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瑤被俘,兩千精銳或死或降的消息傳回唐崖寨,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本就病體支離的老土司田宗鼎,聞此噩耗,急火攻心,一口鮮血噴出,當場便昏死過去。寨中頓時亂作一團,人心惶惶,謠言四起。
等到田宗鼎幽幽轉醒,看著空蕩蕩大半的寨庫,听著手下頭人們惶惶不可終日的議論,他知道,唐崖……完了。留在寨里,等向拯民緩過手來,必然是寨破人亡的下場。
絕望與恐懼之下,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腦中滋生——投奔鄖陽巡撫!
他想著,自己畢竟是朝廷認可的土司,如今被“逆賊”向拯民逼迫至此,去投靠官府,巡撫大人總該收留吧?說不定還能借官府之力,報仇雪恨!
他再也顧不得什麼土司的尊嚴和祖宗的基業了,帶著剩余幾百名還算忠心的親兵和部分家眷,倉皇棄寨,如同喪家之犬,一路向北,逃往鄖陽府城。
消息傳到施南府,向拯民眉頭緊鎖。田宗鼎這一跑,問題就復雜了。他若真得到鄖陽巡撫的庇護,甚至被利用來打“正統”旗號對付自己,無疑是個巨大的麻煩。
“必須在他見到鄖陽巡撫之前,截住他!”向拯民當機立斷,“巴勇,點齊一千騎兵,五百火器營精銳,隨我輕裝疾進,追擊田宗鼎!絕不能讓他在鄖陽落下腳!”
“是!”巴勇轟然應諾。
“拯民兄,此去鄖陽地界,已是官府核心區域,風險極大,務必小心!”覃玉擔憂地叮囑。
“放心,我自有分寸。”向拯民點頭,又對覃玉道,“覃姑娘,唐崖寨群龍無首,正是一舉掌控的好時機。你立刻帶人前往唐崖,接管其地,安撫寨民,推行我施南府的政令!”
“玉明白。”覃玉鄭重應下。
安排妥當,向拯民親自率領一千五百精銳,一人雙馬,不帶輜重,只攜帶數日干糧和必備武器,如同離弦之箭,朝著田宗鼎逃跑的方向追去。雪魄自然緊隨其後,它的速度和耐力,在這種長途奔襲中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田宗鼎畢竟年老體衰,又帶著家眷,速度哪里比得上向拯民這支輕騎?不過兩日功夫,就在距離鄖陽府城還有數十里的一處名為“落雁坡”的地方,被向拯民率領的騎兵追上了!
看著身後煙塵滾滾,蹄聲如雷,以及那面越來越近的、繡著咆哮白虎的旗幟,田宗鼎嚇得魂飛魄散,拼命鞭打坐騎,想要逃進近在咫尺的鄖陽城。
“攔住他們!一個不許放跑!”向拯民馬鞭前指,冷聲喝道。
騎兵如同旋風般卷了上去,瞬間就將田宗鼎這支狼狽不堪的隊伍沖得七零八落。火器營的士兵則迅速下馬,佔據有利地形,舉槍瞄準,防止對方狗急跳牆。
戰斗幾乎沒有任何懸念。田宗鼎那幾百親兵早已喪膽,稍作抵抗便紛紛跪地投降。田宗鼎本人也被巴勇親自從馬車里拖了出來,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唐崖土司,此刻癱軟在地,面如死灰,華麗的土司官袍上沾滿了塵土,顯得無比狼狽。
向拯民策馬來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目光冰冷。
田宗鼎抬起頭,看著馬背上那個英挺沉穩、不怒自威的年輕人,看著他身邊那只安靜蹲坐、卻散發著無形壓力的白色巨虎,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悔恨和恐懼。他掙扎著爬起來,跪在地上,涕淚橫流︰
“向……向守備!饒命!饒命啊!是我豬油蒙了心,听信小女讒言,冒犯了虎威……我願降!我願真心歸順!只求……只求饒我父子性命,給我唐崖族人一條活路啊!”
看著這個曾經囂張跋扈、如今卻搖尾乞憐的老土司,向拯民心中並無多少快意,反而有些悲哀。這就是舊時代土司的縮影,外強中干,色厲內荏。
他沒有立刻答應,而是沉聲問道︰“田宗鼎,你可知你為何會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田宗鼎一愣,只是磕頭︰“是我愚蠢,是我該死……”
“你愚蠢,不在于與我為敵。”向拯民的聲音如同寒冰,敲打在田宗鼎心上,“而在于你身為一方土司,只知盤剝享樂,固步自封,對內不能善待族人,發展生產;對外不能保境安民,反而屢屢挑起爭端,致使生靈涂炭!你心中,可曾真正裝著過你唐崖數千寨民的福祉?可曾想過帶著他們過上好日子?”
田宗鼎張了張嘴,啞口無言。他確實從未想過這些,他想的只有自己的權威和享受。
向拯民繼續道︰“我念在你年老昏聵,又是初犯(指這次逃跑),可以再給你,也給唐崖寨最後一次機會。”
他語氣放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只要你真心歸順,放棄土司特權,我不僅可以保你父子性命無憂,還可讓你在施南府安享晚年。更重要的是,我會像對待施南、對待宜昌一樣,在唐崖推行均田制,興辦學堂,開辦作坊,讓你唐崖的族人,也能有田種,有飯吃,有書讀,有盼頭!讓他們真正過上安穩的日子!”
“是繼續抱著你那早已腐朽的土司印等死,連累全族跟你一起陪葬?還是放棄虛名,為你唐崖的族人謀一個實實在在的未來?你自己選!”
這番話,如同驚雷,在田宗鼎耳邊炸響!他原本以為向拯民會殺他立威,最多饒他不死,卻沒想到,對方竟然給出了這樣一個選擇!
是守著注定保不住的權力和名聲走向毀滅,還是用放棄權力來換取族人和自己的安寧甚至……更好的生活?
他看著向拯民那雙清澈而堅定的眼楮,又看了看周圍那些雖然被俘、卻並未受到虐待,反而眼神中帶著一絲好奇和期盼的唐崖士兵,再回想施南府和宜昌那邊傳來的種種“新政”……
掙扎、屈辱、不甘……但最終,對死亡的恐懼和對那渺茫“安寧”的渴望,壓倒了一切。
田宗鼎仿佛瞬間被抽干了所有力氣,癱軟在地,老淚縱橫,對著向拯民重重磕了一個頭,聲音嘶啞而絕望︰
“罪人……田宗鼎……願降……願奉守備大人為主……只求……只求大人信守承諾,善待我唐崖族人……”
至此,鄂西地區最具實力、也最為頑固的老牌土司——唐崖土司,正式宣告臣服。其首領田宗鼎被帶回施南府軟禁,唐崖寨及其附屬勢力,被向拯民兵不血刃地徹底吞並。
幾乎在向拯民擒獲田宗鼎的同時,覃玉也帶著大批行政人員和一支護衛隊,進入了唐崖寨。
寨民們早已听聞風聲,又見是那位傳說中智慧與仁慈並存的覃姑娘親自前來,大多沒有抵抗,只是懷著忐忑和好奇的心情觀望著。
覃玉立刻展開了工作。她首先宣布免除唐崖土司時代的一切苛捐雜稅和沉重勞役,這一條立刻贏得了底層寨民的極大好感。接著,她開始著手推行“均田制”,清丈土地,將原本被土司和頭人壟斷的大量田產,分配給無地或少地的寨民,並頒發新的地契。
同時,她帶來了施南府學堂的教材和先生,在唐崖寨也開辦了蒙學班,招收寨中孩童入學。又組織寨中婦孺,學習制作火柴、肥皂等簡單手工,增加收入。
而阿鐵則帶著他的工匠團隊,在唐崖寨選址,建立了一座新的軍工坊。唐崖寨周邊有優質的鐵礦和木材資源,正是擴大火器生產的理想之地。新的軍工坊將主要負責生產火藥、鑄造炮彈和打造槍械部件,極大地緩解了施南府本部的生產壓力。
在覃玉柔和而高效的手段下,唐崖寨這個曾經的敵對堡壘,正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被消化、改造,並融入以施南府為核心的同盟體系之中。舊的土司制度被徹底粉碎,新的秩序和希望,開始在這片土地上生根發芽。
向拯民攜大勝之威,恩威並施,不僅徹底解決了唐崖這個心腹大患,更將其土地、人口和資源盡數吸納,勢力範圍和控制人口得到了空前的擴張。鄂西同盟,真正成為了一個不可忽視的強大地方勢力。
而這一切,都始于那場果斷的追擊,和那句直指人心的“歸順可保族人安寧”。向拯民用行動證明,他追求的,不僅僅是軍事上的征服,更是人心和土地的根本性變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