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貝的醬料生意初具規模,卻面臨原料與發展的瓶頸,促使她做出更大膽的嘗試;瑩瑩在母親病重與生計壓力的雙重逼迫下,決心主動出擊,前往齊家洋布行尋找機會,與齊嘯雲不期而遇。
場景一︰江南水鄉,瓶頸與遠見
莫家灶間,彌漫著愈發濃郁的醬香。幾個統一規格的小陶罐排列整齊,上面貼著阿貝用毛筆歪歪扭扭寫的“太湖三鮮醬”紅紙標簽。與王老大達成“協議”後,原料供應暫時穩定,阿貝家的醬料小作坊算是初步走上了正軌。
然而,阿貝的眉頭卻並未舒展。
“爹,這樣不行。”她指著角落里堆放的雜魚,“王老大送來的,多是些最小最次的,好的都被他挑走去賣鮮魚了。用這些做出來的醬,品質不穩定,上次那批就偏咸,差點被甦州的貨郎退貨。”
莫老憨蹲在地上整理陶罐,嘆氣道︰“能這樣就不錯啦,阿貝。王老大肯按約定供貨,咱就該燒高香了。挑三揀四,萬一他翻臉……”
“可我們不能一直做這種低品質的醬。”阿貝語氣堅決,“堂哥說,甦州‘鮮味齋’的掌櫃說了,咱們的醬味道底子好,要是能保證品質,再提升一下賣相,他可以考慮放在店里寄賣,但價格要比現在高兩成。”
“高兩成?”莫老憨眼楮一亮,但隨即又黯淡下去,“可好原料哪里來?王老大那邊……”
“我們不能只指望王老大。”阿貝眼中閃爍著超越年齡的籌謀,“爹,我想自己去趟鎮上。”
“你去鎮上做啥?”莫老憨和剛進門的莫嬸都嚇了一跳。
“我去看看鎮上的魚市。”阿貝解釋道,“王老大壟斷了村里的魚獲,但鎮上魚市更大,貨源更多。我們可以試著直接從鎮上的漁民手里收品質更好的小雜魚,或者甚至收一些價格不貴但味道鮮美的江白蝦、小銀魚。就算價格比王老高的貴一點,但只要咱們的醬能賣上價,就劃得來!”
這是一個大膽的想法。意味著要跳出莫家村的舒適圈(如果算得上的話),直接面對更廣闊但也更復雜的市場。
莫老憨夫婦面面相覷,既為女兒的膽識驚訝,又滿心擔憂。鎮上人生地不熟,她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
“爹,娘,讓我試試吧。”阿貝懇求道,“我讓堂哥陪我去,他常去鎮上,熟門熟路。咱們不能只看眼前,要想把生意做長久,必須要有穩定的、好的原料。這是咱們家的出路。”
看著女兒眼中不容置疑的堅定,想到兒子未來的束 ,家里日漸改善的生活,莫老憨一咬牙︰“行!爹跟你一起去!讓你堂哥帶路!”
阿貝臉上終于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她知道,這一步邁出去,她的世界將不再局限于小小的莫家村。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藏在胸前的半塊玉佩,冰涼的觸感讓她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勇氣,仿佛這玉佩冥冥中給予她力量,指引她去往更遠的地方。
場景二︰滬上閘北,絕境與決心
林氏的病情在湯藥的維系下,暫時沒有惡化,但依舊纏綿病榻,咳嗽聲日夜折磨著瑩瑩的神經。那日陳大夫的話言猶在耳︰“需得好生靜養,用藥也不能斷。”這意味著持續不斷的銀錢投入。
瑩瑩夜以繼日地趕制繡品,手指被針扎破了無數次,眼楮也熬得通紅。但即便她手藝再好,繡活收入的增長速度,也遠遠追不上藥費和生活開銷的速度。孫掌櫃那邊,即便瑩瑩據理力爭,壓價的情況依然存在,畢竟貧民窟里會繡活的女子不止她一個。
這天傍晚,瑩瑩當掉了母親最後一件像樣的首飾——一根細細的銀簪子,換來的錢卻只夠抓十天的藥。她捏著那幾塊冰冷的銀元,走在昏暗、潮濕的弄堂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鄰居們的閑言碎語,張婆子偶爾投來的幸災樂禍的眼神,都像針一樣扎在她心上。
她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坐以待斃,結局只能是山窮水盡。
回到家中,她服侍母親喝完藥,看著林氏沉沉睡去,憔悴的臉上帶著病態的潮紅。瑩瑩輕輕撫平母親緊蹙的眉頭,心中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她走到那個裝著她們僅存物品的破舊木箱前,從最底層翻出一塊洗得發白,但質地依稀能看出不凡的藍色土布包袱皮。這是莫家鼎盛時,她嬰兒時期用過的東西,林氏一直舍不得丟。瑩瑩將包袱皮仔細鋪平,然後,她找出筆墨——這是齊家管家早年接濟時,知道林氏重視女兒教養,特意帶來的。
研墨,鋪紙。瑩瑩深吸一口氣,努力回憶著幼時母親握著她的手,教導她寫字的場景。她要用這封自薦信,去搏一個未來。
信的內容簡潔而懇切︰
“敬呈齊府洋布行掌櫃台鑒︰
小女瑩瑩,閘北貧家女,年十二。粗通文墨,略識算學,性情沉穩,手腳勤勉。听聞貴行招錄學徒,不揣冒昧,毛遂自薦。但求一棲身之所,習一技之長,以奉家母湯藥。工錢不敢奢求,唯盼掌櫃給予機會。若蒙不棄,必當勤勉做事,不負恩德。
叩謝!
貧女 瑩瑩 敬上”
她沒有提及任何與莫家的關系,只以一個渴望改變命運的貧女身份陳情。寫好信,她吹干墨跡,小心折好,放入懷中。明天,她就要去城南,去那家新開的齊家洋布行。
這一夜,瑩瑩輾轉難眠。既有對未知的恐懼,更有破釜沉舟的決心。
場景三︰齊家洋布行,偶遇與轉機
次日,瑩瑩早早起身,換上了最干淨整潔的衣物,雖然打著補丁,但漿洗得清爽。她將頭發梳得一絲不亂,對著水盆照了又照,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些。
城南比閘北繁華許多,齊家新開的洋布行更是氣派,臨街的玻璃櫥窗里陳列著色彩鮮艷的洋布、呢絨,吸引著過往行人的目光。瑩瑩在街對面站了好一會兒,手心因緊張而微微出汗。她看到有伙計進出,有掌櫃模樣的人在櫃台後撥弄算盤,還有穿著體面的客人挑選布料。
深吸一口氣,她穿過街道,走進了布行。
店內光線明亮,各種布料琳瑯滿目,空氣中漂浮著新布特有的味道。伙計見進來一個穿著寒酸的小姑娘,愣了一下,但還是上前問道︰“小姑娘,你要買布?”
瑩瑩穩住心神,微微屈膝行了一禮,聲音清晰地說︰“這位大哥,我不是來買布的。我想求見貴行掌櫃,有一封自薦信想呈上。”
“自薦信?”伙計上下打量她,眼中滿是懷疑,“你?我們這里招的是學徒,要識文斷字,能寫會算的,你……”
就在這時,內堂簾子一掀,一個穿著藏青色綢緞長衫,身形挺拔的少年走了出來,約莫十四五歲年紀,眉眼英氣,帶著一股少年人特有的銳利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煩悶。他正是齊嘯雲。他今日是被父親強行叫來洋布行“熟悉業務”的,正覺得無聊透頂。
“吵什麼?”齊嘯雲皺眉問道。
伙計連忙躬身︰“少爺,這小姑娘說要見掌櫃,遞什麼自薦信,想當學徒。”
齊嘯雲的目光落在瑩瑩身上。女孩雖然衣著樸素,但身姿筆挺,面容清秀,尤其那雙眼楮,清澈沉靜,帶著一種與年齡和處境不符的鎮定,絲毫沒有普通貧家女的畏縮。不知為何,這雙眼楮讓他覺得有些……熟悉。
瑩瑩也看到了齊嘯雲。她認得他,是那個小時候說過要保護她的齊家少爺。幾年不見,他長高了許多,氣質也愈發矜貴。她心中一震,下意識地想低頭,但隨即想到自己的來意,便強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再次微微行禮︰“齊少爺。”
齊嘯雲走近幾步,看著她︰“你認得我?”
“小時候……在閘北,見過少爺。”瑩瑩謹慎地回答,沒有提及具體情境。
齊嘯雲看著她不卑不亢的樣子,來了點興趣︰“你想當學徒?識得字?”
“認得一些。”瑩瑩從懷中取出那封自薦信,雙手遞上,“這是小女的自薦信。”
齊嘯雲接過信,展開。字跡算不上漂亮,有些稚嫩,但工整清晰,措辭得體,情真意切。尤其是“以奉家母湯藥”一句,讓他心中微微一動。他想起管家偶爾匯報的,關于閘北那對母女的情況,知道林氏病重。看來,眼前這個女孩,就是那個莫家的女兒,瑩瑩。
他再次抬頭看向瑩瑩,目光中少了幾分審視,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復雜。童年的承諾依稀在耳︰“會像保護妹妹一樣護著她。”如今,她站在這里,不是祈求庇護,而是憑自己的能力來爭取一個機會。
“你叫瑩瑩?”他確認道。
“是。”
齊嘯雲將信折好,對旁邊的伙計說︰“去請周掌櫃過來。”
很快,一個戴著眼鏡,看起來頗為精干的中年人走了過來︰“少爺,您找我?”
齊嘯雲將信遞給周掌櫃︰“周掌櫃,你看看。這小姑娘想來當學徒,你看……合適嗎?”
周掌櫃快速瀏覽了信件,又推了推眼鏡,仔細看了看瑩瑩,沉吟道︰“嗯……字寫得還算端正,話也說得明白。只是年紀小了點,又是女子……”
齊嘯雲打斷他︰“女子怎麼了?咱們洋行里不也有女店員?年紀小可以學。我看她態度誠懇,家境也確實困難。周掌櫃,給她個機會試試?先從整理布匹、打掃衛生做起,跟著賬房學學算盤,看看她機不機靈。”
少爺發了話,周掌櫃自然不好再推脫,況且這女孩看著也確實不像愚笨之人,便點頭道︰“既然少爺這麼說……那好吧。瑩瑩是吧?明天早上辰時正(八點)來上工,試用一個月,管兩頓飯,每月……先給五百文工錢,做得好再加,如何?”
每月五百文!還管兩頓飯!這對瑩瑩來說,簡直是天降甘霖!她強壓下心中的激動,再次深深一禮︰“謝謝掌櫃!謝謝齊少爺!我一定好好做!”
看著瑩瑩眼中瞬間迸發出的光彩,那是一種在絕境中看到希望的光芒,齊嘯雲心中某種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他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但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極淺的弧度。
瑩瑩走出洋布行,感覺外面的陽光都格外明媚。她緊緊攥著拳頭,知道這只是一個開始,未來的路還很長,但至少,她為自己和母親,撬開了一道生存的縫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