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牽緣︰真假千金滬上行

第0058章喑室微光,錦繡鋒芒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清風辰辰 本章︰第0058章喑室微光,錦繡鋒芒

    齊嘯雲回到齊公館時,夜色已深。公館內燈火通明,卻靜得能听見西洋座鐘鐘擺規律的滴答聲。他將外套遞給垂手侍立的管家福伯,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

    “少爺,老爺在書房等您。”福伯低聲稟報,臉上帶著一貫的恭謹。

    齊嘯雲腳步未停,徑直走向二樓書房。推開沉重的紅木房門,書桌後,齊鴻軒正就著台燈的光暈批閱文件,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听到動靜,他抬起頭,銳利的目光透過鏡片落在兒子身上。

    “回來了?碼頭那批貨處理得如何?”

    “有些許損耗,已在可控範圍內,後續賠付事宜已安排人去接洽。”齊嘯雲簡略匯報,走到書桌前站定。父親不喜歡冗長的解釋,只看重結果。

    齊鴻軒“嗯”了一聲,摘下眼鏡,靠向椅背,略顯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如今時局微妙,航運一道,牽一發而動全身。南洋航線還算安穩,北邊……卻要多加小心。我們齊家樹大招風,多少人盯著,一步都錯不得。”

    “兒子明白。”齊嘯雲應道。他看著父親眼角新添的細紋,心中明了齊家這艘大船在風雨欲來的時局中航行的不易。猶豫片刻,他還是開口,語氣盡量顯得隨意︰“父親,今日在檔案室查閱舊例,偶然看到一些關于……莫隆伯父當年案子的卷宗副本。”

    齊鴻軒捏著眉心的手微微一頓,隨即放下,目光驟然變得深沉,直直看向齊嘯雲︰“你看那些做什麼?”

    那目光帶著審視,更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警惕。齊嘯雲心頭微凜,面上卻不動聲色︰“並非特意查找,是為處理海關單據的糾紛,無意間翻到。只是覺得……有些細節,似乎與當年外界所傳,略有出入。”

    “出入?”齊鴻軒的聲音沉了幾分,“嘯雲,莫家的事情,早已蓋棺定論。當年牽扯甚廣,我們齊家能保全你林姨和瑩瑩,已是盡了全力,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深究無益,只會徒惹麻煩,甚至可能給莫家剩下的孤兒寡母帶來災禍。”

    話語中的告誡意味如此明顯,幾乎帶著不容置疑的斬釘截鐵。齊嘯雲知道,父親這是在劃下界限。他沉默著,沒有爭辯,只是腦海中那個模糊的獸首印章圖案,卻愈發清晰起來。父親的反應,與其說是回避麻煩,更像是一種……諱莫如深。

    “是,兒子知道了。”他垂下眼瞼,掩去眸中思緒。

    齊鴻軒凝視他片刻,語氣稍緩︰“你林姨和瑩瑩近來不易,你有空多去看看,照拂一二。瑩瑩那孩子,心思細膩,你待她好,她都知道。”

    這話語里的暗示,齊嘯雲听得懂。他與莫家小姐莫瑩瑩的婚約,雖因莫家敗落而未再正式提起,但在兩家長輩心中,尤其是在父親和林姨那里,似乎從未真正解除過。他對瑩瑩,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有憐惜,也認可她將是合格的齊家少奶奶。只是……那份感覺,更像是對妹妹的呵護,而非男女之間熾熱的吸引。

    “我明日便去探望。”他應承下來。

    從書房退出,齊嘯雲回到自己的房間。站在窗前,望著公館花園里影影綽綽的樹木,白日里那雙倔強明亮的眼楮,和檔案室里那模糊的印章圖案,再次交錯浮現。父親的態度,像一層無形的網,籠罩在舊事之上,反而讓那疑雲在他心中投下了更深的陰影。

    他並非沖動之人,深知在滬上,有些渾水不得。但若那渾水中沉淪著冤屈,牽扯到曾與齊家交好的世交,甚至可能影響到齊家自身……他無法真正做到視而不見。

    有些事,明面上不能查,不代表暗地里不能留意。

    與此同時,位于滬西平民區逼仄巷弄里的陳記繡坊,卻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白日里“黃老虎”手下雖被齊嘯雲嚇退,但威脅並未解除。陳師傅坐在昏暗的燈下,看著桌上那幾包險些被搶走的繡品,連連嘆氣。繡坊里另外兩個學徒,春妮和秋菊,也嚇得臉色發白,圍坐在一旁,不敢出聲。

    “師傅,您別太擔心了。”貝貝將一碗剛熬好的、沒什麼米粒的稀粥端到陳師傅面前,聲音盡量放得輕松,“貨不是保住了嗎?明天一早,我就給瑞昌祥送去。”

    陳師傅搖搖頭,花白的頭發在燈光下更顯蒼老︰“阿貝啊,你不懂。‘黃老虎’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他既然盯上了咱們,這次不成,必有下次。咱們這小門小戶,哪里經得起他折騰?瑞昌祥這批貨交完,下一單還不知道在哪里……這世道,難啊。”

    貝貝看著師傅愁苦的臉,心中一陣酸澀。她想起養父莫老憨被打傷後,家中一貧如洗的窘境,想起養母日夜操勞卻換不來幾帖好藥的無奈。那種被強權壓迫、無力反抗的滋味,她嘗過。如今到了滬上,原以為靠著手藝能掙一條活路,卻沒想仍是荊棘遍布。

    她咬了咬下唇,那雙明亮的眼楮里沒有絲毫退縮,反而燃起更旺的火苗。“師傅,活人總不能叫尿憋死。他們來硬的,我們就想辦法。滬上這麼大,總有不怕‘黃老虎’的買賣家。我們的繡活好,不怕沒人識貨。”

    陳師傅看著她年輕臉龐上那股不服輸的勁兒,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唉,你這孩子,性子忒倔。像你娘……”

    貝貝一怔︰“像我娘?”她對自己的身世知之甚少,養父母只說是撿來的,旁的一概不提。

    陳師傅自知失言,忙岔開話題︰“沒什麼,沒什麼。快吃飯吧,明天還要早起送貨。”

    貝貝卻沒有輕易放過,她湊近一些,壓低聲音︰“師傅,您是不是知道些什麼?關于我爹娘……”她來到滬上,除了謀生,內心深處何嘗沒有存著一絲尋找身世根源的渺茫希望?那半塊隨身攜帶的玉佩,冰涼的觸感時常提醒她,她的來歷並非尋常漁家女。

    陳師傅看著她急切的眼神,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阿貝,不是師傅不肯說。是……是不能說。知道多了,對你沒好處。你只要記住,你爹娘……定然不是尋常人,你好好活著,把手藝學精,比什麼都強。”

    又是這樣語焉不詳的告誡。貝貝抿緊了唇,不再追問,心中那份探尋的欲望卻更加強烈。她摸了摸貼身藏著的半塊玉佩,冰涼的玉質似乎也帶上了一絲溫度。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貝貝便獨自一人,背著沉重的繡品,再次前往位于繁華地段的瑞昌祥綢緞莊。這一次,她格外警惕,專挑人多的大路走,所幸一路平安。

    瑞昌祥的氣派自非陳記繡坊可比,高大的門樓,光亮的櫃台,伙計穿著統一的青色短褂,接待客人的態度帶著大字號特有的、不冷不熱的矜持。

    接待貝貝的是瑞昌祥負責采辦繡品的二掌櫃,姓錢。錢掌櫃約莫四十歲年紀,面團團一張臉,見人先帶三分笑,眼神卻精明得很。他驗看貝貝帶來的繡品時,手指細細摩挲著繡面,尤其是那幾幅雙面異色繡的精品,翻來覆去看了許久。

    “嗯,陳師傅的手藝,還是這般扎實。”錢掌櫃慢悠悠地開口,目光卻落在貝貝身上,“尤其是這幅《錦雞牡丹》,配色大膽,針法也活,不像陳師傅以往的風格,倒有些……新奇。”

    貝貝心中一動,這幅《錦雞牡丹》正是她根據水鄉常見的野趣,結合師傅教授的技法,自己琢磨著繡的。她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地回答︰“錢掌櫃好眼力。這幅是晚輩試手之作,若有不足之處,還請掌櫃指點。”

    錢掌櫃笑了笑,未置可否,將繡品仔細收好,吩咐伙計結算工錢。然而,給出的價錢,卻比約定的低了一成。

    “錢掌櫃,這價錢……”貝貝蹙眉。

    錢掌櫃臉上的笑容淡了些,端起旁邊的蓋碗茶,吹了吹浮沫︰“阿貝姑娘,如今市面不景氣,洋布沖擊得厲害,繡品的行情也大不如前了。我們瑞昌祥收你們的貨,也是看在陳老師傅多年的情分上。這個價,已經是頂天了。況且……”他拖長了語調,意有所指地瞥了貝貝一眼,“听說你們陳記繡坊,最近似乎有些‘麻煩’?我們瑞昌祥是做正經生意的,最怕惹上是非。”

    貝貝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黃老虎”的影響。她看著錢掌櫃那副市儈精明的嘴臉,知道再爭辯也無益,只會讓後續的合作更難。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屈辱和憤怒,接過那比預期少了許多的工錢,聲音平靜︰“多謝錢掌櫃。下一批貨,我們會按時送來。”

    走出瑞昌祥那氣派的大門,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邊,貝貝緊緊攥著手中那疊單薄的紙幣,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陽光刺眼,照得她有些眩暈。滬上的繁華,像一層華麗的錦袍,內里卻爬滿了吸血的虱子。沒有根基,沒有靠山,僅憑一雙手藝,想要在這里立足,竟是如此艱難。

    她漫無目的地走著,穿過一條條喧囂的街道,試圖驅散心頭的憋悶。不知不覺,竟走到了一片相對安靜的街�^,這里多是些洋行、事務所和西式咖啡館。與四馬路那邊的市井氣息迥然不同,這里的一切都顯得秩序井然,光鮮亮麗,卻也帶著一種冰冷的疏離感。

    在一家名為“藍鵲”的咖啡館臨街的玻璃窗後,齊嘯雲正與一位穿著西裝、金發碧眼的洋行經理洽談生意。他端起咖啡杯,目光無意間掠過窗外,恰好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依舊是那身粗布印花衣裳,烏黑的大辮子垂在腦後,背脊挺得筆直,獨自一人走在人行道上。她的腳步不像昨日那般利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和迷茫。陽光勾勒出她側臉的輪廓,蜜色的皮膚在光線下顯得很有質感,緊抿的唇線透著一股倔強的委屈。

    齊嘯雲的動作微微一頓。她怎麼會在這里?看她的神情,似乎遇到了難處。是繡坊的事不順利?還是又遇到了“黃老虎”的騷擾?

    “齊先生?”對面的洋經理見他走神,出聲提醒。

    齊嘯雲收回目光,恢復了商界精英的從容,繼續方才的交談,心思卻有一小部分,不由自主地飄向了窗外那個漸行漸遠的、孤獨而堅韌的背影。

    貝貝並未注意到咖啡館內的目光。她走到一個十字路口,停下腳步,望著對面一家裝潢極為雅致、名為“雲裳”的高級旗袍店櫥窗。櫥窗里陳列著幾件精美絕倫的旗袍,無論是面料、剪裁還是上面的刺繡,都堪稱藝術品。尤其是其中一件墨綠色軟緞旗袍,衣襟和袖口用金銀線交錯,繡著繁復而靈動的纏枝蓮紋,在燈光下流光溢彩,華美不可方物。

    那刺繡的技法……貝貝的眼楮一下子被吸引住了。那不是普通的平繡或亂針繡,似乎融合了甦繡的精細和粵繡的濃郁色彩,針腳縝密,光澤度極好,構圖更是大氣新穎。

    與她所學的、更偏向民間傳統風格的雙面異色繡相比,這櫥窗里的刺繡,代表著另一種高度——一種更符合滬上摩登審美、更具商業價值的高度。

    一種強烈的渴望,混合著不甘與斗志,在她心中洶涌而起。她不要永遠在底層掙扎,靠著微薄的工錢和隨時可能被惡霸欺凌的恐懼度日。她有一雙手,有對刺繡天生的領悟力,她缺的,是機會,是眼界,是通往更高舞台的路徑。

    這“雲裳”櫥窗里的光華,像一道閃電,劈開了她眼前的迷霧。

    她要在滬上立足,要讓自己和師傅的繡藝得到真正的認可,要擁有不被隨意欺壓的底氣。而這一切,或許可以從模仿、學習乃至超越這些頂級的繡品開始。

    她深深看了一眼那件墨綠色旗袍,像是要將它的每一個細節都刻印在腦海里,然後毅然轉身,朝著來時的方向,大步離去。背影依舊單薄,腳步卻重新變得堅定有力。

    而咖啡館內的齊嘯雲,在結束會談後,站在窗邊,看著那個身影消失在街角,若有所思。他召來隨行的助手,低聲吩咐了幾句。

    “去查一下,四馬路那家‘陳記繡坊’,最近到底遇到了什麼麻煩。還有,那個叫阿貝的姑娘……她的來歷。”

    疑雲與關注,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蕩開的漣漪,正悄然擴散,將原本平行的命運線,一點點拉近。滬上的天空下,暗流涌動,微光初現,一場關乎身世、陰謀、情感與奮斗的大幕,正緩緩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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