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君宜的忌日,周家的祭奠禮準備得格外隆重。
    秋風蕭瑟,將落葉卷得四散飄落。
    草坪上,白色的桌布在秋風里搖擺著。
    黑白的相框上,年輕女人嘴角仰著溫柔的笑,眼角卻是格外的犀利。
    徐沉舟將一束白玫瑰放在相框前,視線落在照片上的時候,一向冷津津的目光柔軟了許多。
    “君宜大嫂為這個家付出了太多。”輕柔的嘆氣聲響在耳邊。
    徐沉舟眼里的柔光水波一樣消散,微微點頭,算是打了招呼,隨即腳步挪動,在前排找了個位置坐下。
    萬君宜跟著管家進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徐沉舟。
    她匆匆走過去。
    依舊是一身的病號服,身上披著徐沉舟的大衣。
    她在徐沉舟身邊坐下。
    “我有話對你說。”
    輕柔地嗓音帶著點與生俱來的強勢。
    徐沉舟狹長的黑眸微微往左,如此傲慢的輕瞥,對于熟悉他的人來說,已經是極好的態度。
    萬君宜看著男人線條利落的側臉,心神恍惚了下。
    當初見回來的少年,已經成了大人了。
    沒忍住,油然而生一種自豪感。
    “阿舟。”她下意識喊出親昵的稱呼,“我其實是……”
    “珍珠什麼時候和沉舟的關系這般好了?”
    溫婉的女聲陡然打斷了萬君宜的話。
    正是剛剛和徐沉舟說話的女人。
    周青素一身米白色的旗袍,外面是一件同色的羊毛大衣,長發在腦後用白玉的簪子挽著,雖然素淨,卻隱隱透著奢華。
    她眼波在萬珍珠和徐沉舟之間不著痕跡地流轉。
    居然叫出那樣親昵的稱呼……
    酒店的事她有所耳聞。
    徐沉舟那樣的容貌,又是一副矜貴冷漠的樣子,最是勾小女生喜歡。
    萬珍珠心動很正常。
    她身上的大衣……周青素嘴角的弧度差點維持不住。
    那大衣明顯就是男款。
    而徐沉舟秋日里向來是在西裝上套著大衣,如今他身上只著西裝……
    萬君宜沒注意到周青素的異樣,她微微抿唇,將余下的話咽了回去。
    重生這種事太過怪誕,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周青素在徐沉舟另一側的位置坐下來,聲音溫柔似水︰“珍珠不認識我了嗎?”
    “青素……小姐。”萬君宜習慣的差點叫成青素,趕緊又加了兩個字。
    周家的三小姐周青素,也是她曾經的小姑子。
    周青素愣了下,隨即哄小孩子的語氣,輕聲笑著︰“幾天不見,怎麼變得如此生分了?”
    縴縴玉手伸出來,“珍珠過來,挨著我坐吧。”
    萬君宜蹙眉,心里反感。
    沒死之前,她和這位小姑子的關系便一般般。
    她決定再次結婚的時候,這位小姑子也是反對最厲害的那個。
    “我坐這里挺好。”她敷衍著回了一句。
    隨後半撐著腦袋,想著等會兒再找機會和徐沉舟說話。
    周青素嘴角的笑容幾乎消失。
    正在這時候,一道低醇的男聲傳來,“都準備好了嗎?”
    萬君宜抬頭,看向正和管家說話的中年男人,是她重生前法律上的丈夫周博。
    他失蹤七年,她又死了八年。
    前前後後算起來,他們已經有十五年沒見。
    英俊青年被時間雕刻出了成熟俊逸的中年模樣。
    察覺到她的目光,周博神態溫和,“珍珠。”
    他看著她的病號服,關切問著︰“身體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君宜不會怪你的。”
    萬君宜閉了閉眼,有點惡心。
    君宜君宜……
    他沒資格叫這兩個字。
    “多謝關心,還沒死。”她冷冷淡淡的嗆聲。
    周博被她的態度激了下,不過只以為她身體不舒服,沒放在心上。
    剛好管家過來,他便安排別的事去了。
    周青素幽幽嘆氣︰“每年的這一天,大哥都會放下所有的事來安排大嫂的祭奠事宜,他和大嫂的感情真的很好。”
    萬君宜低垂的目光里都是冷意。
    感情很好?
    他們的兒子剛兩歲多還未滿三歲,他便出海沖浪失蹤。
    如果周博真是被大浪打死了,她還念著一兩分夫妻感情,給他冠上亡夫的稱號。
    可他偏偏沒死,還和那位青梅育有一對雙胞胎兒女。
    真不怪她多想,畢竟男人的生物多樣性,她從小便見識到了。
    當時會在樓梯上腳滑,也正是因為周博帶著兒女回家的驚嚇大過找到他的驚喜。
    沒人搭腔周青素。
    氣氛略微有些尷尬。
    另一道女聲適時響起︰“我們夫妻都念著姐姐的辛苦和恩情。”
    嗓音悲切,帶著幾分遺憾。
    周博的妻子,如今周家的大夫人王亞茹,穿著一身低調的黑,在周青素身邊坐下。
    萬君宜掀了下眼皮,她沒見過周博的的青梅。
    當初結婚的時候,只知道周博有個從小長大的妹妹,是佣人的孩子,只是那孩子十歲的時候,便隨著父母的辭職離開了周家。
    但兩人依舊還保持著聯系。
    十分鐘的時間,陸陸續續地,周家的族人來了不少。
    草坪上的椅子很快就坐滿了。
    周家找大師看了時間,祭奠下午四點四十開始,此時還差一分鐘。
    所有人都安靜等著。
    一道細細的水柱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灑在了桌上的黑白遺照上。
    約莫十歲的男孩子舉著一把黑色的水槍,噗滋噗滋沖著萬君宜的遺照滋水。
    那是周博和王亞茹最小的兒子周亦安,是個胖墩兒。
    他嘴里還歡呼著︰“打中了,打中了。”
    保姆跟在後面,伸著脖子喊著︰“小少爺,快住手,不能澆啊。”
    她試圖將男孩抱走,卻被男孩灑了一頭一臉的水。
    王亞茹騰的站了起來,嚴厲的呵斥著︰“周亦安,住手。
    她讓保姆將周亦安帶走。
    周亦安邊跑邊做鬼臉,吐舌頭嗷嗷叫,“我就不,我還要玩。”
    萬君宜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遺照倒在桌上,又被那小胖子將桌布一扯,抖落在草坪上。
    場面混亂。
    萬君宜本來只覺得索然無味。
    畢竟這祭奠在她看來,只是面子工程而已,是周博立的深情人設。
    只是看到自己的照片被掃落在地,心里憋著的那口惡氣突然就騰了起來。
    都死了八年了,他們還要這般糟踐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