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貼著牆根尾隨。
    驕陽曬得後頸發燙。
    街角茶攤飄來酸梅湯的甜香。
    賣貨郎的撥浪鼓在巷口響了三響。
    看著青衫人閃進雲棲棧听風閣。
    消失在三號房虛掩的門扉後。
    沈默手按拳套就要抬腳,卻被甦清瑤一把拽住。
    她指尖在他掌心快速畫了個圈,壓低聲音道︰"申時人多眼雜,里面門窗緊閉,貿然進去怕是中了圈套。"
    見沈默仍眼神急切,她又補了句︰" 況且還不能確定是不是林淵,先回去再說!”
    屋內陽光透過雕花窗格,在紫檀木桌上投下斑駁光影。
    林縛半倚在雕花太師椅上,慢條斯理地轉動著手中的茶盞。
    杯壁映出他眼底暗藏的陰鷙。
    屏風後,一襲黑衣的高手如雕塑般佇立。
    衣角在穿堂風中輕輕揚起,露出腰間泛著冷光的短刀。
    刀柄纏著青紫色布條,在日光下隱隱發亮。
    樓下突然傳來店小二的吆喝︰"天字一號房的客官,您要的荷葉雞來嘍 ——"
    林縛眼皮跳了跳,指節叩了叩桌沿。
    茶盞底與桌面踫出輕響。
    "吱呀 ——" 木門輕響。
    林淵匆匆跨入,後背的汗漬將青衫洇出深色水痕。
    鞋底還粘著幾片街角的梧桐葉。
    他咽了咽唾沫,聲音發顫︰"大人…… 大事不好。"
    "這麼急,找我何事?"
    林縛抬眼,目光似笑非笑。
    茶盞輕磕在紫檀木桌面,發出清脆聲響。
    林淵湊上前,壓低聲音︰"我們配合玄陰教殺的楚孤鴻,竟是隱鱗衛的人!昨晚飛龍山莊一夕覆滅。"
    林縛的瞳孔驟然收縮,手中茶盞險些跌落。
    盞中茶水潑出,在桌面上暈開深色水痕。
    但他很快恢復鎮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必驚慌,除了玄陰教,又沒有人知道你參與了。"
    他指腹摩挲杯壁陰鷙紋路,"隱鱗衛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沒了證據,也拿你沒辦法。"
    他起身拍了拍林淵的肩膀,掌心卻暗藏力道︰"剛好你來,本來想讓人通知你。今日亥時去北碼頭走一趟,打草驚蛇。"
    說話間,他從袖中掏出一張皺巴巴的漕運布防圖。
    邊緣印著赤蠍紋 —— 正是玄陰教火漆印的暗紋,"蔣知府最近不是查得緊嗎?就讓他嘗嘗玄陰教的手段。"
    林淵接過布防圖,猶豫道︰"大人,這……"
    "事成之後,好處少不了你的。" 林縛打斷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去吧,記住,別露了馬腳。"
    待林淵離開後,他看向屏風後的高手,微微頷首。
    對方腳步輕得像貓,消失在屏風陰影中。
    唯有腰間青紫色布條的殘影,還在空氣中輕輕晃動。
    樓下傳來算盤珠子 里啪啦的響聲。
    不知哪個賬房先生算錯了數,罵了句︰"媽的,這月鹽稅又漲了!"
    演武廳穿堂風卷著暑氣,捎來前衙綠豆湯的甜膩味。
    甦戰踢翻了門檻旁的銅腳盆,刀鞘勾住驚堂木的聲響驚動了檐下打盹的斑鳩。
    "走!找蔣大人!"
    他揉著磕疼的膝蓋,褲腳還沾著碼頭帶回來的咸水草 。
    蔣世昌的書房里,竹簾外傳來衙役們的笑鬧︰"張班頭的綠豆湯擱太久,都餿啦!"
    案頭涼茶早涼透,蔣世昌敲了敲空茶盞,目光仍在卷宗上︰"說。"
    "大人!通緝犯林淵疑似現身雲棲棧听風閣三號房!"
    甦戰單膝跪地,膝蓋壓到磚縫里的碎瓷片,疼得齜牙 。
    一旁的周文遠皺著眉頭,上前一步︰"大人,申時正值商鋪開市,林淵如此明目張膽,此中必有蹊蹺。"
    蔣世昌白了他一眼,心里暗自吐槽︰我還沒有問,你就把台詞說了。
    這時,梁應星開口道︰"不如,先把林縛監控起來,以防有變。"
    蔣世昌卻盯著窗外西斜的日頭,轉頭問甦戰︰"黃承業那邊怎麼樣了?"
    甦戰遲疑片刻,道︰"同知大人不知怎的,鬧肚子,明天才能開始漕運。"
    蔣世昌猛地拍桌,震得涼茶濺出杯沿︰"一天到晚在女人肚皮上使勁,還拉肚子?我看他是被胭脂水粉腌入味了!誤了漕運大事,回頭讓他喝三天黃連湯,清清腸子!"
    說罷,他來回踱步,影子在竹簾上搖晃︰"林淵突然現身,黃承業又出事,這里面的水,怕是比申時的日頭還燙……"
    甦戰道︰"大人,那我們要怎麼做?"
    蔣世昌背著手走到窗邊,指尖重重劃過竹簾,將晃動的影子攪得支離破碎。
    他轉頭時,眼角皺紋里都凝著霜氣,盯著甦戰腰間半舊的刀鞘冷笑︰"怎麼做?碼頭那灘渾水,總得有人下去  。"
    他猛地抓起案頭涼茶一飲而盡,喉結上下滾動間,涼茶順著嘴角滴在官服前襟,暈開深色水痕。
    "從現在起,你帶二十個得力的,輪班守在北碼頭。敢有蒼蠅叮官鹽,連皮帶肉給我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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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時初,龍江北碼頭被日頭曬得發白。
    林立的桅桿投下長影,在青石板上織成密網。
    漕船整齊排列,甲板上鏡湖客棧的伙計正吆喝著將官鹽一箱箱搬上船。
    押運司的人抱著胳膊站在一旁,時不時不耐煩地呵斥兩句︰"龜兒子,輕手輕腳些!鹽袋子漏了要你賠褲衩!"
    新上任的高巡檢挺著圓滾滾的肚子,像裝滿鹽的麻袋般搖晃過來。
    腰間的水紋玉佩隨著步伐叮當亂響 —— 這是二天前蔣世昌親手所賜的官身信物,專為震懾碼頭流言。
    官服領口還沾著幾粒白鹽 —— 顯然是剛才查驗鹽袋時蹭的。
    "黃爺,方爺," 高巡檢皮笑肉不笑,抬手虛引。
    日頭在他臉上晃出明暗交界,"這會兒正在運官鹽,按規矩不讓圍觀,二位要不先帶人回吧?"
    他肚子上的肥肉把官服繃得發亮,後頸處的痱子在汗水浸泡下連成一片。
    黃明軒往前跨了一步,額角青筋直跳︰"放屁!這碼頭姓黃時,你還在穿開襠褲 ——"
    話音未落,方堂主一把按住他肩膀,臉上堆起笑,朝高巡檢拱了拱手︰"高大人說的是,日頭毒,我們正打算找個地方歇腳。"
    說著,暗暗用力拽了拽黃明軒,袖口卻不小心蹭到高巡檢的肚子,軟乎乎像踫了團棉花。
    黃明軒被拽著後退,靴底碾過發燙的碎石,發出刺耳的聲響。
    走出碼頭時,風卷起一陣塵土,他狠狠甩開方堂主的手,啐了一口︰"真是憋屈!生意被鏡湖客棧搶了,還要派人護衛,知道我有多不爽嗎?
    現在連個巡丁都敢騎在我頭上 —— 你瞧那高巡檢,肚子大得能裝下三筐官鹽!"
    方堂主抹了把臉上的汗,從袖中掏出煙袋,慢悠悠地裝上煙絲︰"賢佷,日頭再烈,也有落山的時候。"
    他劃火點燃煙絲,裊裊白煙混著暑氣,"你可听說過玄陰教的赤蠍紋?最近碼頭上的貨箱常出現這記號,怕是要生亂。"
    他壓低聲音,"該低頭時且低頭,改日備上些好茶好禮,去高巡檢府上坐坐……"
    黃明軒盯著遠處碼頭,漕船上的官鹽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他咬牙切齒,壓低聲音道︰"最好這些官鹽全他媽被搶了!讓那些人知道,這龍江碼頭,還不是誰都能踩一腳的!"
    方堂主猛地咳嗽一聲,煙袋在鞋底敲得梆梆響︰"這話可別亂說!小心有人借機生事......"
    話到嘴邊又咽下,渾濁的眼珠警惕地掃過街角涼茶攤。
    黃明軒卻置若罔聞,轉身大步離去。
    靴跟踏在發燙的青石板上,發出一聲聲悶響,像是壓抑的怒火在宣泄。
    申時末,城南當鋪檐角的銅鈴被熱浪蒸得發悶。
    陸霄閃身而入時,獨眼老掌櫃正在撥弄算盤。
    第三顆珠子發出與其余不同的悶響,老掌櫃獨眼里閃過一絲寒芒。
    街上傳來賣炊餅的吆喝︰"熱乎炊餅,芝麻白糖餡兒 ——"
    他抽了抽鼻子,嘟囔道︰"隔壁鹵味鋪子又在炖牛肉,勾得人饞蟲直翻。"
    "都安排好了。" 老掌櫃推過火漆印,拇指在印面赤蠍紋上連叩三下。
    印面還沾著新鮮的朱砂,"漕運隊伍里有我們的人。明日戌時三刻,船隊會在白鷺洲停靠補淡水,這是唯一的機會,把握好。"
    他忽然敲了敲算盤,算珠踫撞聲驚飛了梁上的麻雀,"記住,只搶官鹽,別傷人,有人想坐山觀虎斗,咱可不要落了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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