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旁的趙信听到李青竟然如此詳細地對一個“外人”說起案情細節,在桌下忍不住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眼神示意他謹慎。這酒還沒喝幾口,怎麼就把底都給透了?
肖塵正听得入神,倒沒注意趙信的小動作,順著李青的話分析道︰“專門沖著你們來的?那肯定就不是圖那點普通貨物了。說說,到底丟了什麼緊要東西?”
李青根本沒理會趙信的暗示,將聲音壓得更低,幾乎如同耳語般吐出了三個字︰
“夜明珠。”
“噢……原來是這東西,怪不得。”肖塵聞言,臉上並沒有露出太多驚訝之色,只是了然地點了點頭。
夜明珠在民間傳說和話本里被渲染得神乎其神,但在真正見過世面的達官顯貴眼中,也就是個比較稀罕、能發光的玩物罷了。
他甚至在心里不以為然地想道︰‘這玩意兒,要是我把晶瑩剔透的玻璃球拿出來,立刻就能把它比下去。玻璃不就是沙子燒出來的嘛……至于具體怎麼燒?嗯,反正就是沙子燒的。’
而在李青說出“夜明珠”三個字的瞬間,旁邊的趙信呼吸都為之停滯了一瞬,心髒提到了嗓子眼!
這可是鏢局的核心機密!他緊張地盯著肖塵的反應,生怕對方眼中流露出貪婪或別的什麼算計。
然而,他看到的只是一片平靜,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視?仿佛听到的不是價值連城的珍寶,而是一件普通的物事。
趙信這才恍然明白,眼前這位年輕的“侯爺”,恐怕是江湖上極少見的、真正視金錢如糞土、超然物外的人物。
李青的恭敬和坦誠,並非無的放矢。
鄰桌的月兒,耳朵尖得很,雖然肖塵他們壓低了聲音,但還是斷斷續續听到了“劫鏢”、“夜明珠”這些字眼。
小姑娘的好奇心瞬間被勾了起來,故事!有江湖故事听!她立刻像只小松鼠一樣,悄無聲息地把自己的小凳子往那邊挪了挪,豎起兩只小耳朵,一雙大眼楮亮晶晶地、充滿向往地望向肖塵那一桌。
此時,肖塵已經完全進入了“推理模式”,他摸著下巴,分析道︰“既然有幸存者目睹了過程,就算對方蒙著臉,難道就沒人能從武功路數上看出點端倪?臉能蒙上,但多年養成的出手習慣、獨門的招式路數,可不是那麼容易完全掩蓋的。能在你們鏢局手中成功劫鏢,這身手,在江湖上絕不可能籍籍無名。”
李青聞言,臉上苦澀更濃,嘆了口氣道︰“侯爺有所不知,當時能正面與那賊首交手,並且看清對方招式的,正是遇害的楊鏢頭……其他人要麼被其他蒙面人纏住,要麼武功低微,只能看到個大概。他們唯一的共同印象就是——那為首之人的劍,快!非常快!至于具體招式……唉,我後來親自查驗過楊鏢頭的尸身,致命傷只有咽喉處一道極細、極深的劍痕,干淨利落,真正的一劍封喉!可見對方劍法之狠辣、精準!”
趙信見李青已經說了這麼多,索性也放開了,加入了討論,他皺眉道︰“江湖上用劍的高手確實不少,但要說能在十招之內,正面擊敗甚至擊殺楊大哥的……掰著手指頭算,也就那麼些人。可這些人,要麼是德高望重的前輩,要麼是名門大派的掌門、長老,身份地位擺在那里,愛惜羽毛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做出這等蒙面劫鏢、殺人越貨的勾當?傳出去豈不是身敗名裂?”
“唉!”肖塵擺了擺手,一副“你還是太年輕”的表情,“這種事情哪說得準?知人知面不知心。江湖傳言,名聲地位,未必全都可信。就像外面不也傳言我殺人如麻,是個嗜血的魔頭嗎?”
李青和趙信聞言,也只能苦笑。確實,名聲這東西,水分很大。
李青接著說道︰“我們一路循著一些細微的痕跡追查,好不容易才摸到永和城附近。可這人一旦進了永和城,就如同滴水入海,再也難尋蹤跡。這永和城水陸交通便利,人口繁雜,他若是躲在城中某個角落,或者干脆改走水路,乘船離開,那我們真是無從查起了。”
肖塵也不禁有點撓頭。在陸地上,再怎麼隱藏,馬蹄、腳印、車轍、歇腳的痕跡,總歸會留下些線索。可一旦換成船……水流一沖,什麼痕跡都沒了,確實棘手。“既然人暫時查不到,那不妨換個思路,查東西。”
肖塵眼中閃過一絲亮光,“那枚夜明珠,可不是尋常的金銀。它太扎眼了,識貨的知道它的價值,不識貨的恐怕也不敢收。劫匪花了這麼大功夫,甚至不惜殺人,總不可能就為了把它藏在手里看個亮兒吧?他們總要銷贓,總要把它換成實實在在的利益。”
李青點頭附和︰“侯爺說的是,我們也想到了這一層。已經托了永和城的一些朋友,暗中留意市面上,尤其是那些見不得光的黑市,看看有沒有關于夜明珠的風聲。只是……希望渺茫,但也總得盡力去試試。”
又閑聊了片刻,肖塵見窗外天色漸晚,顧及到沈婉清幾人旅途勞頓,便向李青、趙信二人告辭,帶著家眷上樓休息去了。
李青和趙信目送肖塵一行上了樓,這才回到他們自己的房間。
一關上房門,趙信便迫不及待地問出了憋在心底半天的疑問︰“李大哥,這位……侯爺,到底是什麼來路?你怎麼就把咱們鏢局的底細,連‘夜明珠’這等機密都和盤托出了?萬一……萬一他也對那珠子起了覬覦之心,我們豈不是……” 他臉上帶著擔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