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牽緣︰真假千金滬上行

第0019章 微光,院外的寒風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清風辰辰 本章︰第0019章 微光,院外的寒風

    院外的寒風似乎也被那扇薄薄的木門隔絕,小院內只剩下寂靜。瑩瑩背靠著門板,良久,才緩緩松開緊攥的手。

    牛皮紙信封的邊緣已被她手心的汗微微浸濕,帶著齊嘯雲殘留的體溫,熨帖著她冰涼的指尖。那包給沈先生的藥材被她小心地護著,沒有壓壞。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壓下心頭的翻涌,將眼底那點濕意徹底逼退。現在不是感傷的時候。

    “瑩瑩,是你回來了嗎?怎麼在門口站著?”屋里傳來林婉儀略帶擔憂的詢問聲,伴隨著輕微的咳嗽。

    “哎,娘,是我。”瑩瑩連忙應聲,快步走進屋里,將煤球筐放在牆角,“剛才在門口遇到個問路的,說了兩句。”

    她將信封迅速塞進炕席下,和那個所剩無幾的銅板布包放在一起,然後才拿出那包藥材。

    “娘,我買了點甘草和枇杷葉,沈先生咳得厲害,一會兒我熬點水,給您也喝一碗潤潤喉,剩下的給沈先生送去。”

    林婉儀看著女兒手里那小小一包藥材,又看了看空了大半的煤球筐,心里頓時明白了什麼,鼻尖一酸︰“你這孩子…買煤球的錢…”

    “煤球明天再去買也一樣,不差這一天。”瑩瑩打斷母親的話,語氣輕松,“沈先生身子要緊。您先歇著,我去生火熬藥。”

    她動作麻利地拿起角落里所剩無幾的煤塊,熟練地引燃小泥爐。火光跳躍起來,映著她年輕卻已顯堅韌的側臉,驅散了一絲屋內的寒意。

    林婉儀望著女兒忙碌的背影,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欣慰。生活的磨難過早地剝奪了女兒的嬌憨,卻賦予了她遠超年齡的懂事與擔當。她默默地將那床略厚的被子拿出來,準備晚上給女兒蓋上。

    齊公館書房內的談話並未結束。

    齊嘯雲並未立刻離開,他沉吟片刻,看向父親︰“父親,關于那位馮書記員…我想親自去一趟甦北。”

    齊翰飛聞言,眉頭立刻鎖緊︰“胡鬧!你知道現在有多少雙眼楮盯著齊家,盯著你嗎?你親自去,目標太大,一旦被趙坤的人察覺,不但前功盡棄,還會引火燒身!”

    “我可以找個合適的理由,比如考察那邊的棉田或者新設分號…”齊嘯雲試圖說服父親。

    “不必再說。”齊翰飛斬釘截鐵地打斷,“此事我自有安排。已經派了絕對可靠的生面孔去打听,一有確切消息就會傳回來。你當前的首要任務,是處理好與英國人的後續交接,以及穩住租界里的幾家關系。趙坤最近在爭取工部局的席位,對我們這些‘老派’商人打壓得更緊,齊家不能自亂陣腳。”

    齊嘯雲知道父親說得在理,但心中那股想要查明真相、還莫家清白的急切卻難以按捺。他沉默地點了點頭。

    齊翰飛看著兒子緊抿的嘴唇,知他心中不忿,語氣放緩了些︰“嘯雲,沉住氣。五年都等了,不差這一時。扳倒趙坤這等人物,絕非一朝一夕之事,需耐心等待時機,謀定而後動。眼下,保護好自己,穩住家業,才是對逝者最大的告慰,也是對生者最好的保護。”

    “我明白。”齊嘯雲深吸一口氣,將翻涌的情緒壓下,“我會做好分內事。”

    “去吧。”齊翰飛揮了揮手,“去看看你母親,她念叨你好幾天了。”

    齊嘯雲退出書房,帶上了門。書房內,齊翰飛獨自坐在紅木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目光深沉地望向窗外蕭索的冬景。莫隆兄…若你在天有靈,請保佑我們能找到線索,還你一個公道…

    瑩瑩熬好了藥湯,先倒了一碗給母親,看著母親喝下,又將剩下的仔細倒入一個洗淨的舊瓷壺里,用厚布包好保溫。

    “娘,我去給沈先生送藥。”

    “路上小心,早點回來。”林婉儀叮囑道。

    瑩瑩提著瓷壺,再次走入寒風中。天色漸晚,暮色為閘北的低矮棚戶區披上一層灰暗的外衣,零星亮起的燈火昏黃而微弱。

    沈先生寄居的住處離得不遠,是一間比她們家更顯破舊的矮房。瑩瑩叩響門板,里面傳來一陣壓抑的咳嗽聲,然後是沈先生沙啞的回應︰“誰啊?”

    “沈先生,是我,瑩瑩。”

    門吱呀一聲開了,沈先生披著一件舊棉袍,臉色蒼白,身形瘦削,靠在門邊,見到是她,有些意外︰“瑩瑩?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快進來。”

    屋內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只點著一盞小小的油燈,光線昏暗。桌上散放著幾本舊書和學生的作業紙。

    “先生,您咳得厲害,我熬了點潤肺的甘草枇杷水,您趁熱喝一點,會舒服些。”瑩瑩將瓷壺放在桌上,拿出帶來的小碗倒了一碗遞過去。

    沈先生看著那碗深色的藥湯,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有感動,也有窘迫。他接過碗,溫熱透過粗瓷碗壁傳來︰“謝謝你,瑩瑩…難為你還惦記著…”

    他小口地喝著藥湯,溫暖的液體滑過干澀疼痛的喉嚨,確實舒緩了不少。

    瑩瑩注意到桌上那些批改到一半的作業,輕聲道︰“先生,您病了就好好休息,作業明天再批吧。”

    沈先生搖搖頭,嘆了口氣︰“快期末考了,不能耽誤孩子們的功課…”他說著,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瑩瑩看著他清 而憔悴的面容,心中不忍。沈先生是附近鄰里湊錢請的教書先生,學問好,人也和善,只是身體一直不太好,報酬也微薄。

    “先生,要不…我幫您批改一些吧?”瑩瑩鼓起勇氣道,“簡單的字詞和算術,我還是能看懂的。您念答案,我來寫,這樣您能省些力氣。”

    沈先生有些驚訝地看著她。他知道瑩瑩聰明好學,以前家境好時打下過扎實的基礎,即使這幾年困頓,也從未放下書本,時常來找他請教問題。

    他沉吟片刻,確實感到力不從心,便點了點頭︰“那…就有勞你了。改完這一摞就好。”

    瑩瑩于是坐在桌子的另一側,就著昏暗的燈光,拿起蘸水筆,按照沈先生緩慢念出的答案,認真地在學生的作業紙上打著勾叉。她的字跡清秀工整,批改得一絲不苟。

    沈先生靠在椅背上,看著專注的少女,眼中流露出贊賞和惋惜。這是個讀書的好苗子,可惜…生不逢時。

    時間在靜謐中流逝。批改完最後一本作業,瑩瑩放下筆,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

    “真是幫了大忙了,瑩瑩。”沈先生感激道,氣色似乎也好了一些,“你的功課最近可有疑問?”

    瑩瑩想了想,提出幾個在自學中遇到的難題。沈先生強打著精神,仔細為她講解。一師一徒,在這陋室昏燈下,仿佛忘卻了外界的嚴寒與困苦,只有知識的涓流緩緩流淌。

    直到夜色深沉,瑩瑩才起身告辭。

    “路上黑,小心些。”沈先生將油燈遞給她,“明日再來拿吧。”

    瑩瑩提著微弱的油燈,走在漆黑狹窄的巷弄里。寒風依舊,心中卻因為方才那片刻的充實和助人的愉悅而暖融融的。知識是偷不走的財富,先生的話猶在耳畔。只要不放棄,總有希望。

    回到小院,母親還在燈下做著針線活等她。

    “怎麼去了這麼久?”

    “幫沈先生批改了一會兒作業。”瑩瑩放下油燈,臉上帶著一絲倦意,卻也有光,“娘,以後我或許可以幫沈先生做點事,也能…稍微貼補一點。”

    林婉儀看著女兒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光,心中百感交集,最終只是溫柔地笑了笑︰“好,但別太累著自己。”

    是夜,瑩瑩躺在炕上,听著窗外呼嘯的風聲,久久未能入睡。她想起白天的驚險,想起齊嘯雲那雙帶著關切和承諾的眼楮,想起那個叫莫貝的潑辣姑娘明亮的目光,想起沈先生燈下的教誨…

    這滬上的寒冬,冰冷徹骨,但似乎總有一些不期而遇的溫暖和微光,在縫隙中頑強地閃爍著,讓人不至于徹底絕望。

    她悄悄摸出那個牛皮紙信封,指腹摩挲著粗糙的紙面。然後,她將它重新塞回炕席下最深處。

    這份溫暖,她收下了。但未來的路,她要靠自己走下去,還要照顧好母親。少女翻了個身,望著糊窗紙上模糊的月光,眼神逐漸變得清晰而堅定。

    夜還很長,但黎明總會到來。

    院外的寒風似乎也被那扇薄薄的木門隔絕,小院內只剩下冰冷的寂靜。瑩瑩背靠著門板,良久,才緩緩松開緊攥的手。

    牛皮紙信封的邊緣已被她手心的汗微微浸濕,帶著齊嘯雲殘留的體溫,熨帖著她冰涼的指尖。那包給沈先生的藥材被她小心地護在懷里,沒有壓壞。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混雜著煤灰和潮濕霉味的空氣,用力壓下心頭的翻涌,將眼底那點不爭氣的濕意徹底逼退。現在不是感傷的時候,一絲一毫的軟弱都可能讓艱難維持的平衡崩塌。

    “瑩瑩,是你回來了嗎?怎麼在門口站著?”屋里傳來林婉儀略帶擔憂的詢問聲,伴隨著幾聲壓抑不住的、低低的咳嗽。

    “哎,娘,是我。”瑩瑩連忙應聲,將那信封迅速塞進棉襖內里的口袋,調整了一下呼吸,才快步走進屋里,將空了大半的煤球筐放在牆角,“剛在門口遇到個問路的,說了兩句,風大,嗆了一下。”

    她走到小泥爐邊,借著爐口微弱的熱氣暖了暖凍僵的手,然後拿出那包藥材。

    “娘,我買了點甘草和枇杷葉,沈先生咳得厲害,一會兒我熬點水,給您也喝一碗潤潤喉,剩下的給沈先生送去。”她盡量讓語氣顯得輕松平常。

    林婉儀看著女兒手里那小小一包藥材,又看了看空了大半的煤球筐,心里頓時明白了什麼,像被細針猛地刺了一下,鼻尖控制不住地發酸。她張了張嘴,聲音有些啞︰“你這孩子…買煤球的錢…”

    “煤球明天再去買也一樣,不差這一天。”瑩瑩打斷母親的話,轉身去拿瓦罐,避開了母親的視線,“沈先生身子要緊,他倒了,學堂里的孩子們怎麼辦?您先歇著,我去生火。”

    她動作麻利地拿起角落里僅剩的兩三塊小煤塊,又摻了些劣質的煤渣,熟練地引燃了小泥爐。微弱的火苗跳躍起來,努力地舔舐著冰冷的罐底,昏黃的光映著她年輕卻已顯露出堅韌線條的側臉,驅散了一小圈屋內的寒意。

    林婉儀望著女兒單薄卻挺直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像是被浸透了醋汁的棉絮堵塞著,又酸又脹。生活的磨難過早地剝奪了女兒的嬌憨與無憂,卻殘忍地賦予了她遠超年齡的懂事、擔當以及那份令她心疼的、小心翼翼的掩飾。她默默地將那床略厚實些的、打了好幾個補丁的被子拿出來,準備晚上一定給女兒蓋上,自己蓋那床薄的。

    瓦罐里的水漸漸發出輕微的嘶響,瑩瑩小心地將甘草和枇杷葉掰開投入水中。一股帶著清苦味的藥香慢慢彌漫開來,給這清貧冰冷的小屋增添了一絲生機。

    她看著那跳躍的火苗,思緒卻不由自主地飄遠了。齊嘯雲的身影、他低沉的話語、他遞過信封時指尖不經意觸踫到她手背的微溫…還有那個叫莫貝的姑娘,像一團火,明亮、潑辣,帶著她幾乎已經陌生的鮮活生命力…這一切,都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她沉寂的心湖里漾開了圈圈漣漪。但很快,現實冰冷的觸角又將這漣漪撫平。她摸了摸內袋里那厚實的信封,那里面的票證或許能讓他們這個冬天好過許多,可隨之而來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和…不安。齊家的恩情是她們母女活下去的倚仗,卻也像無形的繩索,提醒著她們與過往那個顯赫門庭最後的一點聯系,以及如今雲泥之別的地位。

    “藥氣燻著眼楮了?”林婉儀注意到女兒怔忪的神情和微微發紅的眼角。

    瑩猛地回神,掩飾地揉了揉眼︰“嗯,有點。”

    藥熬好了,她先倒了一碗,小心地端給母親。林婉儀接過碗,溫熱透過粗瓷碗壁傳來,暖意似乎能稍稍滲入冰冷的指尖。她小口地喝著,那帶著微甘的苦澀藥液滑過干澀疼痛的喉嚨,確實舒緩了不少。

    “你也喝一碗。”林婉儀道。

    “我沒事,就一點風寒氣,扛一扛就過去了。”瑩瑩搖搖頭,將剩下的藥湯仔細倒入一個洗淨的舊瓷壺里,又用厚厚的舊布層層包好,仔細系上,這樣可以保溫久一些。“娘,我去給沈先生送藥。”

    “路上小心,天黑了,早點回來。”林婉儀不放心地叮囑。

    “知道了。”瑩瑩提著溫熱的瓷壺,再次踏入門外凜冽的寒風中。

    天色已徹底暗沉下來,暮色像一塊巨大的、骯髒的灰布,籠罩著閘北錯綜復雜的棚戶區。零星亮起的燈火昏黃而微弱,非但不能驅散黑暗,反而更襯出冬夜的漫長與寒寂。狹窄的巷道地面坑窪不平,結著薄冰,瑩瑩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摔了懷里的藥壺。

    沈先生寄居的住處離得不遠,是一間比她們家更顯破舊的矮房,牆皮剝落得厲害。瑩瑩叩響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板,里面立刻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好一會兒,才響起沈先生沙啞無力的回應︰“誰…誰啊?”

    “沈先生,是我,瑩瑩。”

    門吱呀一聲從里面拉開一條縫,沈先生披著一件油光發亮、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舊棉袍,身形瘦削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他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干裂,見到是她,渾濁的眼楮里閃過一絲意外,隨即又被劇烈的咳嗽攫住,他趕緊用袖子捂住嘴,身體咳得直發抖。

    “瑩瑩…咳咳…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快…快進來,外面冷。”他側身讓開,屋里的寒氣混雜著舊書卷和草藥的味道撲面而來。

    屋內比外面實在暖和不了多少,四壁透風,只點著一盞小小的豆油燈,燈苗如豆,頑強地抵抗著黑暗,在牆壁上投下巨大而搖曳的影子。一張破舊的木板床,一張瘸腿的桌子用磚頭墊著,上面散放著幾本邊角卷曲的舊書和一疊用毛筆批改過的學生作業紙,這就是全部家當。

    “先生,您咳得厲害,我熬了點潤肺的甘草枇杷水,您趁熱喝一點,會舒服些。”瑩瑩將瓷壺放在桌上,從帶來的布包里拿出一個小碗,倒了大半碗深色的藥湯遞過去。

    沈先生看著那碗冒著熱氣的藥湯,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有驚訝,有感激,更多的是窘迫和一種文人落魄後的難堪。他枯瘦的手微微顫抖著接過碗,溫熱的觸感讓他冰涼的指尖恢復了些許知覺︰“謝謝你,瑩瑩…難為你還惦記著我這沒用的老骨頭…這…這怎麼好意思…”

    “先生快別這麼說,您教我們讀書識字,這點心意是應該的。”瑩瑩輕聲道。

    沈先生不再推辭,小口地喝著藥湯。溫暖的液體帶著甘苦的滋味,確實暫時鎮壓住了喉嚨里那難以忍受的瘙癢和疼痛。他長長吁了口氣,蠟黃的臉上似乎有了一點點微弱的血色。

    瑩瑩注意到桌上那疊批改到一半的作業,以及旁邊那支禿了毛的毛筆和見底的墨盒,輕聲道︰“先生,您病得這麼重,就好好休息,作業明天再批吧。”

    沈先生搖搖頭,重重嘆了口氣,聲音依舊沙啞︰“快期末考了,不能耽誤孩子們的功課…這幫孩子,家里肯讓他們來認幾個字不容易…咳咳…”他說著,又忍不住彎下腰咳嗽起來,單薄的身軀縮成一團,看得人心驚。

    瑩瑩看著他清 而憔悴至極的面容,心中酸楚不忍。沈先生是附近幾條弄堂里鄰里們湊錢請的教書先生,學問是極好的,听說早年還中過秀才,為人也清正和善,只是時運不濟,身體又一直垮垮的,守著這微薄的束,日子過得比她們母女好不了多少。

    一個念頭忽然闖進她的腦海。她鼓起勇氣,聲音不大卻清晰︰“先生,要不…我幫您批改一些吧?簡單的字詞和算術,我還是能看懂的。您念答案,我來寫,這樣您能省些力氣,早點歇著。”

    沈先生有些驚訝地抬起頭,看著燈影下神色認真的少女。他知道瑩瑩和別的孩子不同,極其聰慧好學,以前莫家鼎盛時打下過極其扎實的底子,經史子集、算術女紅都請過專人教導。即使家道中落,搬來這貧民窟五年,她也從未放下書本,時常撿些別人丟棄的舊報、殘書來看,遇到不懂的,總會攢起來找機會向他請教。她的字跡,他是認得的,秀逸工整,頗有風骨。

    他沉吟了片刻,劇烈的咳嗽和身體的虛軟讓他實在力不從心,而孩子們的功課也確實拖延不得。最終,他點了點頭,眼中滿是感激和歉然︰“那…那就有勞你了,瑩瑩。改完這一摞就好,真是…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的,先生。”瑩瑩于是走到桌子的另一側,就著那盞昏暗搖曳的油燈,拿起那支禿頭的毛筆,蘸了蘸幾乎見底的墨汁,又找出一張廢紙試了試墨色,然後才拿起一本作業,抬頭看向沈先生。

    沈先生靠坐在床頭,裹緊了棉袍,開始用沙啞的聲音緩慢地念著答案。瑩瑩便低下頭,一筆一劃,極其認真地在學生的作業紙上打著勾叉或寫下簡短的評語。她的字跡依舊保持著工整清秀,批改得一絲不苟,遇到她覺得學生寫得特別好的地方,還會在旁邊畫一個小小的圓圈以示鼓勵——這是以前她的先生夸贊她時用的方法。

    沈先生偶爾停下咳嗽,目光落在專注的少女身上。昏黃的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輪廓,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神情專注而寧靜。看著她,沈先生眼中不禁流露出深深的贊賞和更為深沉的惋惜。這是個讀書的好苗子啊,靈秀通透,心性堅韌,若是生在太平盛世、書香門第,前途必不可限量…可惜…生不逢時,命運弄人…

    時間在這陋室昏燈下靜靜流淌。除了沈先生偶爾的咳嗽聲和毛筆劃過紙面的沙沙聲,再無其他聲響。這一方小小的、寒冷的天地,仿佛暫時隔絕了外界的所有嚴寒與困苦,只有知識的涓流和人與人之間微弱的暖意在無聲地流淌、傳遞。

    批改完最後一本作業,瑩瑩輕輕放下毛筆,揉了揉有些發酸發僵的手指腕。

    “真是…幫了大忙了,瑩瑩。”沈先生感激地道,連續喝了熱藥又休息了一陣,他的氣色似乎真的好了一些,說話雖然依舊沙啞,但順暢了不少,“若不是你,我今晚怕是又要熬到半夜…咳咳…”

    “先生別客氣,能幫上忙我很高興。”瑩瑩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腿腳。

    “你的功課…最近自學可有什麼疑問?”沈先生強打著精神問道。他始終記得自己作為師者的責任,也珍惜瑩瑩這份向學之心。

    瑩瑩想了想,便將這幾日自學《古文觀止》和一本舊的代數課本時遇到的幾個難題一一提出。沈先生听得仔細,雖然氣息不勻,但仍深入淺出地為她講解,引經據典,觸類旁通。一師一徒,在這陋室昏燈下,一個教得盡心,一個學得專注,竟都暫時忘卻了自身的窘迫與周遭的寒意。

    直到夜色深沉,窗外風聲更緊,瑩瑩才猛然驚覺時間已晚。

    “先生,太晚了,我不打擾您休息了。”她連忙起身告辭。

    “路上黑,拿著這個,小心照路。”沈先生將桌上那盞豆油燈遞給她,“明日你再過來時帶來便是。”

    瑩瑩遲疑了一下,知道先生屋里就這一盞燈,但看看門外漆黑一片,確實寸步難行,便接了過來︰“謝謝先生,我明天一早就送來。”

    提著這盞微弱得仿佛隨時會被風吹滅的油燈,瑩瑩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漆黑冰冷的巷弄里。燈火只能照亮腳下極小的一片範圍,四周是無邊的黑暗和呼嘯的風。但她的心中,卻因為方才那片刻的充實、助人的愉悅以及獲取知識的滿足感而變得暖融融的,甚至驅散了一些身體的寒冷。

    “知識是偷不走的財富,只要裝在腦子里,就永遠是自己的。”沈先生的話猶在耳畔。只要不放棄,只要還能學習,還能思考,眼前再深的黑暗,似乎也總能看到一點點微光,總能生出一些希望來。

    回到小院,母親房里的燈還亮著。林婉儀還在燈下就著一點微弱的光做著針線活,顯然是在等她。

    “怎麼去了這麼久?”听到推門聲,林婉儀抬起頭,臉上帶著疲憊的擔憂。

    “幫沈先生批改了一會兒作業,又向他請教了幾個問題。”瑩瑩放下油燈,臉上帶著一絲倦意,眼楮里卻有著不同往日的光彩,“娘,沈先生身體太差了,我想…以後或許可以多幫他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抄寫也好,批改簡單的作業也好,他說…或許可以給我一點酬勞,也能…稍微貼補一點家用。”

    林婉儀看著女兒眼中那簇重新被點燃的、充滿希望的微光,心中百感交集,既心疼又欣慰,最終只是化作一個溫柔而疲憊的笑容︰“好,但別太累著自己,量力而行。沈先生也不寬裕…”

    “我知道的,娘。”瑩瑩吹熄了那盞小油燈,屋里頓時陷入更深的黑暗,只有窗外透進的微弱天光勾勒出家具的輪廓。“睡吧。”

    是夜,瑩瑩躺在冰冷的炕上,听著窗外北風鬼哭狼嚎般地呼嘯而過,卷起不知何物的碎屑拍打在窗紙上,發出簌簌的聲響。她久久未能入睡。

    白天的種種像走馬燈一樣在她腦海里回轉。集市上的驚險一幕,竊賊猙獰的臉,齊嘯雲及時出現扶住她的有力手臂,他低沉的話語和那雙深邃眼楮里的關切與承諾…那個叫莫貝的姑娘,像一團燃燒的火,明亮、潑辣,帶著灼人的生命力,她的名字…莫貝…和自己記憶深處某個模糊的、被刻意遺忘的角落似乎有著奇異的共鳴…沈先生燈下憔悴卻認真的面容,那些墨香與藥氣混雜的空氣…

    這滬上的寒冬,冰冷徹骨,無情地侵蝕著一切,似乎要將所有的希望和溫暖都凍結。但偏偏,總有一些不期而遇的溫暖和微光,在縫隙中頑強地閃爍著,或許是來自舊識不易的關照,或許是來自陌生人仗義的援手,或許是來自師生之間知識的傳遞,微弱,卻真實存在,讓人在這漫漫長夜里,不至于徹底絕望和凍結。

    她悄悄地、極其輕微地翻了個身,從炕席下摸出那個牛皮紙信封。在絕對的黑暗里,她看不見它,但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粗糙的紙面紋理和里面票證的硬挺輪廓。她緊緊地攥了一下,似乎想從中汲取一些虛幻的力量和溫度。然後,她深吸一口氣,又將它重新塞回炕席下最深處,壓得平平的。

    這份溫暖,她收下了,這份恩情,她銘記于心。但未來的路,她知道,終究不能永遠倚仗別人的施舍。她要靠自己那雙被冷水凍得通紅、已略顯粗糙的手,還要照顧好身體孱弱的母親。少女再次翻了個身,面朝著糊窗紙的方向,那里透進一點點城市夜空反射的、模糊的灰白月光。她的眼楮在黑暗中逐漸適應,眼神也在這寂靜的寒夜里,變得越發清晰而堅定。

    夜還很長,寒風依舊在嗚咽。但她知道,無論多麼艱難,黎明總會到來。而在此之前,她要守護好自己心中那一點微光,就像沈先生那盞豆油燈,雖微弱,卻頑強不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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