少。但金海細查之下,卻發現此人過于“聰明”。他擅自降低了部分核心菜品原材料的等級以壓縮成本,雖短期內客流量未減,但菜品口感已與總店標準產生了細微偏差。更讓金海心驚的是,賬目上幾筆不小的“人情往來”和“地方打點”費用,去向模糊,經不起推敲。
孫掌櫃侃侃而談他的“本地化策略”和“靈活經營”,金海卻從中听出了對“金狀元”核心標準的輕視與對短期利益的過度追逐。這是一種精明的偏差,看似在為店鋪謀利,實則是在透支品牌的信譽,其危險性比平陰店的平庸更為隱蔽,也更為致命。
回程的馬車上,金海久久沉默。李瓶兒為他斟上一杯熱茶,輕聲道︰“官人,可是憂心?”
金海望著窗外飛逝的枯寂冬景,嘆道︰“瓶兒,你看到了。平庸者,守成尚且艱難;精明者,卻又易入歧途。我‘金狀元’的招牌,難道就只能在這些窠臼中打轉麼?” 接連看到的缺陷,尤其是管理和做賬上的混亂與不透明,讓他對即將抵達的清河,寄托了更深的期望,也懷著一絲隱隱的不安——若清河亦是如此,甚至更糟,他又當如何?
直到晚飯時分,風塵僕僕的兩輛馬車才終于駛入了清河縣地界。相較于陽谷的繁華,清河顯得更為寧靜秀致。按照地址尋去,遠遠便望見了那家“金狀元”加盟店的招牌。
僅是第一眼,就讓金海與李瓶兒精神一振。
那店鋪並非坐落于最喧囂的市集中心,而是臨著一條清澈的河道,一座三層的木石結構樓閣,飛檐翹角,氣韻沉靜。樓前酒旗招展,上書“金狀元”三字,筆力遒勁。最引人注目的是,店鋪並非獨棟,旁邊還連著一�格局儼然、燈火通明的院落,門前掛著“清河客舍”的匾額。前店後宿,功能分明,卻又渾然一體。
雖然因加盟協議調整,昔日風靡各地的“酒神擂台賽”月賽已取消,只在陽谷總店舉行年度盛會,使得此地少了幾分喧囂,但店鋪內外的人氣卻絲毫未減。此時正是華燈初上,店內座無虛席,觥籌交錯之聲隱約可聞,卻並無尋常酒樓的嘈雜鼎沸。門口有專門的迎客伙計,衣著干淨,態度不卑不亢,引導著來往的賓客和入住客舍的行商。
金海與李瓶兒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他們沒有亮明身份,只裝作尋常路過的富商夫婦,決定先體驗一番。
踏入酒樓大堂,一股溫暖干爽、混合著食物醇香與淡淡檀香的氣息撲面而來,與之前分店那或油膩或渾濁的空氣判若雲泥。地面光可鑒人,桌椅擺放井然有序,跑堂的伙計步履輕快,眼神清亮,應對得體。菜單是精致的木牌,菜名、價格、主料標注得清清楚楚。金海點了幾個“金狀元”的招牌菜,又特意要了一壺“五糧液”。
菜上得速度恰到好處,那“狀元紅燒肉”色澤紅亮,入口酥爛而不膩,醇厚入味,竟比總店出品猶有過之;“漕運魚頭”鮮香嫩滑,毫無土腥之氣。更令他震驚的是那壺“五糧液”,酒液晶瑩,掛杯持久,入口綿柔,回味悠長,是毫無折扣的正宗佳釀!
李瓶兒也輕聲贊嘆︰“官人,這菜……這酒……竟似比家里還好些。”
金海默默點頭,心中的震撼無以復加。他仔細觀察,發現就連侍立一旁的伙計,對菜品的特色、酒水的年份都能說得頭頭是道,顯然受過極好的訓練。這不是簡單的模仿,這是超越!是一種深入到骨髓里的品質追求與管理秩序。與此地相比,平陰店的平庸、東阿店的精明,都顯得那麼可笑與不堪。
飯後,他們又以住店客商的身份入住了後院的“清河客舍”。客房布置得雅致溫馨,一應用具潔淨非常,床榻舒適,熱水供應及時,服務周到卻絕不擾人。一切都顯得那麼恰到好處,仿佛經過最精密的計算。
金海與李瓶兒被安排在一間頗為寬敞的上房。房間臨河,推開窗,可見半輪清冷的月亮掛在墨藍色的天幕上,月光灑在暗沉的河面上,碎成萬千銀鱗。夜風帶著水汽吹入,清冽醒神。
屋內,炭盆將房間烘得暖融融的,燭影搖紅,映著李瓶兒因酒意和暖意而微酡的臉頰,眸光流轉,比平日里更添幾分嬌媚。此地乃是他們初次定情之處,故地重游,雖非舊時庭院,但空氣中仿佛也彌漫著往日的情愫。
金海白日里經歷了由失望到震撼的心路歷程,此刻在這靜謐溫馨的環境中,看著燈下美人,心中感慨萬千。盡管昨夜已在金蓮身上耗費了不少精力,但此情此景,美人在側,再加上一種于困境中發現希望、亟待與人分享的興奮,都讓他心潮涌動。
他走到李瓶兒身後,輕輕環住她縴細的腰肢,下頜抵在她散發著清香的發間,低聲道︰“瓶兒,今日所見,你有何感?”
李瓶兒柔順地靠在他懷里,輕聲道︰“妾身只覺得……此地掌櫃,定非尋常人物。能將店鋪經營得如此滴水不漏,遠超同儕,真乃神乎其技。”
“是啊,”金海嘆道,手臂收緊,“與這里相比,我們之前看到的,簡直不成樣子。我如今是既欣喜,又惶恐。欣喜于有此榜樣,惶恐于不知這背後高人究竟是誰,能否為我所用。”
他的氣息吹拂在李瓶兒耳畔,帶著酒意和男性的熱度。李瓶兒身子微微發軟,轉過身來,仰頭望著他,眼中滿是信賴與柔情︰“官人定能如願的。”
燭光下,她容顏如玉,吐氣如蘭。金海不再多言,低頭便吻住了那兩瓣柔軟。或許是環境使然,或許是心緒激蕩,這一次,他格外溫柔,也格外纏綿,仿佛要通過這種方式,來確認這份失而復得的信心與眼前真實的溫暖。李瓶兒也罕見地拋開羞澀,積極回應著,兩人在這陌生的客房之中,卻仿佛回到了最初相識相戀的時光,繾綣旖旎,直至月過中天,方相擁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