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山第四天,三房眾人神采奕奕。
和前幾天一樣,兄弟三個和趙家人一起走,林振德帶著妻女和兒媳婦去山上。
他先帶著幾人去了一處長山蘑菇的地方︰“有一年是我賣的,這種蘑菇很鮮美,大戶人家的夫人喜歡吃,連同賞錢一起,給了我們二兩銀子。”
何氏訝然︰“你怎麼第一天不往這邊來?”
“蘑菇不是每年都有。”林振德搖搖頭,到了地方,看見那長蘑菇的木頭樁子都爛完了,別說蘑菇,連蘑菇渣渣都沒見著。
何氏很失望。
原以為又能進賬二兩呢。
林振德腳下一轉,去往另外一片山頭︰“青武媳婦,那邊路不好走,你帶著你妹妹就在這附近轉一轉,我跟你娘去就行了。”
余氏也不多問,目送二人離去後,看向林麥花︰“現在去哪兒?”
林麥花剛才進林子,脖子被一種樹葉給刮過,半天都火燒火燎的︰“我好想洗洗脖子。”
余氏站在高處往底下看,道︰“那邊山澗里好像有水。”
兩人在林子里穿梭,沒有人開路,走得頗為艱難。因為走得慢,二人四處張望,林麥花看見了一窩野蛋。
她脖子也不癢了,飛快從藤蔓間竄過去︰“有蛋!”
她一心奔著野雞蛋,忽然听到旁邊草叢里傳來咕咕的聲音,側頭一瞧,先看見了一簇艷麗的羽毛,見那羽毛在動,似乎要逃,她來不及多想,整個人撲了上去。
草叢里的聲音不對勁,余氏急忙攆上來,看到小姑子趴在地上,忙問︰“你怎麼了?摔著了?”
林麥花眉眼彎彎︰“嫂嫂,我抓住野雞了。”
余氏驚喜︰“真的?扯出來看看!”
野雞的一個翅膀上有傷,不知道怎麼傷的,余氏飛快扯了一根藤蔓,將野雞捆翅膀捆腳,兩人以前都沒踫見過,害怕著到了手的野雞飛了,捆得嚴嚴實實。
經歷這一遭,林麥花的脖子更癢了,于是,兩人收好野雞和蛋,飛快往水聲處去。
水是從山上流下來的,不知源頭在哪兒,林麥花洗脖子時,發現水里有魚,乍一看,足有兩三斤,那麼大的魚至少有四條。
可惜這塘水雖然不深,但卻有兩三丈那麼大,想要從里面抓魚,憑林麥花是不行的。
缺油少鹽,這魚拿回家就這麼煮湯,補身是真的,但也真的很腥!
余氏見了魚,歡喜道︰“可以拿回家做成咸魚,回頭弟妹生了,給她坐月子吃。過年拿來送禮也不錯。”
至于賣……姑嫂倆都沒想過。
魚賣不上價錢,且此處距離村子走路要一個多時辰,拎著桶不好走路,這魚拿回家里,多半已經死了。
死魚更賣不上價。
姑嫂二人接下來就沒有太大的收獲,采了一些蘑菇……自家吃的那種,余氏說能吃,林麥花不確定,後來與林振德夫妻倆會合後,何氏說那些蘑菇不能吃,只有其中兩朵無毒。
就兩朵,都不知道怎麼煮,于是直接都不要了。
听說底下的水塘里有魚,林振德想了想︰“回家編個簍子,到時下在水里,最好是頭一天下第二天來取。”
剛走了沒一會兒,他看到路旁有一種藤蔓很適合編簍子,于是又停下來花費半個時辰編了兩簍子,叫上林麥花一起去水塘里埋下。
林麥花早就發現父親胸口鼓鼓囊囊︰“爹,您那是什麼?”
夫妻倆去了有足足一個時辰。
此時太陽都偏西了,離家太遠,沒有太大的收獲,林振德打算去回村的必經之路上砍一棵樹……有老人說,今年的冬天會很冷,必須要準備充足的柴火。
不然,大雪封山,光靠著燒麥草暖身,估計一天到晚都得守著火堆,一步不離。
林振德听到女兒詢問,伸手捂住胸口,他眉眼笑眯眯的。
林麥花看到父親這樣的神情,微微一愣,記憶中,父親是個寡言穩重的人,很少有這般歡喜的模樣。
“這是黃精。”
林振德從懷里取出了布袋子,露出了里面包著的藥材,“二十年前我就發現它長在了石頭縫里,當時有點小,不太好取,後來我想告訴你二伯都忘了……再後來……”
他一臉悵然。
兄弟們沒成親時,都以為會哥倆好一輩子,認清了父親偏心,兄弟們各有各的小心思後,他就將這株黃精當做了三房的應急之物。
如果三房急需錢財,雙親又不肯出錢,他就來摘黃精……只是一株藥材而已,他一個人悄悄進山采了,拿到城里去賣,小心點不被人發現就行。
林麥花驚訝︰“這麼多年了,那豈不是要賣很多錢?”
林振德點點頭︰“一會兒我帶著你大哥進城去賣。”
本來他也沒想著立刻將黃精取走,方才夫妻倆往那一片去,他今兒就是想確認東西還在不在,結果這一路遇上了兩撥人,把他嚇得不輕。
正如妻子所言,落袋為安。
東西長在山上,誰都可以取。他也不能說這東西他二十多年前就發現了,就該屬于他……到了公堂上,這話也很沒有道理。
林麥花提醒︰“記得將赤靈芝也帶上。”
林振德想了想︰“不帶,我先去試試行情。這東西挺好的,看看哪間醫館出價最公道,到時將石頭花和赤靈芝一起送去。”
父女二人往山坡上爬,又翻過兩個山頭,才隱隱看見了槐樹村。
林振德吭哧吭哧開始砍樹。
今日多帶了一把柴刀……何氏問四房借的。
林家沒分家時,勞力很多,家里總共三把柴刀,四把割草刀。
四房天天在家里埋頭跟那堆栗子較勁,用不上柴刀。何氏直接去借,就當是四房拿了他們栗子的利錢。
何氏和余氏輪流砍一棵碗口大的樹。
今日上山下河,耽誤了許久,兄弟三人都到了,樹還沒砍倒。林振德心里惦記著進城的事,樹一倒下,還沒分完呢,他就叫上了大兒子,各拖了一截離開。
趙東石听說父子倆想要進城,自告奮勇幫忙帶路。
林振德想了想,沒拒絕。
趙家打獵這幾天收獲多著,且趙家人有手藝,有能隨時進山的牌子,應該看不上林家的這點收成。
三人走了,林青樹帶著弟弟把剩下的樹分完,然後一家子往後走。
到家時,天都黑了,孫氏在家里坐不住,還跑到了村尾來等。
家中飯菜已做好,一大盆蒸雞蛋,據說蒸了有十個雞蛋,褐色的面饃饃……這里面加了有兩成的細糧,所以才是這個色兒,且摸起來綿軟,不然,活脫脫的黑鐵疙瘩,涼了後能砸掉牙。
何氏洗完手問︰“他們帶干糧了嗎?”
“帶了帶了。”孫氏忙道︰“我還給了趙二兩個,他不要,我硬塞的。”
何氏滿意。
一家人吃飯,這一天雖然每個人都很忙碌,且也累得腰酸背痛,但此時吃著熱飯熱菜,心里都特別滿足。
外面的牛氏又在陰陽怪氣︰“呦,這麼多的柴火,估計能燒半個月。三弟妹,你們一天就砍這麼多,砍上一個月,兩年都燒不完。”
“燒不完曬著。”何氏都沒出門,甚至沒回頭,“曬干了我拿去城里賣。”
牛氏噎了一下。
分家時,牛氏臉皮厚,幾乎把家里這些年攢下來的所有干柴都要了過去。可柴火這東西就和家里的銀子一樣,這邊用著,那邊就得往家攢,不然,只會越來越少。
家里光是那些地都忙不過來,牛氏每天都很累,看到三房天天有收獲,心里便不是滋味。
“三弟妹,後天我堂弟家有喜事,你們記得把時間空出來去幫忙。”
何氏暗罵了一聲,不止是她,開山的期間辦喜事,村里人嘴上不說,心里都會罵。
山上的東西取之不盡,可是衙門不讓取,每年只給一個月的時間。眾人這一個月是恨不能住在山上。哪有空幫別人辦喜事?
且牛氏口中的堂弟,就是何氏原先給自己定的親家,如果不是牛家毀婚,後天要嫁的那個姑娘該是她兒媳婦才對。
何氏看了一眼小兒子。
林青冬面色如常,只是啃饃的動作凶猛了些,啃一嘴就猛嚼。
“冬兒,等這段時間忙完,我去找媒人幫你說親,說一個比蘭花更好的姑娘。”
林青冬心里確實挺郁悶,可未婚妻不嫁給自己,他也不能強娶,听了母親的話,他不太樂意相看,但為了不讓娘擔心,還是嗯了一聲。
“後天我不想去幫忙,到時我上山砍柴。”
牛蘭花出嫁,林青冬出不出現都會招人議論。
不去吧?人家說他面對不了牛蘭花出嫁,心里肯定很難受,說不定躲在哪兒哭。
要是去,人家又會說林青冬不服輸,未婚妻都不肯嫁給他了,他還要去送最後一程。
總之,怎麼都會被人說閑話。那還不如隨自己高興。
至于全家都不去……牛氏和林振興是親上加親的表兄妹,牛蘭花的爹,其實也是林振德的表弟。三房敢不去賀喜,會被林老婆子罵。
何氏想了想︰“到時讓你爹去就行,我跟你們一起進山。”
林青冬啞然︰“這行嗎?”
何氏說起牛家就心氣不順︰“怎麼不行?他們都好意思悔婚了,要不是看你奶份上,你爹我都不許他去,斷親算了。”
去一人就行了,理由都是現成的,三房人多糧少,地也少,得趕緊進山找嚼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