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春潮

14 第 14 章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花上 本章︰14 第 14 章

    半個時辰前。

    月洞湖畔的煙花盛會盛大得幾乎轟動了整座京城,燈火如晝、人聲鼎沸,竟比除夕還要熱鬧幾分,恍惚間讓人錯覺這不是中秋,而是新年。

    臨湖一座酒樓的高層,窗邊靜靜立著一位身著玄色衣衫、面覆輕紗的男子。他遙望樓下熙攘的人群,又抬眼看向夜幕中不斷綻開的煙花,眸色沉沉,眉間緊鎖。

    這時,忽有一名黑衣人悄步上前,在他身後恭敬行禮,低聲道︰“王爺,宮中傳來消息,小福公子……不見了。”

    立在窗邊的陸陵王驀然轉身,面紗下的聲音陡然一沉︰“怎麼回事?白日不是才傳過信?”

    黑衣人低聲回稟︰“探子報稱,似是被人擄走。彼時太師沈昌宏正在宮中,此前他還去過御膳房……屬下懷疑,是否與他有關?”

    陸陵王眼中寒光驟現︰“沈昌宏這老東西,屢屢壞事。皇上這些年來能穩坐朝堂,多半是倚仗于他。”

    他衣袖一拂,吩咐黑衣男子︰“帶人去找,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將人尋回。再傳令煙花那邊,依計行事,即刻行動。”

    他話音甫落,又一名黑衣男子疾步而入,神色惶急︰“王爺,不好了!我們在煙花處的暗樁被人識破,只怕不能繼續行動了。壞事者,似乎是親王府的人。”

    “親王府的人?陸親王不是說不插手此事嗎,怎會出爾反爾?你確定是親王府的人?”

    “屬下確鑿無疑。”黑衣男子躬身回稟,“那人是頂尖高手,像是親王府世子的貼身護衛,我們的人曾與他交過手。”

    “陸呈辭?”陸陵王眸色驟沉,指節扣緊腰間劍柄,“看來今夜有變故,暫且按兵不動。太師那邊依計行事,傳令後宮之人開始動作,再派人往西運河糧倉放火。”

    ——

    當太師沈昌宏匆忙趕到審司堂時,沈識因的母親沈夫人仍立在門前。文安侯與刑部侍郎也都滿臉焦灼地站在一旁。

    這深更半夜本該安寢的時刻,卻驚動這許多朝臣齊聚此地,著實令人無奈至極。

    眾人見太師到來,紛紛跪地行禮。把守審司堂的兵將雖也躬身見禮,卻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

    沈昌宏蹙眉問沈夫人︰“究竟怎麼回事?”

    沈夫人滿面愁容地回道︰“回父親,具體情形我也不清楚。僵持了這般久,他們依然不肯放人,連陸世子的面也未見到。”

    作為一個母親,眼見女兒被關押在此,直到此刻都未能見上一面,實在焦灼難安。

    沈昌宏神色愈冷,指節攥得發白。他邁步上前,對把守的侍衛沉聲道︰“去叫你們陸世子過來。就說太師親至,若不然,休怪老夫直闖進去。”

    陸呈辭乃是親王府世子,身份尊貴無比,縱是文安侯與刑部侍郎在一旁焦灼等候,也不敢輕舉妄動。

    可太師卻不同。他不僅年高德劭、位極人臣,更是皇上最倚重的股肱之臣。朝野上下無人不知他的權勢,除卻聖上,沒人敢對他有半分不敬。即便是陸親王,也從來不敢輕易為難于他。

    把守侍衛自然知曉太師言語的分量,當即行禮入內通傳。不多時,陸呈辭便現身門前。

    眾人見他竟真的一直待在審司堂內,不由皺眉。

    陸呈辭立在階前,目光掃過眾人,隨即掩住受傷的肩頭輕咳兩聲。他依禮向太師躬身作揖。按身份本該是眾人向他行禮,但論輩分,他仍先向太師致意。

    沈昌宏並未回禮,只將眉頭鎖得更緊,打量著他道︰“還請陸世子與老夫說個明白,我家因兒,連同文安侯的孫女、刑部侍郎的公子,被你關押在此整整幾個時辰,至今不肯放人,究竟意欲何為?”

    沈太師語氣冷然,直直望著陸呈辭。

    陸呈辭心知他怒意正盛,再度欠身一禮︰“太師大人、侯爺、嚴大人,還請堂內上座。此事容我細細說明。”

    眾人相視一眼,心知此刻確非立于外間理論之時。

    太師沈昌宏面色沉凝,率先隨陸呈辭步入堂內。陸呈辭吩咐侍從看茶,卻被他抬手止住,沉聲道︰“不必這些虛禮,老夫的孫兒現在何處?即刻將人放出。若有什麼關節,只管與老夫分說,自有我來擔待。”

    陸呈辭仍持禮數頷首道︰“太師恕罪,今日之事確是晚輩唐突。只是……”

    他掀開衣領,露出肩頭層層滲血的紗布︰“傍晚時分,三位在茶樓爭執不休,險些動起手來。晚輩恰巧在此,不得已才將諸位請至審司堂暫歇。”

    “原本只想分別勸解一番便送各位回府,不料沈姑娘情緒激動,爭執間竟失手傷了晚輩。這一刀著實不輕,晚輩只得先行裹傷,未敢立時放人。畢竟,襲傷親王世子非同小可,若讓家父知曉,只怕此事難以善了。”

    陸呈辭話音方落,沈夫人當即起身駁斥︰“陸世子莫要亂說,我早已去茶樓打听過,我家因兒分明不曾傷你分毫,就被你強帶到這里。如今你怎麼還反說她持刀行凶?她一個閨閣女兒,連繡花針都未必拿得穩,怎會持刀傷人?”

    太師沈昌宏亦是面露驚怒,冷聲道︰“陸世子,分明是你先將人無故拘押,此刻又欲構陷我沈家女兒行刺世子。須知這刺殺皇親的罪名何等重大,我家因兒如何擔待得起?”

    他們這般激烈的反應早在陸呈辭預料之中。為人父母者,怎會輕易听信旁人指摘自家孩兒行凶之說。

    他溫聲道︰“二位莫要激動,請沈姑娘過來一問便知。”

    他說罷便命侍從去請房中候著的沈識因。

    不過片刻,沈識因踏進廳來。一見母親與祖父都在,她眼圈霎時紅了。被無故拘了這許久,心中自是又驚又怕,此刻見至親在此,一時情緒再難自持。

    沈夫人急忙迎上前拉住女兒的手︰“因兒,他們可曾為難你?”

    沈識因輕輕搖頭,溫聲寬慰道︰“娘親放心,女兒無事。”

    她說罷又向祖父行禮問安。她深知祖父的性子,能親自前來,可見有多重視。

    沈昌宏見孫女安然無恙,這才稍稍放心,沉聲問道︰“因兒,你且如實告訴祖父。陸世子肩上的傷,當真是你所為?他說你們爭執之間,你失手傷了他,可有此事?”

    沈識因聞言看了一眼陸呈辭,二人目光相接片刻,她輕輕頷首,回道︰“祖父容稟,方才爭執間……確是因兒不慎傷及陸世子。但因兒絕非有意行凶,陸世子也知我並非故意,並未多加為難。幸而當時下手不重,肩上傷勢並不嚴重,大夫說好生將養些時日便無礙了。”

    她稍作停頓,又低聲解釋︰“茶樓之事確實是我們年少氣盛,鬧得過了些,影響實在不好。陸世子也是為各方周全考量,才將我們請至此處。後來經過一番交談,誤會已然消解。之所以耽擱這些時辰,實是因陸世子受傷之事需要處置,一時氣惱未消,才未立即放行。既然祖父親自前來,此事便說開了,不如……我們這就回去吧。”

    沈識因雖不甚明了陸呈辭有何計劃,然事關朝堂與祖父安危,加之陸呈辭已承諾事後不予追究,她自是不願將事情鬧大。

    她說罷,房間里安靜了好一會。

    沈昌宏蹙眉看著她,無聲嘆了口氣。他歷經朝堂風雨,于人情世故最是通透,尤其沈識因是他自幼看大的孫女兒,她眉間一閃而逝的恍然,又怎能逃過他的眼楮。

    雖心中郁結,但既然這番話已從她口中說出,眼下又有他人在場,他也不便當場拆穿。

    沈夫人也察覺情形有異,料想其中或有隱情,但眼下最要緊的是先將人帶離此處。她輕聲道︰“既然此事已然說開,便到此為止罷。這三個孩子確是鬧得不像話,多謝世子代為管教。只是因兒失手傷及世子,雖是無心之失,卻也不知究竟是何等爭執竟讓她慌亂至此……”

    她語氣微頓,眼底掠過一絲憂愁︰“想來因兒也受了不小驚嚇。既然世子言明此事作罷,那便就此揭過。我們不便再叨擾,還望世子莫要將今日之事聲張。”

    作為母親,她心知女兒能持刀誤傷他人,事情絕不簡單。

    陸呈辭急忙點頭應道︰“夫人說得是。您放心,此事絕不外傳。”

    沈昌宏仍心中郁結,沉吟片刻,對他道︰“世子傷勢不輕,不如隨老夫回太師府一趟,讓府中醫官好生為你診治。”

    讓他去太師府?

    沈識因沒想到祖父竟沒有作罷的意思,她剛要推拒,結果陸呈辭卻答應得爽快︰“好,晚輩這就隨您過去。”

    他……

    他說罷,便命人將雲棠與嚴澈都帶了出來。

    刑部侍郎見兒子無恙,不願在此多作停留,當即揪住他的耳朵匆匆離去,免得卷入更多是非。文安侯見孫女安然,也未多言,帶著人默然離開。

    太師府一行人回到府中,沈昌宏將陸呈辭引至前廳看茶,隨即吩咐人去請府醫。

    沈識因見祖父真要請府醫驗傷,急忙上前勸阻︰“祖父,傷口既已包扎妥當,若再解開恐不利于愈合。”

    她心下惶然,自己親手為陸呈辭包扎時看得分明,那傷口極深,而她包扎得倉促,若是經府醫查驗,必定會露出破綻。

    沈昌宏看她一眼,眸光微沉,道︰“既然你們口口聲聲說這傷是你所為,那自然要驗明傷勢輕重,才好定下該如何對陸世子負責。”

    負責?

    沈識因聞言心頭一緊,難道祖父自始至終都沒有相信?

    她憂心忡忡地望向陸呈辭,卻見陸呈辭神色自若,不顯緊張。

    不多時府醫便被請了進來。府醫行禮過後,小心翼翼地解開陸呈辭肩上的紗布。當那層層紗布終于卸下時,在場眾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陸呈辭肩頭赫然一道極深的傷口,雖已止住流血,但那皮開肉綻的慘狀仍觸目驚心。

    府醫不禁咦了一聲,低聲嘆道︰“這傷勢……著實不輕啊。”

    沈昌宏凝目細看那傷口,沉聲問府醫︰“醫師可能看出是何物所傷?”

    府醫躬身回稟︰“回大人,世子這傷應是長劍所致,深約兩指,傷勢頗重。雖已止血,但創口難以自愈,須得立即縫合才是。”

    “長劍所傷?還深達兩指?”沈昌宏的聲音陡然轉冷。這分明與方才所說的匕首誤傷截然不同。匕首絕無可能造成如此深重的傷口。

    他們二人,果然都在說謊。

    沈識因頓時慌了神,悔不該當初草率應下這個謊言。

    沈昌宏沉默片刻,眸色愈發深沉,對府醫道︰“那便有勞醫師為世子縫合傷口。”

    府醫領命後便取來針線麻藥,利落地為陸呈辭敷藥準備縫合。

    廳內氣氛凝滯,無人出聲,只听得見針線穿透皮肉的細微聲響。

    陸呈辭端坐不動,任憑銀針一次次刺入皮肉,竟只微微蹙了下眉頭。

    沈識因望著那穿皮入肉的銀針,只覺得心口一陣陣發緊,眉尖蹙得生疼。

    待府醫縫合完畢,仔細上藥包扎後躬身退下,沈昌宏便起身對陸呈辭道︰“陸世子,請隨老夫到書房一敘。”

    陸呈辭應聲而起,臨行前望了沈識因一眼,沈識因憂心忡忡地回望他。

    他們拙劣的謊言就這樣被祖父輕易識破,也不知祖父單獨喚他去書房所為何事。

    陸呈辭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便隨沈昌宏去了書房。

    書房門扉輕合,沈昌宏抬手請陸呈辭入座,開門見山道︰“不知陸世子用了什麼法子,竟能讓因兒配合你撒這個謊。但你既將她牽扯進來,老夫便不能坐視不管。”

    他目光如炬︰“因兒心性純善,許是見你受傷心生憐憫才應下此事。還望世子明白自己的身份,莫要忘了親王府與太師府各自的立場。”

    陸呈辭聞言,從容頷首一禮︰“太師大人明鑒,這些利害,晚輩心中自是清楚。此番哄騙沈姑娘為我遮掩,確是晚輩之過。原以為能瞞天過海,到底是晚輩狂妄了。”

    他言語坦然,不見半分虛偽。

    沈昌宏不想他竟如此坦誠,審視著他道︰“方才宮中急報,有刺客潛入大內,想必那就是陸世子吧?你肩頭這處劍傷,分明是宮中禁衛所用的破甲劍所傷。你讓我孫兒替你擔下這罪責,真是打得好算盤。”

    陸呈辭忙歉然道︰“晚輩不敢。既然太師已看破,晚輩也無須再隱瞞。今夜潛入皇宮之人確實是我。我入宮,是為了救出陸陵王之子小福。那孩子在御膳房做細作多時,想必太師早已知曉。只是,您既早知他的身份,為何不曾揭破,亦未上報聖上?”

    “還有,陸陵王今夜欲在月洞湖起事,皇上與太師應早已布下天羅地網,意欲將其一舉擒獲。或許在陛下眼中,蕩平陸陵王不過覆手之間,然其城府之深,絕非如此簡單。太師大人多年來赤膽忠心,鼎力輔佐聖上,可曾真以為陛下待您亦是推心置腹?其實不然。自聖上迎妤妃入宮,心性已非往昔,這一點,太師想必早有察覺。”

    “所以,當您窺破陸陵王之子潛伏宮闈,卻並未即刻上稟御前,只因您亦在權衡。太師素來仁心為懷,以黎庶為重,以社稷當先。然陸陵王狼子野心,早欲誅滅太師。此番舉動,無論意在試探聖心,或僅為蓄意生事,其最終所求,不過是設法除掉您。”

    “今日沈姑娘與另兩位在街市爭執,動靜頗大,已引得多方注目,晚輩不得已才將人請至審司堂暫避。太師明察秋毫,晚輩這點拙劣的遮掩,自然瞞不過您的眼楮。還望太師海涵,勿與晚輩計較。”

    他句句懇切,毫無欺瞞之態。

    沈昌宏審視著他,心下愕然,當真未曾料到,這位兩年前才認回親王府的嫡長子,竟如此直白地將這般要害之事和盤托出。

    他靜默片刻,沉聲問道︰“那你告訴老夫,你費這番周折,目的究竟為何?總不至于是想與我太師府聯手。你父親是何立場,與我太師府又是何等關系,你心知肚明。”

    沈昌宏自認為與親王府之間界限劃得清明,不曾想,竟突然冒出個陸呈辭,將局面攪得如此復雜。

    陸呈辭起身,走到他跟前,俯身一禮,道︰“晚輩所做一切,別無他圖,更從未存過半分危害太師府之心。”

    他語氣鄭重,字句清晰︰“晚輩,想迎娶沈識因。”

加入書簽 上一章 目 錄 下一章 加入書架 推薦本書

如果您喜歡,請把《浸春潮》,方便以後閱讀浸春潮14 第 14 章後的更新連載!
如果你對浸春潮14 第 14 章並對浸春潮章節有什麼建議或者評論,請後台發信息給管理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