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牽緣︰真假千金滬上行

第0059章玉佩承重,暗涌滬上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清風辰辰 本章︰第0059章玉佩承重,暗涌滬上

    太陽照在樹枝之上,透過濃濃的霧照在弄堂的牆上顯得格外的蒼白無力。

    黃浦江的晨霧還未散盡,齊嘯雲的黑色轎車已停在弄堂口。

    十六歲的少年軍裝筆挺,肩章在熹微晨光里泛著冷硬的光。

    他彎腰拾起地上染血的半塊玉佩,指尖撫過那道新鮮裂痕。

    “誰動的瑩瑩?”他聲音很輕,身後副官卻打了個寒顫。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江南水鄉,阿貝正被養母拽著胳膊往花轎里塞。

    她懷里的另半塊玉佩突然發燙,燙得心口發慌。

    初冬的晨霧,乳白色的,帶著黃浦江特有的、若有若無的腥潮氣,慢吞吞地流淌在狹窄的弄堂里,浸潤了斑駁的磚牆,濕滑了硌腳的碎石子路。天光未大亮,路燈還昏黃地亮著,在霧氣里暈開一團團無力的光暈。

    一輛黑色的斯蒂龐克轎車,像一頭沉默而危險的鐵獸,悄無聲息地停在了弄堂口,與周遭的破敗貧寒格格不入。車門打開,先踏出的是一只 亮的軍用皮靴,踩在濕漉漉的地面上,發出清晰的聲響。

    十六歲的齊嘯雲下了車。他身量已經很高,筆挺的黃埔軍校學生軍裝襯得他肩寬腰窄,領口的風紀扣扣得一絲不苟,年輕的眉宇間卻凝著一層與年齡不符的冷冽。肩章在稀薄的晨光里,泛著金屬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硬光。他沒戴軍帽,短發利落,目光如這清晨的寒霧,掃過眼前這片他暗中護了數年的地方。

    他每周總會擠出這麼一點時間,繞道過來,停留片刻,有時只是在車里遠遠望一眼,有時像今天這樣,走近些。這是他對自己,也是對那個風雨飄搖中逝去的莫家,無聲的承諾。

    弄堂深處傳來幾聲零落的犬吠,還有早起倒馬桶的聲響,更襯得此處的寂靜。

    他的腳步忽然一頓。

    目光落在牆角一堆餿水桶旁的碎石子路上。那里,有一點不一樣的微光。

    他走過去,皮鞋踩過積水窪,蕩開圈圈漣漪。彎腰,修長的手指從污濁的地面上,拾起了那抹瑩潤。

    是半塊玉佩。羊脂白玉,質地極佳,雕刻著精細的雲雷紋,只是邊緣處,一道新鮮的、刺眼的裂痕,像一道丑陋的蜈蚣,盤踞其上。裂痕處,還沾染著一點已然發暗的血跡,黏在指尖,帶著不祥的觸感。

    齊嘯雲的瞳孔驟然縮緊。

    這是瑩瑩的玉佩。他認得。那一年莫家驟敗,林姨帶著瑩瑩倉皇離開時,瑩瑩頸上就掛著這半塊玉佩,用一根褪了色的紅繩系著。他曾見過那小女孩用細瘦的手指,寶貝似的緊緊攥著它,仿佛那是她在驚濤駭浪中唯一的浮木。

    如今,玉佩碎了,染血,被遺棄在此。

    空氣仿佛瞬間凝凍。跟在他身後的副官李振,是齊家用了多年的老人,此刻清晰地感受到身前少年身上陡然迸出的、幾乎凝成實質的寒氣,讓他這個經歷過風浪的漢子,也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齊嘯雲指尖極輕地撫過那道裂痕,動作輕柔,眼神卻冰封萬里。他沒有回頭,聲音壓得極低,像怕驚擾了什麼,又像是暴風雪前的死寂︰

    “誰,動的瑩瑩?”

    幾乎是同一時刻,千里之外的江南水鄉。

    晨霧與滬上不同,帶著河港水汽的清新,還有隱約的稻草木屑氣息。天色微明,薄霧如紗,籠罩著小小的漁村,灰瓦白牆的輪廓在霧中顯得柔和。

    可莫家那低矮的茅屋里,氣氛卻與這寧靜清晨截然相反。

    “死丫頭!給你臉了是不是!花轎都到門口了,你還給我杵著!” 養母王氏,一個身材粗壯、面色被江風吹得黝黑的婦人,正死命地拽著阿貝的胳膊,往外拖。她力氣極大,指甲幾乎要掐進阿貝的皮肉里。

    阿貝另一只手死死扒著門框,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她身上穿著一件明顯不合身、料子粗糙的大紅嫁衣,像是從哪個舊貨攤上淘換來的,襯得她本就營養不良的小臉更加蒼白。頭發被胡亂梳攏,插了朵俗艷的紅色絨花,隨著她的掙扎顫巍巍地晃動。

    “娘!我不嫁!我不認識他!我不去!” 阿貝的聲音帶著哭腔,更多的是倔強的反抗。那鎮上的鰥夫王屠戶,滿身油膩,脾氣暴躁,前頭打死過一個老婆,她死也不要嫁過去!

    “由得你挑三揀四?人家王屠戶肯出二十塊大洋的彩禮,是你天大的造化!養你十五年,白吃白喝,該是你報答的時候了!” 王氏唾沫橫飛,另一只手也上來幫忙,用力掰阿貝扒著門框的手指,“你哥等著這錢娶媳婦呢!別給臉不要臉!”

    門外,一頂寒酸的花轎停著,兩個轎夫蹲在路邊抽煙,表情麻木。幾個早起的鄰居遠遠站著,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卻沒人上前。

    拉扯間,阿貝只覺得胸口被什麼東西狠狠硌了一下,生疼。

    是那半塊玉佩。

    她自懂事起就貼身戴著的,用一根舊繩子串著。養父莫老憨當年在碼頭撿到她時,她懷里就只有這個。玉佩也是半塊,和她的人一樣,仿佛天生就殘缺著。質地溫潤,刻著看不懂的繁復花紋,和她這個漁家女的身份格格不入。養母曾多次想奪了去換錢,都被她以命相護,拼死藏了下來。

    此刻,那玉佩貼著她的心口,竟突如其來地一陣發燙!

    不是被體溫煨熱的那種暖,而是一種突兀的、尖銳的灼熱感,像一塊燒紅了的炭,狠狠烙在她的皮膚上。

    “啊!” 她痛呼一聲,下意識地松開了扒著門框的手,去捂胸口。

    王氏趁勢一把將她拽離了門框,巨大的力道讓阿貝踉蹌幾步,險些栽倒在地。

    “還磨蹭什麼!給我上去!” 王氏罵罵咧咧,推搡著她往花轎的方向去。

    阿貝被推得頭暈眼花,心口那詭異的燙意卻揮之不去,一陣陣發慌,像是有只無形的手攥緊了她的心髒,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眼前的紅轎簾像一張噬人的血盆大口。

    不,不能進去!

    她猛地抬頭,望向東南方向。那是養父偶爾提起的、她來的方向, beyond 這條沉默的江水, beyond 她十五年貧瘠而壓抑的人生。那里有什麼?為什麼玉佩會在這個時候發燙?

    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無法言說的恐慌與悸動,如同這江南清晨的暗涌,瞬間將她淹沒。

    而滬上弄堂口,齊嘯雲緩緩握緊了掌心的碎玉,裂痕的邊緣硌著他的皮肉,冰冷的眸光掠過弄堂深處那扇緊閉的、屬于林氏和瑩瑩的破舊木門。

    “查。”

    他只吐出一個字。

    副官李振凜然垂首︰“是,少爺!”

    霧氣,似乎更濃了。

    黃浦江的濃霧似乎也漫進了齊嘯雲的眼底,他盯著掌心那半塊染血的碎玉,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裂痕像一道猙獰的疤痕,刻在瑩潤的白玉上,更刻在他心頭。

    “查。”一個字,冰碴似的,砸在清冷的晨霧里。

    副官李振背脊一涼,立刻躬身︰“是,少爺!”他轉身,對隱在霧中、如同鬼魅般的兩個便衣手下打了個手勢。那兩人無聲點頭,迅速散開,一人朝著弄堂深處那扇緊閉的破舊木門潛去,另一人則像狸貓般躥上旁邊低矮的屋頂,視野居高臨下,監控著整條弄堂的動靜。

    齊嘯雲沒有動,依舊站在原地,軍裝筆挺的身影在迷蒙的霧氣和破敗的環境中,顯得格外突兀而冷硬。他低頭,再次審視那半塊玉佩。血跡已經干涸發暗,黏在玉質的紋理和那道新鮮的斷口上。這不是意外跌落能造成的碎裂,更像是被人用力摔砸,或是……在激烈的撕扯中崩裂。那點血跡,是屬于瑩瑩的嗎?那個總是低著頭,說話細聲細氣,只有在無人注意時,才會偷偷用依戀又怯生生的目光看他的女孩?

    心頭一股無名火驟然竄起,燒得他五髒六腑都隱隱作痛。他齊嘯雲暗中護了這麼多年的人,竟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辱至此?連母親留下的唯一念想都保不住?

    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潮濕冰冷的空氣,強迫自己冷靜。越是憤怒,越需要絕對的理智。這里是法租界邊緣的貧民窟,魚龍混雜,但能動到瑩瑩頭上,還留下如此痕跡,絕非尋常地痞流氓敢為。是沖著他齊家來的?還是……與當年莫家舊案有關?

    思緒電轉間,李振已經快步返回,聲音壓得極低︰“少爺,問過左近早起倒馬桶的婆子,說昨夜……似乎听到林夫人那邊有吵鬧聲,像是來了生人,但霧大,沒看清模樣,很快又沒了動靜。”

    齊嘯雲猛地睜開眼,眸光銳利如刀︰“生人?”

    “是,婆子說口音不像本地的,而且……腳步沉,不像尋常人。”

    軍靴?齊嘯雲眼神更沉。他不再猶豫,抬步便朝著弄堂深處那扇門走去。皮鞋踩在濕滑的石子上,發出篤篤的聲響,在寂靜的清晨傳出老遠,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千里之外的江南水鄉,莫家茅屋前的拉扯幾乎到了頂點。

    “放開我!我不去!死也不去!”阿貝嘶喊著,心口那玉佩的灼燙感一陣強過一陣,仿佛要將她的皮膚烙穿。這詭異的感覺加劇了她的恐慌和決絕。她不知道這預示著什麼,只知道絕不能坐上那頂通往火坑的花轎。

    養母王氏見她掙扎得厲害,發了狠,揚手就是一個耳光扇了過去︰“反了你了!喪門星!白養你這麼多年!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啪”的一聲脆響,阿貝頭一偏,臉頰上瞬間浮起清晰的五指紅痕,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響,眼前發黑。這一巴掌打散了她最後一絲僥幸。她看著王氏因憤怒而扭曲的臉,看著旁邊蹲著抽煙、對此習以為常的轎夫,看著遠處那些麻木或看熱鬧的鄉鄰,一股巨大的悲涼和恨意從心底涌起。

    憑什麼?憑什麼她就要像牲口一樣被賣掉?憑什麼她連自己的命運都不能做主?

    就在王氏再次用力拽她,試圖將她強行塞進轎子時,阿貝不知從哪里爆出一股力氣,猛地低頭,狠狠一口咬在王氏拽著她的手腕上!

    “啊——!”王氏猝不及防,痛得慘叫一聲,下意識松開了手。

    阿貝趁機掙脫,想也不想,轉身就朝著村外那條奔流不息的大江跑去!紅色的嫁衣在清晨的薄霧中劃出一道刺眼的軌跡。

    “死丫頭!你給我站住!”王氏捂著手腕,氣急敗壞地尖叫,“攔住她!快給我攔住她!”

    兩個轎夫愣了一下,這才扔了煙頭,起身追去。周圍的鄰居也發出驚呼,有人試圖上前阻攔。

    阿貝什麼都顧不上了。風在耳邊呼嘯,心口的玉佩燙得她幾乎窒息,腳下的路崎嶇不平,幾次險些摔倒,但她不敢停,拼命地跑。嫁衣寬大的袖子、累贅的裙擺都成了阻礙,她索性一把扯掉頭上的紅色絨花,奮力向前。

    江邊!只有跳到江里!他們就不敢追了!就算……就算淹死,也比嫁給那個屠戶強!

    淚水模糊了視線,但求生的本能和那股不甘的憤恨支撐著她。她听見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和叫罵聲,咬緊牙關,用盡了平生最大的力氣,沖向那霧氣彌漫的江岸。

    齊嘯雲站在那扇吱呀作響的破舊木門前,沒有立刻敲門。李振示意了一下,手下已經從側面確認,屋內有人聲,但極其低微。

    齊嘯雲抬手,用指節叩響了門板。聲音不重,但在寂靜的清晨格外清晰。

    屋內一陣細微的聲,過了一會兒,門才被拉開一條縫隙。露出林氏蒼白憔悴、帶著驚惶的臉。她眼底有著濃重的黑眼圈,頭發也有些散亂,看到門外站著的齊嘯雲和他身後明顯是軍人的李振時,她明顯瑟縮了一下,眼神躲閃。

    “齊……齊少爺?”她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未盡的驚恐。

    “林姨,”齊嘯雲的聲音放緩了些,但依舊帶著不容錯辨的冷峻,“我來看看瑩瑩。”

    林氏的臉色瞬間變得更白,手指緊緊抓著門框,指節泛白︰“瑩、瑩瑩她……她身子不太舒服,睡了……”

    齊嘯雲的目光越過她,投向屋內。光線昏暗,陳設簡陋,地上似乎還有些未收拾干淨的凌亂痕跡。他看到了牆角蜷縮著的一個縴細身影,穿著打補丁的舊棉襖,背對著門口,肩膀微微聳動,像是在哭泣。

    “我看看她。”齊嘯雲說著,不等林氏再阻攔,便側身擠進了屋內。他身形高大,一進來,本就狹小的空間更顯逼仄。

    林氏攔不住,只能無助地跟在後面,嘴唇哆嗦著。

    齊嘯雲走到那個蜷縮的身影旁,蹲下身。瑩瑩感覺到有人靠近,嚇得渾身一顫,把頭埋得更低,嗚咽聲壓抑在喉嚨里。

    “瑩瑩,”齊嘯雲的聲音放得極輕,是他自己能發出的最柔和的語調,“抬頭,看著我。”

    女孩顫抖著,慢慢抬起頭。一張小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眼楮紅腫得像桃子,左邊臉頰上,一道明顯的淤青赫然在目!雖然不算嚴重,但在她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眼。

    齊嘯雲的呼吸一窒,眼神瞬間冰封。他伸出手,指尖輕輕踫了踫那道淤青的邊緣,感受到女孩嚇得又是一縮。

    “誰干的?”他問,聲音低沉,卻蘊含著風暴。

    瑩瑩只是哭,拼命搖頭,不敢說話。

    齊嘯雲站起身,目光銳利地掃向林氏︰“林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瑩瑩臉上的傷,還有……”他攤開手掌,那半塊染血的碎玉靜靜躺在他掌心,“這個。”

    林氏看到那玉佩,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軟地靠在牆壁上,眼淚無聲地滑落。“是……是昨天夜里,來了幾個人……說是……說是趙家的人……”

    趙家!齊嘯雲眸中寒光爆射!趙坤!果然是那條老狗!

    “他們來做什麼?”李振在一旁沉聲問道,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槍套上。

    “他們……他們逼問老爺……老爺當年是不是還留下了什麼……什麼重要的東西,或者……或者話……”林氏泣不成聲,“我們說不知道,他們不信,就翻東西,瑩瑩……瑩瑩想護著這玉佩,被他們一把搶過去摔在地上……還……還推了她一把,撞到了桌子……”

    齊嘯雲下頜線繃緊。逼問莫隆留下的東西?莫家當年被抄得干干淨淨,還能有什麼?是趙坤做賊心虛,怕留下把柄?還是……另有所圖?

    他看向瑩瑩,女孩依舊在瑟瑟發抖,那驚恐無助的模樣,像一根針,狠狠扎進他心里。當年那個在莫家花園里追著蝴蝶跑的粉團子,那個會軟軟叫他“嘯雲哥哥”的小女孩,如今卻要在這陰暗的角落里,承受這樣的恐懼和傷害。

    他齊嘯雲,承諾過要護著她。

    “他們說了什麼?原話。”齊嘯雲追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

    林氏努力回憶,斷斷續續地說︰“他們……他們說……‘莫隆倒台了,就別想著還能翻身’……‘識相點,把不該留的東西交出來’……還說……‘再不安分,下次就不是摔個玉佩這麼簡單了’……”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不僅是針對林氏母女,更是在警告所有可能與莫家舊事有牽連的人,包括他齊家!

    齊嘯雲緩緩握緊了拳,骨節發出輕微的脆響。他彎腰,將那半塊碎玉輕輕放在瑩瑩身邊,低聲道︰“別怕,玉佩,哥哥會幫你修好。以後,不會再有人敢欺負你們。”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篤定。瑩瑩抬起淚眼,朦朧中看著少年冷峻卻堅定的側臉,心底的恐懼似乎被驅散了一點點。

    齊嘯雲直起身,對李振道︰“加派人手,暗中保護。再查清楚,昨天來的是趙坤手下哪條狗。”

    “明白!”李振肅然應道。

    齊嘯雲最後看了一眼這破敗的屋子和驚恐的母女,轉身,大步離開。軍靴踏在地面上,每一步都帶著沉甸甸的殺意。

    趙坤……這條老狗,他的手伸得太長了!當年陷害莫家,如今連孤兒寡母都不放過!真當他齊嘯雲是泥捏的?真當他齊家會永遠忍氣吞聲?

    霧,似乎更濃了。滬上的天空,陰霾密布。一場風暴,正在醞釀。

    江南水鄉,江邊。

    阿貝奮力狂奔,身後是養母王氏氣急敗壞的叫罵和轎夫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江風帶著水汽撲面而來,冰冷刺骨。心口的玉佩依舊滾燙,那溫度幾乎讓她產生幻覺,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呼喚她。

    “站住!死丫頭!”

    “再跑打斷你的腿!”

    叫罵聲近在咫尺。阿貝甚至能听到他們粗重的喘息聲。她不敢回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沖上了江邊那個小小的碼頭。木質碼頭在腳下搖晃,發出吱嘎的聲響。

    前面就是滔滔江水,渾濁湍急,打著旋兒向下游奔去。跳下去!這是她唯一的生路!

    就在她縱身欲跳的瞬間,身後一只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巨大的力道將她狠狠拽了回來!

    “啊!”阿貝驚呼一聲,重重摔在冰冷的木板碼頭上,摔得眼冒金星。是那個高個子的轎夫!

    “跑?我看你往哪兒跑!”轎夫獰笑著,另一只手也伸過來要抓她。

    絕望如同冰冷的江水,瞬間淹沒了阿貝。完了……她逃不掉了……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嗚——!”

    一聲悠長而洪亮的汽笛聲,毫無預兆地劃破了清晨的寧靜,從江心傳來!聲音如此之近,如此具有穿透力,震得碼頭上所有人都是一愣,下意識地朝江面望去。

    只見一艘中等大小的客輪,正緩緩駛近,準備靠岸。輪船煙囪冒著濃煙,白色的船身在薄霧中若隱若現,顯得格外龐大。這是每日往返于鎮江、江陰等地的小火輪,會在這個小碼頭臨時停靠,上下旅客。

    這突如其來的汽笛聲和龐然大物的靠近,讓抓住阿貝的轎夫動作一滯。

    機會!

    阿貝幾乎是憑著本能,趁著轎夫分神的剎那,再次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猛地掙脫了他的鉗制!她甚至來不及站起,就手腳並用地向後退,一直退到碼頭邊緣。

    “攔住她!”王氏在碼頭下尖叫。

    但已經晚了。阿貝回頭看了一眼那深不見底的、漩渦暗藏的江水,又看了一眼那越來越近、仿佛能帶她離開這里的客輪。心口的玉佩灼熱得像要燃燒起來!

    她不再猶豫,在轎夫再次撲上來之前,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艘正在緩慢靠攏的客輪,縱身跳了下去!

    “噗通!”一聲,水花四濺。

    “啊!跳江了!”

    “有人跳江了!”

    碼頭上頓時一片混亂。王氏嚇得癱坐在地,轎夫們也傻了眼,看著江面上那個掙扎的紅色身影,不知所措。

    阿貝不識水性,冰冷的江水瞬間包裹了她,刺骨的寒意讓她四肢僵硬。她拼命掙扎,嗆了好幾口水,意識開始模糊。紅色的嫁衣吸飽了水,像沉重的枷鎖拖著她下沉。

    混亂中,沒人注意到,那艘正在靠岸的客輪上,一個穿著藏青色學生裝、站在船舷邊看風景的年輕男子,注意到了這邊的騷動和落水的人影。他眉頭一皺,幾乎是沒有猶豫,迅速脫掉外套,縱身躍入了冰冷的江水中!

    他動作迅捷,水性極好,幾下就游到了阿貝身邊,從後面攬住了她正在下沉的身體。

    “放開……我……”阿貝意識模糊地掙扎。

    “別動!我救你上去!”年輕男子的聲音清朗,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拖著阿貝,奮力向客輪的方向游去。船上的人也發現了情況,放下了繩梯,有人大聲呼喊著。

    碼頭上,王氏和轎夫們眼睜睜看著阿貝被人救起,拉上了那艘他們根本無法靠近的客輪,又急又氣,卻無可奈何。客輪鳴笛,緩緩靠穩碼頭,放下了跳板,開始有旅客上下。

    而被救上船的阿貝,渾身濕透,冷得瑟瑟發抖,意識昏沉。救她的那個學生模樣的男子,將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扶著她。在周圍嘈雜的人聲和船員詢問聲中,阿貝只覺得心口那灼燙的玉佩,溫度似乎漸漸降了下去,只剩下一種溫潤的、奇異的安定感。

    她迷迷糊糊地抬起頭,透過濕漉漉的頭發,看了一眼救她的男子。逆著光,看不清具體面容,只覺得他身形挺拔,氣質干淨。

    客輪再次鳴笛,緩緩離開碼頭,駛向霧氣茫茫的江心,也駛向未知的遠方。

    阿貝靠在船舷邊,看著漸漸遠去的、生活了十五年的漁村,看著碼頭上養母王氏跳腳罵街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小,心中百感交集。恐懼、後怕、逃離虎口的慶幸,以及對未來的茫然,交織在一起。

    她下意識地伸手,握緊了胸前那半塊已經恢復溫涼的玉佩。

    滬上,齊公館。

    齊嘯雲站在書房的窗前,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滬上的霓虹在遠處閃爍,卻照不進他眼底的寒意。

    李振站在他身後,低聲匯報︰“少爺,查清楚了。昨夜去林夫人那里鬧事的,是趙坤手下行動隊的一個小頭目,叫疤臉劉。據我們安插在趙家的人說,趙坤最近似乎得到什麼風聲,懷疑莫隆當年還留有一本私密的賬冊,記錄了一些……不太方便見光的人情往來。他怕這東西落到對頭手里,所以派人四處搜尋,林夫人那里只是其中之一。”

    “賬冊?”齊嘯雲轉過身,眼神銳利,“莫家當年被抄得底朝天,還能有什麼賬冊留下?”

    “不好說。可能是莫先生提前轉移了,也可能……只是趙坤做賊心虛,捕風捉影。但無論如何,他既然動了手,就不會輕易罷休。林夫人和瑩瑩小姐那邊,恐怕……”

    齊嘯雲冷哼一聲︰“他趙坤的手,還遮不了滬上的天。加派我們的人,盯緊趙家和他手下那幾個得力干將的動向。另外,”他頓了頓,“想辦法查查,莫家當年還有哪些舊僕可能知道內情,或者……莫隆生前,有沒有把什麼東西交給過外人。”

    “是!”李振應道,遲疑了一下,“少爺,那瑩瑩小姐的玉佩……”

    “找最好的玉匠,想辦法修復。”齊嘯雲道,“不惜代價。”

    “明白。”

    李振退下後,書房里恢復了寂靜。齊嘯雲走到書桌旁,拿起桌上另一份密報。是關于江南部分地區匪患和商路情況的簡報。他的目光在“鎮江”、“江陰”幾個地名上停留片刻,不知為何,心頭莫名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很輕微,卻無法忽視。

    他皺了皺眉,將這份異樣壓下。當前最重要的,是應對趙坤的挑釁,保護好林氏母女,查清所謂的“賬冊”真相。

    他走到牆邊,拉開厚重的絲絨窗簾,望著窗外這座繁華與罪惡並存的都市。霓虹閃爍,車水馬龍,勾勒出十里洋場的迷離輪廓。在這光影交織的背面,不知隱藏著多少暗流涌動,多少陰謀算計。

    玉佩已碎,但牽出的緣與劫,才剛剛開始。

    而他齊嘯雲,注定要在這漩渦中心,攪動一番風雲。

    遠在江心的客輪上,阿貝裹著好心人給的毛毯,蜷縮在船艙的角落。客輪破開江水,向著未知的前方駛去。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是新的磨難,還是渺茫的希望。

    懷里的半塊玉佩,溫潤如初,仿佛之前那灼人的滾燙只是一場幻覺。

    江風穿過舷窗,帶來遠方的氣息。

    滬上的夜,深了。

    江南的霧,散了又聚。

    兩塊分離的玉佩,兩個命運迥異的少女,一條緩緩展開的、布滿荊棘與謎團的長路。

    這一切,才剛剛啟幕。

    夜晚的風,吹得讓人覺得不爽,可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心里面沒有他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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