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年紀雖小,卻總是第一個醒來。雖說肖塵待她極好,不把她當丫鬟使喚,但她心里覺得自己不能恃寵而驕。
丫鬟就該有個丫鬟的樣子,就算不能近身伺候,也得為這個家做點事情。
客棧門口早晨有家賣包子的,香氣誘人。她便想著早早起來,去買上幾籠熱騰騰的包子回去,當作早點。
街道上行人還稀稀落落。月兒揣著些銅錢,腳步輕快地出了客棧大門。剛走到街口,迎面就踫上一個穿著干淨藍布褂子,年紀約莫四十許,面容看似和善的婦人。
那婦人見到月兒,臉上立刻堆起愁容,快步迎了上來,語氣帶著懇求︰“小姑娘,小姑娘,行行好,能幫我一個忙嗎?”
月兒不疑有他,停下腳步,瞪著清澈的大眼楮看著她,天真地問道︰“什麼忙呀?”
婦人走得近了,幾乎貼到月兒身前,一邊說著“幫我拿一下……”,一邊極其自然地從袖口中抽出一方素白的手帕,手腕隱蔽地一抖,一股極其清淡、帶著異香的粉末瞬間彌漫開來,直撲月兒口鼻。
月兒只覺得一股甜香入喉,腦子“嗡”的一聲,眼前的事物開始旋轉模糊,她想呼喊,卻發覺渾身軟綿綿的提不起一絲力氣,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婦人虛假的和善笑容在視野中扭曲、放大,然後意識便如同沉入深水,慢慢地、身不由己地向後倒去。
婦人動作嫻熟地一把扶住她軟倒的身子。
與此同時,對面小巷陰影里,一個獐頭鼠目、長著三角眼的男子如同老鼠般竄了出來,快步來到婦人身旁,看著昏迷的月兒,有些不解地低聲道︰“我說滬婆婆,那位公子點名要的是那兩位天仙似的小姐,你迷暈這麼個小丫鬟做什麼?!”
那被稱作滬婆婆的婦人橫了他一眼,低聲斥道︰“你懂個屁!那種深閨里養出來的千金小姐,身邊規矩大著呢,是你這種下三濫說見就能見著的?她們住的又是獨門小院,輕易根本不露面!”
三角眼男子撓頭︰“那迷了這丫鬟就有用了?”
“說你蠢真是一點兒都沒錯!驢子都比你靈光!”滬婆婆低聲罵道,“這種貼身伺候的丫鬟,多半是跟著小姐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比尋常父母還親近,知道的事情也多。拿住了她,還怕調不出她那兩位金尊玉貴的主子?隨便編個由頭,比如丫鬟病了、闖禍了,還怕她們不著急出來看看?”
三角眼男子恍然大悟,豎起大拇指︰“高!婆婆實在是高!”
“廢什麼話?趕緊的,裝在袋子里帶走!!”滬婆婆催促道,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三角眼男子連忙從巷子里拖出一個半舊的大麻布袋,兩人手腳麻利地將昏迷不醒的月兒塞了進去,扎緊袋口,由那三角眼扛在肩上,迅速鑽回小巷,七拐八繞地消失了。
整個過程不過片刻,街邊幾個早早出攤的小販,以及零星幾個路過的行人,竟都如同睜眼瞎一般,要麼低頭忙活自己的事,要麼目光游離地看向別處,對剛才發生的那一幕綁架視若無睹。在這混亂的世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已是許多人的生存法則。
……
客棧小院內,沈婉清已梳洗完畢。她如今也漸漸習慣了自己動手梳理發髻。只是往常這個時候,月兒總會像只小麻雀一樣圍在她身邊,嘰嘰喳喳地說著趣聞,動手幫忙。今天身邊少了那個活潑的身影,她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了點什麼。
“相公,你見到月兒了嗎?”她走出房門,問正在院中活動筋骨的肖塵。
肖塵聞言也皺起了眉頭。這個時代,一個年輕小姑娘獨自在外亂跑有多麼危險。尤其他們才進城,人生地不熟。他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沉聲道︰“我沒見她。你先別急,去找明月一起在房里等著,我出去問問店家和小二。”
他快步來到前堂,找到正在擦桌子的小二詢問。小二回憶了一下,說道︰“哦,您說的是那個小姑娘啊?天剛亮就出去了,說是聞著香味要去買王記的包子,還問了我周圍哪家糕點好吃呢。可是……一直沒見她回來。”
買包子能用多長時間?來回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如今太陽都已升高,人卻還沒回來……
肖塵的心猛地一沉,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
月兒,怕是出事了!
一種冰冷的怒意開始在他心底蔓延。這隆江縣,看來是有人活得不耐煩了!
肖塵面沉如水,幾步跨到街對面的包子鋪前。那蒸籠熱氣騰騰,香味撲鼻,卻讓他心頭火起。
他盯著那低頭忙活的老板,聲音冷得像冰︰“老板,早晨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一個穿著鵝黃衣衫,模樣嬌俏,大約這麼高的小丫鬟?” 他用手比劃了一下月兒的身高。像月兒這樣打扮干淨、容貌俏麗的小丫鬟,在清晨的街面上應該很顯眼。
那包子鋪老板頭也沒抬,含糊地應道︰“沒有,沒看見。”
肖塵眼神一厲,不再廢話,直接從懷中摸出一塊約莫一兩的碎銀子,“啪”地一聲按在攤位上,推了過去。“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想想。”
那老板眼楮瞥見銀子,閃過一絲貪婪,但似乎仍有顧忌,伸手去拿銀子,嘴里卻支吾著︰“這……客官,我是真沒……”
他話未說完,肖塵的手已經覆上了他拿銀子的手。肖塵的手看似隨意,卻如同鐵鉗般驟然收緊,將那枚碎銀死死地摁在了老板的掌心里,巨大的力量讓老板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被銀子硌碎了。
“我給你臉了?”肖塵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令人膽寒的壓迫感,他慢慢加大力道。
“啊——!疼!疼!松手!我說!我說!”包子鋪老板只覺得那塊碎銀仿佛要嵌進自己的掌骨,鑽心的疼痛傳來,指縫間甚至滲出了鮮血,他頓時殺豬般嚎叫起來,所有的僥幸心理瞬間崩潰,“是……是被一個婆娘和一個三角眼的男人弄暈了!用迷香手帕!裝進麻袋扛走了!往……往那邊巷子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