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君宜站起來,去撿自己的遺照。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更快。
萬君宜怔了下,看向身邊的男人。
秋陽散淡,婉轉的涼意落在徐沉舟臉上,多了幾分寒。
他拿出手帕,不緊不慢擦拭著手中遺照上的水漬,動作溫柔,氣勢卻強勢冷銳。
喧鬧的聲音戛然而止。
周博親自動手捉了小胖子,交給了妻子。
此時走過來,眼眶有些愧疚的紅,“亦安玩鬧,驚擾了君宜。”
萬君宜撇嘴,在心里冷笑,真虛偽。
說不得就是他們夫妻指使的那小胖子,到時候把所有的事都推到孩子頭上。
管家早已利落吩咐佣人,將桌上收拾整齊。
徐沉舟小心翼翼地將遺照重新放好,聲音沒什麼溫度。
“繼續。”
周博點頭,祭奠便繼續。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祭奠的當事人又活了的原因,這祭奠並未順利多久,又被打亂了。
轟鳴的機車聲前一秒還在大門外,下一秒已經到了耳邊。
草坪上輪胎印深深。
穿著緊身紅色機車服的男孩長腿一邁,從黑色的重型機車上下來。
摘了頭盔,露出一張張狂英俊的臉,一頭新染的綠發和草坪的顏色相得益彰。
“阿緒。”
雖然有八年的空白,但萬君宜還是一眼認出了自己的兒子。
她驚呆了。
她最乖巧懂事的兒子怎麼變成了綠毛酷蓋?
真是……讓人眼前一黑又一黑。
她下意識抬腳,想要過去好好看看周亦緒。
卻只見周博已經怒氣沖沖沖他喊著︰“周亦緒,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子。”
周亦緒拿了一只白玫瑰,放在遺照面前。
眼角控制不住的有些紅。
萬君宜注意到了。
她記著自己此時頂著女兒珍珠的模樣,到底還是將激動的情緒穩住。
不著急,等祭奠結束,再去找他。
周亦緒將遺照抱起來,右手抓著桌子邊緣,猛然用力,將剛重新布置好的桌子掀翻。
萬君宜︰“……”
臭小子。
周博臉色鐵青,“周亦緒,你干什麼?”
周亦緒抱著母親的遺照,神態清冷厭世的又張狂。
“你也配祭奠她?”
“你……”
“周亦安呢?”
周亦緒環視四周,找著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
他剛到大門口,就收到了族里一個關系還不錯的兄弟發來的消息。
周亦安敢對他母親的遺照灑水,找死。
周博便知道周亦緒發瘋的原因,脾氣忍了幾分,“亦安不是故意的,等祭奠結束,我會教訓他。”
“你打算怎麼教訓?”
周博說不出話來。
周亦緒張嘴,明目張膽地嘲諷。
“母親撐著周家七年,照顧我和爺爺奶奶,你呢,你和那個賤女人在外逍遙快活,你有什麼臉祭奠她?”
一席話擲地有聲。
萬君宜心里頭又酸又暖,更多的是憤怒。
周博到底對阿緒做了什麼,才導致她乖巧可愛的兒子變成這樣。
“啪。”
清脆的巴掌聲拉回萬君宜的思緒。
她騰的站了起來,快步上前。
周亦緒偏著頭,臉上巴掌印鮮紅。
萬君宜手指顫了顫,她的兒子,從小她都沒舍得動一根手指頭。
“你憑什麼打他?”
她站在周亦緒面前,面對周博質問著。
話音落地,卻被周亦緒推開,“不用你假好心。”
萬君宜萬萬沒想到周亦緒居然推人,毫無防備,摔倒在地,
肩膀上的大衣滑落,露出里面的病號服。
周亦緒怔了下,又很快移開目光。
徐沉舟面無表情去扶腳邊的女孩。
手伸到一半。
萬君宜已經利落地爬了起來。
“周亦緒。”
她不生氣,只心疼這八年他到底是經歷了什麼,變成了這樣。
祭奠進行不下去了。
周博讓管家安排著族人離開,自己則直接讓人拿了馬鞭過來。
烏黑 亮的馬鞭,是周家一直傳承的家法。
“不許去。”王亞茹趕緊制止著,溫柔勸著丈夫,“都是亦安的錯,亦安不尊重姐姐在先,阿緒才會生氣的,你別打阿緒。”
她又去扯周亦緒的胳膊,“阿緒,給你父親認錯。”
周亦緒不領情,直接揮開王亞茹的手,“別踫我。”
周博怒氣直沖天靈感,厲聲問著︰“拿來了沒有?”
馬鞭拿過來,周博提在手里。
“周亦緒,你已經十八歲了,你和個孩子計較,你這些年讀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嗎?”
“今天,我就好好教訓教訓你。”
周亦緒無所畏懼,輕嗤一聲,抱緊了母親的遺照轉身就走。
周博殘存的最後一絲理智都被氣沒了。
馬鞭揚起。
“住手。”
萬君宜直接擋了過去。
周博嚇了一跳,馬鞭生生轉了個方向,抽的空氣都一聲輕響。
“珍珠,讓開。”
萬君宜眸色冷淡,看不出溫度。
她心疼兒子。
“他哪里有錯?”
周亦緒的跨上機車的身影頓住,有些不可置信。
萬珍珠向來都是勸他听話些的,今天居然會站在他這邊?
她又在打什麼主意?
“珍珠,阿緒確實需要管教。”周青素走過來,板著臉道,“他連自己生母祭奠禮都能破壞,甚至還推了大嫂,這樣頑劣不堪……”
洋洋灑灑,都是對周亦緒的不滿。
萬君宜氣笑了。
“關你什麼事?”
周青素愣了,目光上下打量著萬君宜,這個丫頭今兒怎麼還長脾氣了?
“周亦安拿著水槍朝遺照上滋水的時候,沒見你吭聲,阿緒他只是維護自己的母親,錯在哪里?”
柔柔弱弱的嗓音,在這一刻格外的尖銳。
周青素下意識反駁,“亦安只是個十歲的孩子。”
“十歲?”萬君宜揚了揚唇角,漫不經心地笑,“你不說,我以為他三歲呢。”
十歲的孩子能做出這種事來,可見家教有多差。
周亦緒眼角的紅蔓延開來,他微微別過臉去,遮掩起伏的心緒。
說出來的話還是硬邦邦的,“萬珍珠,不用你在這里假好心。”
重型機車油門轟鳴著,再次壓出一條深深的輪胎印,揚長而去。
“阿緒,等等。”萬君宜想也不想,追了過去。
卻只聞到了一嘴的尾氣。
周亦緒早就沒了蹤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