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牽緣︰真假千金滬上行

第0055章滬上繁華盡,雙生花未知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清風辰辰 本章︰第0055章滬上繁華盡,雙生花未知

    初至滬上,貝貝在繡坊受盡排擠。

    一次送貨途中,她無意間听見兩位貴婦談論十五年前莫家變故。

    其中一人低聲感慨︰“莫家那對雙生花,若還在世,也該有貝貝這般年紀了吧……”

    貝貝心中劇震,手中繡品險些落地。

    而她不知,此刻貧民窟里,瑩瑩正對著母親咳出的血跡,決定明日去齊家求助——

    那個她一直刻意回避的未婚夫。

    五月中的滬上,天氣已經黏膩起來,潮濕的南風卷著黃浦江的咸腥氣,撲進七拐八彎的弄堂,也撲進“彩雲繡坊”臨街的工間里。空氣里浮動著絲線的光澤、漿糊的微酸,以及十幾個繡娘身上淡淡的汗意。

    阿貝,或者該叫她貝貝,正坐在靠窗最末的一個位置上,低著頭,針尖在薄如蟬翼的軟緞上飛快起落。她繡的是一方帕子上的纏枝蓮,花樣不算新奇,貴在線條流暢,配色清雅,尤其是花瓣邊緣那極細微的由深至淺的暈色,被她用獨創的“破捻針法”處理得不著痕跡,仿佛真帶著晨露的鮮活氣兒。

    “喲,阿貝姑娘這手活兒,真是沒得挑,”一個略顯尖細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帶著刻意拉長的調子,“到底是江南水鄉來的,跟我們這些粗手笨腳的就是不一樣。”

    說話的是繡坊里的老師傅,大家都喚她金姐。金姐約莫三十五六年紀,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蔥綠旗袍,頭發抿得油光水滑,一絲不亂。她手里捏著一塊剛完工的牡丹繡片,眼神卻斜睨著貝貝手下的帕子,那目光,說不清是贊賞還是挑剔。

    貝貝停下針,抬起頭,唇角彎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金姐過獎了,不過是熟能生巧,我還要多跟您學規矩。”

    她來彩雲繡坊不過月余,是從最底層的學徒做起。這繡坊在滬上不算頂有名氣,但也能接到些中等人家的活計,偶爾還能攀上幾樁公館買賣。貝貝是拿著自己繡的幾方小手帕,在繡坊後門怯生生問了三天,才被管事的張娘子勉強留下試工的。她知道自己是生面孔,又是外鄉人,不懂這大上海的諸多規矩,從不敢行差踏錯,說話也留著三分余地。

    金姐鼻腔里輕輕“哼”了一聲,將那牡丹繡片往貝貝桌角一放︰“既然手藝好,那就多辛苦些。張娘子吩咐了,永鑫百貨王老板家三小姐下禮拜過生日,指名要咱們坊里出兩套睡衣,一套繡玉蘭,一套繡薔薇,工期緊,你幫著把這薔薇的葉子先鋪上底子。”

    那繡片上的牡丹富麗堂皇,金線盤繞,是金姐最拿手的樣式,卻也帶著揮不去的匠氣。而鋪葉底這種活兒,最是耗時耗力,且功勞最終都算在主導繡娘頭上。旁邊幾個繡娘互相遞了個眼色,有人低頭竊笑,有人面露同情,卻沒人出聲。

    貝貝看著那繁復的圖樣,心里明鏡似的,臉上卻依舊平和︰“好的,金姐,我做完手頭這點就做。”

    金姐這才滿意地扭著腰肢走了。旁邊一個年紀小些,叫小翠的繡娘湊過來,壓低聲音︰“阿貝姐,她就是看你手藝好,怕你搶了她的風頭,淨把些費工夫不出彩的活兒派給你。”

    貝貝手下不停,針尖穿過緊繃的緞面,發出細微的“嗖嗖”聲,她笑了笑,聲音很輕︰“沒事,做什麼都是學本事。”

    她不是不委屈。在江南水鄉,跟著養母學刺繡,雖清苦,但心是敞亮的。養母總夸她有天分,針腳靈,配色巧,繡出的魚像要游出來,繡出的花仿佛能聞見香。可到了這偌大的上海灘,天分似乎成了原罪。她不懂為何這里的女人說話總要拐幾個彎,不懂為何明明簡單的活兒要分出三六九等,更不懂為何自己只是想憑手藝吃口飯,卻好像擋了別人的路。

    她想起離家那日,養父莫老憨躺在病榻上,臉色蠟黃,咳嗽起來整個瘦削的身子都蜷縮成一團。家里能賣的都賣了,連養母陪嫁的一對銀鐲子也當了,可那藥錢還是像個無底洞。水鄉的惡霸黃老虎佔了漁市,養父帶頭去理論,被打斷了肋骨,內里也傷了。郎中說,要好生用藥將養,否則……否則怎樣,郎中沒有說,但貝貝看著養母瞬間灰敗下去的臉色,就全明白了。

    她跪在床前,握住養父粗糙的手。“爹,您放心,阿貝去上海。听說那里遍地是機會,阿貝能繡花,一定能賺到錢,給您請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藥。”

    養父渾濁的眼楮里滾下淚來,反手緊緊攥住她,喉嚨里咯咯作響,卻說不出完整的話。養母只是哭,一遍遍摩挲著她的頭發。

    最終,她還是來了。帶著幾件換洗衣服,一小包干糧,還有貼身藏著的,那半塊冰涼堅硬的玉佩。養母送她到村口,一遍遍叮囑︰“囡囡,大城市不比家里,凡事忍讓,莫要強出頭……這玉佩,你收好,或許……或許將來能憑著它,找到你的根。”

    她的根?貝貝看著窗外弄堂里晾曬的萬國旗般的衣衫,眼神有瞬間的恍惚。她的根在哪里?是那個記憶中只有模糊的繁華影子和驟然破碎的驚恐的所謂“滬上莫家”,還是江南水邊那間低矮的、總是飄著魚腥和藥味的瓦房?

    她甩甩頭,不再去想。眼下最要緊的,是做好工,拿到工錢,寄回家去。

    午後,張娘子吩咐貝貝將一套繡好的桌屏給霞飛路上的李公館送去。那李公館的姨太太是繡坊的常客,性子挑剔,但結賬爽快。

    貝貝仔細將用厚紙包好的桌屏放進提籃里,又覆上一塊干淨的藍布,這才出了繡坊的門。五月的陽光有些刺眼,電車鐺鐺地響著,穿著旗袍、皮鞋的摩登女郎挽著西裝革履的男士從身邊走過,留下陣陣香風。貝貝下意識地緊了緊自己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藍布旗袍,這是養母用舊衣服改的,在水鄉還算體面,到了這里,卻顯得格格不入。

    她按照地址找到李公館,那是一座精致的西式小樓,帶著個小花園。按了門鈴,女佣出來接了東西,說是姨太太在會客,讓她稍等,取了回執再走。

    貝貝便站在門廊的陰影里等著。這里比弄堂安靜許多,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隱約從客廳敞開的窗戶里飄出來的談笑聲。

    起初她並未留意,直到幾個字眼像針一樣扎進她的耳朵里。

    “……說起來,也是十五六年前的舊事了。”一個略顯低沉的女聲,帶著些許感慨。

    “可不是嘛,那時候滬上誰不知道莫家?莫隆老爺為人四海,生意做得大,夫人也是名門閨秀,那一對雙生女兒,粉雕玉琢的,真是羨煞旁人。”另一個聲音接話,音調略高。

    貝貝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麼東西攥緊了。莫家?雙生女兒?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向窗戶的方向悄悄挪近了一步。

    “唉,誰能想到呢?盛極而衰,也就是一夜之間的事。”低沉女聲壓得更低了些,“通敵……那樣的罪名扣下來,誰能扛得住?家抄了,人抓了,偌大的家業,煙消雲散。”

    “我听說,莫夫人後來帶著剩下那個女兒,不知所蹤了?好像是叫……瑩瑩?”

    “嗯,是叫瑩瑩。當時亂得很,都說那個小的,叫貝貝的,夭折了。可惜了的……若那兩個女孩子還在世,算起來,也該有十七八歲,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貝貝……真是個好听的名字。說起來,剛才送繡活來的那個小姑娘,看著年紀倒差不多,眉眼也怪清秀的……”

    “噓——快別渾說。那種人家的孩子,就算還在,命運如何,誰又知道呢?這世道……”

    後面的話,貝貝听不清了。她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四肢百骸都僵住了。耳朵里嗡嗡作響,像是闖進了一窩蜂。莫家……貝貝……夭折……十七八歲……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她心上。

    她是誰?她是莫老憨從江南碼頭撿回來的阿貝。養父說,那天清晨霧很大,她裹在襁褓里,放在一個破舊的竹籃中,不哭也不鬧,只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楮看著他。除了那半塊玉佩,身邊再無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東西。

    可為什麼,此刻听到“莫家”、“貝貝”這幾個字,她的心會這樣痛?像是被遺忘了許久的傷口,突然被人狠狠揭開,鮮血淋灕。

    她下意識地伸手按住胸口,隔著薄薄的衣衫,能感覺到那半塊玉佩堅硬的輪廓。它一直貼著她的心口,帶著她體溫的溫熱。

    “喂,送繡活的!”女佣的聲音驚醒了她。

    貝貝猛地回神,才發現自己額上沁出了冷汗,提籃的把手被她攥得死緊。

    女佣將一張回執塞到她手里,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怎麼了?臉色這麼白?”

    “沒……沒什麼,”貝貝慌忙低下頭,聲音有些發顫,“可能是……有點中暑。謝謝您。”

    她幾乎是逃離了李公館的門廊。陽光明晃晃地照在霞飛路上,她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周圍的車馬聲、人聲,都變得遙遠而模糊。她腦海里反復回蕩著那句話——“若那兩個女孩子還在世,也該有貝貝這般年紀了吧……”

    貝貝……貝貝……

    這是她的名字。養父母給她取的,說撿到她時,她像個小寶貝。可原來,這或許本就是她的名字?

    那莫家……那個一夜之間傾覆的莫家……難道就是她的……根?

    她渾渾噩噩地走著,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腿腳酸軟,才在一個僻靜的街角停下來,靠著冰涼的牆壁,大口喘著氣。心跳得厲害,像是要掙脫胸腔的束縛。

    她需要冷靜。這也許只是個巧合。上海這麼大,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年紀相仿的女孩子更是數不勝數。那些太太們不過是閑聊幾句陳年舊事,怎麼會和她這個從江南水鄉來的、無依無靠的小繡娘扯上關系?

    對,一定是巧合。她用力甩頭,試圖把那些紛亂的念頭甩出去。當務之急,是賺錢,給爹爹治病。其他的,都不重要。

    她緊緊攥著提籃的把手,指甲幾乎要掐進木頭里。那半塊玉佩貼著皮膚,冰涼一片。

    與此同時,滬西那片低矮擁擠、終年彌漫著煤煙和污濁氣味的貧民窟里,一間用木板和油氈勉強搭就的窩棚內,光線昏暗。

    瑩瑩端著一個小巧的白瓷碗,碗里是剛熬好的、黑乎乎的藥汁。她走到床邊,輕聲道︰“娘,該吃藥了。”

    床上躺著的婦人,正是昔年滬上莫家的主母林婉如。只是如今,她早已褪盡了鉛華,臉色蒼白憔悴,眼角的皺紋深刻著這些年的磨難與風霜。她勉強撐起身子,就著瑩瑩的手,小口小口地喝著藥。

    她的動作很慢,每喝一口,眉頭都微微蹙起,似乎在強忍著什麼。忽然,她喉嚨里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娘!”瑩瑩慌忙放下藥碗,扶住她,用帕子去接。

    一陣猛咳之後,林氏虛脫地倒回枕上,喘著粗氣。瑩瑩收回帕子,借著從木板縫隙透進來的微弱天光,她看到那素白的帕子上,赫然染著一抹刺目的猩紅。

    那血色,像一道驚雷,劈在瑩瑩的心上。她的手猛地一抖,帕子險些掉落。

    林氏閉著眼,聲音細若游絲︰“沒……沒事,老毛病了……”

    瑩瑩看著母親毫無血色的臉,看著那帕子上驚心的紅,又環顧這四處漏風、家徒四壁的“家”。這些年,母親變賣了所有能變賣的首飾細軟,靠著給人縫補、漿洗,供她讀完了教會學校。齊家感念舊情,確實派管家暗中接濟過幾次,但母親性子倔強,不願多受嗟來之食,總是婉拒大半。而她自己,雖然成績優異,卻也因為莫家女兒的身份,在找事做時屢屢踫壁。

    她們已經山窮水盡了。母親的病,再也拖不起了。

    瑩瑩緊緊攥著那方染血的帕子,指甲陷進柔軟的掌心里。她想起那個總是穿著干淨學生裝,眉眼清朗,會在來看望她們時,悄悄塞給她幾塊糖果,或是一本新書的少年。想起他去年站在齊家那輛黑色的汽車旁,身量已經很高,肩背挺直,對她說︰“瑩瑩,別怕,我會像保護妹妹一樣護著你。”

    妹妹……是啊,在所有人眼里,包括在他眼里,她或許都只是那個需要保護的、可憐的莫家妹妹。齊家與莫家的婚約,早在她父親出事、妹妹“夭折”之後,就變得模糊不清。齊家沒有明著悔婚,已是仁至義盡。而她也一直,刻意地回避著那個身份,回避著他。

    她不想成為任何人的負擔,更不想靠著一段可能早已不作數的婚約,去乞求什麼。

    可是現在……看著氣息奄奄的母親,看著那抹刺目的紅,她知道自己沒有別的選擇了。

    尊嚴,在生存和至親的性命面前,變得如此微不足道。

    她慢慢站起身,將染血的帕子緊緊攥在手心,走到那個唯一的、缺了角的破舊木櫃前,打開,從最底層取出一件半新的、月白色底子繡著淡紫色蘭花的旗袍。這是她最好的一件衣服,是母親用當年最後一塊好料子,在她十六歲生日時親手為她做的。

    她把旗袍輕輕撫平,掛在一旁的竹竿上。

    然後,她轉向床上昏睡的母親,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娘,您好好休息。明天……明天我去齊家。”

    窗外,貧民窟的傍晚喧囂而壓抑,孩子的哭鬧聲,大人的呵斥聲,鍋碗瓢盆的踫撞聲,交織成一片生存的沉重交響。而在這間小小的窩棚里,只有少女微不可聞的、帶著決絕的呼吸聲,和病榻上婦人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弄堂深處,彩雲繡坊的工間里,燈火一直亮到深夜。

    人都走光了,只剩下貝貝還坐在她靠窗的位置上。金姐派給她的那件薔薇繡片,鋪葉底的活兒才做了一小半。細小的繡花針在昏黃的燈下閃著微光,穿梭不停。

    她的手指已經被針扎了好幾下,滲出血珠,她也只是放在嘴里吮一下,便繼續。她需要這種身體上的疼痛和極度專注的勞作,來壓制心底那翻騰不休的驚濤駭浪。

    莫家。貝貝。

    這兩個詞像魔咒一樣纏繞著她。

    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走向何方,更不知道,就在同一片上海的夜色下,另一個與她有著一模一樣容顏的女孩,已經為了生存,邁出了走向命運轉折點的第一步。

    夜很深了,窗外偶爾傳來幾聲野貓的叫聲,更添寂靜。

    貝貝終于停下針,揉了揉酸澀脹痛的眼楮。她看著繃架上那初具形態的薔薇枝葉,在燈下泛著絲質柔潤的光澤。

    她輕輕吁出一口氣,白色的霧氣在微涼的夜空中一閃即逝。

    然後,她極輕極輕地,用幾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聲音,喃喃低語︰

    “莫家……貝貝……”

    聲音落在空寂的工間里,沒有任何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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