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輪上的氣氛看似緩和,但空氣中的緊繃感並未完全消散。
酒重新斟上,鬼添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仿佛在思考什麼。
太子輝則悠閑地抽著雪茄,似乎對剛才的驚險一幕毫不在意,反而對結果頗為滿意。
片刻後,鬼添緩緩開口,聲音壓低了少許,“梁總,我這次來,除了給你道賀,確實還有件小事,想跟你借個人用用。”
鬼添看向太子輝。
太子輝眉毛一挑︰“哦?添哥還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說說看。”
鬼添身體微微前傾,聲音更低︰“我最近有批‘貨’,要走一趟‘清水渠’。那地方,梁總你知道,不大太平,三教九流,水淺王八多。官方的人、對頭的人、想黑吃黑的人,眼楮都盯著。”
“清水渠”是南城對一段三不管的老舊河道及周邊區域的暗稱,那里碼頭廢棄,倉庫林立,走私、黑市交易猖獗。不但本地幫派不少,香港的老潮(新記)、和字頭、號碼幫,以及老東、全字頭的人,也都選在那一帶活動,確實是龍蛇混雜,風險極高。
“我這邊的人,熟面孔太多,一動,容易惹眼。”
鬼添繼續道,“需要個身手夠好、腦子夠靈、最重要的是臉生的生面孔,去幫我接個頭,把東西穩妥地拿回來。”
他頓了頓,墨鏡轉向我︰“本來還在琢磨找誰合適。正好,昨晚看到劉剛兄弟的身手,今天又試了試他的反應,很合適。”
太子輝吸了口雪茄,緩緩吐出一口煙圈,“清水渠…”
太子輝慢悠悠地重復了一遍這三個字,指尖彈了彈雪茄灰,“那地方,確實是閻王爺殿前的小鬼路,不好走。添哥你這批‘貨’,看來分量不輕啊,不然也不會這麼謹慎。”
鬼添笑了笑,沒承認也沒否認︰“穩妥起見嘛。”
太子輝這才把目光轉向我,“劉剛,添哥的話,你听到了。清水渠那趟渾水,你敢不敢 ?”
沒等我回答,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補充道,語氣隨意卻帶著壓力︰“對了,添哥可能忘了說,或者還沒來得及說。上個月,‘和興盛’有兩個人折在清水渠了,到現在還沒找到全尸。官方前兩天也在那邊抄了個‘倉庫’,風聲還挺緊。”
他這話,既是說給我听,也是說給鬼添听。點明了其中的風險,也將了鬼添一軍——這麼危險的活兒,你讓我的人去?
鬼添面色不變,只是敲擊桌面的手指停了一下︰“呵呵,意外總是有的。不過,和字頭堂口三十六瓣,和興盛就算不是墊底,也是夕陽社團了,沒前途,他們的人也不中用。”
太子輝笑了笑,“是,和字頭,最老福義興,最大和安樂嘛。”
鬼添點點頭,認真道,“所謂風險高,回報自然也高。劉剛兄弟要是能幫我把這事辦漂亮了,我鬼添絕不會虧待自己兄弟。梁總你這邊,我也自然有份心意。”
太子輝的臉上露出了那慣有的精明笑容︰“添哥你這話就見外了。能幫添哥你做事的,都是自己人,談什麼心意不心意…不過,劉剛畢竟剛跟我不久,就這麼讓他去闖龍潭虎穴,我這做大哥的,總要看看他的意見是不是?”
兩人相視而笑,眼神交換間,我已被推到了台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鬼添墨鏡後的眼神難以捉摸。
太子輝的笑容里帶著意味深長。
如果我拒絕,就是當場駁了鬼添的面子,似乎太子輝也下不來台。
如果我答應,前面很可能是鬼添口中那個丟了性命也找不到全尸的“清水渠”,是官方和對頭都盯著的險地。這趟差事,很危險。
音樂還在喧囂,酒氣混合著雪茄的煙霧,氤氳出一種迷離而危險的氛圍。
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但臉上必須保持鎮定。
片刻的沉默後,我抬起頭,迎向兩位大佬的目光,聲音刻意壓得平穩︰
“輝哥,添哥。承蒙添哥看得起。”
“清水渠是凶險,但兩位大哥既然點了我,就是信我劉剛有本事把事辦成。”
“這活兒,我接了。”
鬼添听到我干脆利落地接下活兒,臉上頓時綻開滿意的笑容。
他拿起桌上的酒杯,朝著我舉起來。
“好!爽快!劉剛兄弟果然是個人物!我就喜歡和這樣的年輕人打交道。來,我敬你一杯,預祝你馬到成功!”
我也端起酒杯,與他輕輕一踫。
酒杯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鬼添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我也跟著干了。
酒液辛辣,順著喉嚨燒下去,仿佛咽下去一團火。
“梁總,你手下有能人,福氣啊。””鬼添放下酒杯,對太子輝說。
太子輝呵呵一笑,擺了擺手︰“添哥過獎了,年輕人嘛,總要出去歷練歷練。事情辦好最重要。”
“放心,細節我會讓手下人跟劉剛兄弟對接清楚,時間、地點、暗號,一樣都不會少。”鬼添說著,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那我就先走一步了,那邊還有點瑣事要處理。”
太子輝也站起身,兩人又客氣地握了握手,說了幾句場面話。
鬼添臨走前,又特意拍了拍我的肩膀,墨鏡下的嘴角帶著意味深長的弧度︰“劉剛,等你好消息。”
說完,他便在手下的簇擁下,離開了酒吧區域,身影很快消失在船艙的通道里。
他這一走,卡座這邊的氣氛似乎瞬間松弛了不少,但同時也空了一塊。
剛才那種三方角力的緊繃感消失了,只剩下我和太子輝,以及他身邊沉默的保鏢。
太子輝重新坐下,又點了一支雪茄,慢悠悠地吸著,目光落在我身上,“劉剛…”
他吐著煙圈,語氣比剛才和鬼添說話時隨意了些,但也更顯深沉,“鬼添這個人,水深得很。他今天的話沒說全,你自己掂量。清水渠這趟水,比你想的還要渾。”
他頓了頓,看著我︰“不過,你剛才答應的很好。在我這里,機會是自己掙來的,風險也得自己扛。這件事辦好了,以後你就是我梁輝真正的自己人,少不了你的好處。”
我點點頭︰“知道了,輝哥。”
太子輝拍了拍我,“今晚你也受驚了。先回去好好休息,自己多注意安全。”
離開“輝煌號”,我踏上冰冷的碼頭,江風一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我裹緊衣服,快步融入南城深沉的夜色,背後的江面上,“輝煌號”的燈光逐漸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