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振山目光從許  臉上抽離,重新將核桃握回掌心,指腹一錯, 嗒一聲脆響劈碎廳內的沉寂。
    他抬眼,眼神銳利,仿佛要鑿穿許  所有心思︰“在哪所學校讀書?學的什麼專業?”
    許  早有準備,背脊挺得筆直,乖順但不失沉穩︰“回秦爺爺,我在京大調香專業,今年剛大一。”
    她刻意放緩語速,尾音綴著晚輩對長輩的恭敬,同時悄悄觀察秦振山的神色。
    老爺子表情平靜,對這個答案並不意外。
    “嗯。”秦振山應得冷漠,“京大宿舍條件不錯,清淨,最適合安心讀書。女孩子住學校,總比在別人家里自在,是這個理吧?”
    這話像包裹棉絮的針,軟乎乎刺過來,扎得許  心口微麻。
    她指尖在袖下蜷起,語調揉得更柔︰
    “勞您費心了。只是我心髒不太好,醫生叮囑過靜養,宿舍嘈雜暫時不適合住。等身體養好一點,我立刻搬去學校。”
    不硬頂,不順從,以病情為由,恰好堵死老爺子追問的余地。
    秦振山捏核桃的手收緊,皺紋被骨節撐開,有點氣,但沒繼續揪著這個話題。
    秦婉婷在旁看得著急,忍不住張嘴幫腔,就被秦昊用茶杯輕磕桌面的聲響截住。
    她回頭不解地看向爸爸,秦昊沖她使了個隱晦的眼色——老爺子火氣正盛,這時候插嘴,只會引火燒身。
    秦婉婷咬著唇把話咽回去,看向許  的眼神淬了怨懟,幾乎要燒出個洞。
    而許慧臉色發白,焦慮地在許  和秦昊之間來回轉,嘴唇動了動,沒敢發出半點聲音。
    在秦家,她本來就沒多少話語權,全靠討好秦昊父女才能站穩腳跟。
    許  垂眸低視自己縴細手指,就當沒看到許慧的猶豫。
    僵局持續片刻,秦振山終于轉開話頭,嘆息著勸秦渡︰“甦家那邊我應下了,下周和甦家丫頭的見面,你必須去。這門聯姻能幫我們省多少事,你該有數。”
    秦渡修長指尖輕敲著桌面,節奏緩而穩。
    他並未立刻接話,等秦振山講完,才聲線低沉淡然道︰“爸,新市場方案我已經敲定,下周就能簽合同,不需要靠聯姻來穩固關系。”
    他頓了頓,漂亮的唇揚了揚,蘊著點漫不經心,“秦氏走到現在,靠的也不是聯姻換來的親家關系,您說呢?”
    這話精準戳中秦振山的要害。
    秦渡掌權八年,集團市值漲幅超過百分之九十。
    在外資攪局的市場里,他雷厲風行殺出一條血路,讓規則為他改寫重建。
    18歲,他徹底坐穩掌權人位置。
    秦振山胸口微微起伏,顯然是真動氣了。
    剛要開口教訓,秦渡直接起身整理一下西裝袖口,姿態依舊恭敬,動作間卻帶著幾分自在隨性的從容︰“我上午十點有個跨國會議,您和大哥慢聊,我們先告辭。”
    理由充分,態度得體,根本不給秦振山反駁的空隙。
    隨即,他居高臨下瞥向仍坐在椅子上的許  ,只兩個字︰“跟上。”
    許  連忙起身,對秦振山微微躬身︰“秦爺爺再見。”
    轉身快步跟上,剛踏出正廳門檻,就听見身後傳來秦振山中氣十足的怒喝︰“混小子!婚事能由著他胡來?分明是被豬油蒙了心!”
    她腳步頓了頓,下意識回頭,卻被秦渡淡聲喚住︰“走了。”
    許  回過神,低聲應好。
    走出主院,才見秦家四合院的精致全貌。
    陽光透過枝葉灑下,秦渡走在前面,深色西裝襯得身形頎長挺拔,發頂沾染細碎金光,暈出一層清貴的疏離感,顯得那麼遙不可及。
    許  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半步遠,凝視他的背影,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開口,嗓音軟綿如春水︰“秦先生,您真要聯姻?”
    她問得直白。
    畢竟以秦渡如今的地位和實力,根本沒必要靠聯姻來換取利益。
    除非是他自己心甘情願。
    秦渡腳步未停,語態是隨口應答的散漫︰“這個家,暫時住不下第三個人。”
    許  倏地頓住腳步,心髒漏跳一拍。
    今早她提出要搬出去時,他明明說家里不至于容不下人。
    此刻,居然改口說住不下第三個人。
    那第三個人,分明是指即將和他聯姻的甦家大小姐。
    這份有意無意的偏袒,如同石子墜入心湖,漾開一圈圈細微的漣漪,攥著裙擺的手慢慢松開,只剩幾道心煩意亂過的折痕。
    秦渡走了兩步,察覺身後沒動靜,回頭瞥她一眼,鏡片後的眸色浸潤淺柔。
    他朝門口轎車略抬下頜,吩咐道︰“我去集團處理事務,讓司機送你回別墅。”
    許  眉目一彎,無比听話︰“好,謝謝秦先生。”
    回到別墅,許  路過主臥,不經意往里看。
    佣人剛把房間收拾干淨,淺灰色新床單鋪得平整,空氣里飄著很淡的消毒水氣息。
    她眉心微蹙,徑直回了自己房間。
    換好寬松的棉麻裙,將換下的衣服放進洗衣籃,手機就響了。
    屏幕上跳著程羽星三個字,她接起電話,就听見閨蜜清冷的聲線︰
    “    ,你住進秦家了?”
    許  走到陽台推開玻璃門,花香順風而來︰“嗯,暫時借住。”
    “嗯,我查過了,秦家有座私人醫院,握著國內頂尖的心髒科資源——你住老宅還是哪?”
    “秦渡這里。”
    “挺巧,那家醫院就是他的。”程羽星說︰“    ,治病要靠資源,而資源就在他手里。我們耗不起,再拖下去,連手術機會都沒了。”
    “跟命比,一點小手段不算什麼。”
    她意有所指。
    許  沉默。
    程羽星又補了句,添了真切的關心︰“再熬一周,我就到京州了,見面細聊,我陪你想辦法。”
    “好,我知道了。”
    許  低聲應著。
    掛了電話後,許  還站在陽台上,程羽星的話在耳邊盤旋。
    庭院里,反季節的花迎風開得濃烈。
    忽然,一抹純黑闖入視野。
    是秦渡的車。
    許  輕咦一聲。
    他怎麼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