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起水利上的學問,鄭子徒一掃往日沉默寡言的模樣,可謂是口若懸河。
“不過沮水的水量頗大,涇洛之渠若趕上枯水期,也並非完全不能用沮水。”
鄭子徒指了指圖紙上沮水旁的另外一條水文脈絡,又接著講了起來。
“我們可以在沮水旁邊另開一個小的分水口,修建一條明渠,將沮水有節制地引入涇洛之渠。如此不僅可以保證沮水和涇洛之渠主干道的正常同行,也可以調節兩河的水量,兩全其美!”
棠姬仔細看著沮水的分水口流出的那條明渠的方向走勢,又看了一下明渠並入涇洛之渠的那條入水口。
不同于兩河原本十字交叉水流四撞的凶險格局,這次的進水口和出水口都是“人”字形,如同天然河流的交叉合並,水流通暢自然,確實看起來要安全很多。
棠姬認可地點了點頭。
“確實十分精妙!”
回頭這里也炸了!
棠姬想了想,又問鄭子徒︰“那其他的飛渠呢,它們都在哪里?”
難得遇到棠姬這樣好學的學生,鄭子徒全無藏私之心,仔細地同棠姬指出了每一個飛渠的位置。
生怕她听不懂,鄭子徒又做了詳盡的解釋。
除了沮水那邊建飛渠是為了避免兩河相沖,這幾個飛渠都是為了維持水流。
不同于濕潤多雨又水文密布的江南,雍國位于干旱少雨的西部,涇洛之渠的水本就是鄭子徒想方設法從諸多細流中搶出來的。偏偏涇洛之渠東行的路上屢經高山溝壑,情況十分難辦。
倘若任由水流每經溝壑窪地便存于此,未必有充沛的水量支撐河渠成功流到終點落水。
倘若每次遇到高山溝壑就繞彎,渠線難免要拉長,造渠的成本要增加,時間也要拉長。這兩樣都是現在河道上最緊缺的東西,方案也不合適。
倘若每次都是逢山開路,遇窪填土,造渠的成本和時間只怕比繞彎還要增加很多。
這樣的情況下,只有在溝壑之間建造像渡槽,使水流飛過溝壑,才能以最小的成本守住渠首和渠尾的高差,讓上游的水可以洶涌而持續地流向下游,順利到達洛水。
講完之後鄭子徒關切地詢問棠姬︰“听懂了嗎?”
棠姬點頭如搗蒜。
“非常明白!”
很好,她回頭要把這些飛渠全都炸了!
這次她一定要將這幾個飛渠的位置記牢,別回頭再給忘了!
想到這里,棠姬更加興奮。
鄭子徒並不知道棠姬為何而興奮,只以為她是為剛學到了新的知識點而高興,也滿意地笑了笑。
鄭子徒原本就在畫涇水、洛水合龍處的設計圖,剛好合龍的地點就在富平和櫟陽之間的沮水。同棠姬說話間鄭子徒已然將圖紙畫完,滿意地收起了圖紙。
棠姬怕鄭子徒懷疑她問這些的動機,最後又假裝贊嘆涇洛之渠設計的巧妙,拍著手贊揚半天。
“河渠一路東行,將沿途所有的水源都並入其中,無一絲一毫的浪費;在河渠修建的過程中也想盡辦法儉省人力物力和時間!鄭郎,你這一番設計實在是精妙無比!”
鄭子徒聞言只是笑了笑︰“你過譽了。荀子有雲,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想要做事,從這些細節開始做也是應當的。”
他自謙完,仍不忘贊揚一下棠姬,“我沒想到的是你,竟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這些全都弄的明明白白!”
棠姬自然不能說自己其實已經悄悄研究了許久河道資料,甚至已經把他書房十分之一的書簡都看完了,最後只能也笑著朝鄭子徒拱了拱手。
“哪里,還是師傅教得好!”
棠姬這話也並非托詞,鄭子徒確實講的很明白,就好像六年前他在棠姬酒肆向普通的雍國人推銷他的修建河渠的想法時一樣,不僅態度認真,而且言語通俗,道理深入淺出。
他一個毫無根基的外邦人,能憑借河渠修建的事情說服雍國的丞相和國君,能在河渠修建的時候將道理講給基本上沒有讀過書的民夫們,確實是有兩把刷子的!
之前老听人說他不會說話,她倒覺得他能說會道的很。他只是性情剛直,沒有那麼善于阿諛奉承說漂亮話罷了!
做完工作,鄭子徒起身打開窗子,看了下外面的涇洛之渠。
在渠上火把的映照下,依稀可見附近金黃的農田。最近正是秋收農忙的季節,還有一些百姓的糧食沒有收完,飽滿的穗子仍然掛在田野上。
鄭子徒突然回頭問棠姬︰“你猜涇洛之渠修成之後,附近的土地一年可以出多少斤糧食?”
棠姬搖了搖頭。
她雖然知道這渠有利于雍國民生,可以讓雍國的糧食增產,但具體能增產多少她並沒有計算過。
鄭子徒道︰“涇洛之渠附近原本有四萬頃的澤鹵之地,情況好一點的地方勉強可以長些草料,像羌人一樣放牧;情況差的地方幾乎是寸草不生。這些地方若得涇洛之渠灌溉,都可以成為良田,畝產至少一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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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姬當了這些年酒肆掌櫃,在算數方面還算是熟門熟路,不是太復雜的賬目就算不用算籌都可以算得清楚明白。
她掐著指尖算了算︰“畝產一鐘,一鐘是二百五十斤,四萬多頃地也就是四百萬多畝地,一茬能收十萬萬斤糧食。關中的糧食兩年三熟,平均下來一年也就是一茬半,所以一年至少可以收一億五千萬斤糧食——我的天吶!”
算到最後,棠姬驚的簡直說不出話來。
鄭子徒再次笑了笑︰“等涇洛之渠修完通水,第二年百姓就可以吃到渠邊的第一批糧食了!水渠調節旱澇,以後關中再無災年,長此以往,百姓就都能吃得飽飯,甚至有結余的糧食養殖牲畜家禽,將來家家戶戶都能吃得起肉也並非奢望!”
說著,他又指了指涇水更西的方向,“等涇洛之渠這邊的事情結束,或許可以再往西看看,那邊大概也有澤鹵之地能夠改造——包括更往西的河西走廊,那邊的土地如果也能有機會修建水利工程,細加改造,百年內或許也可成為塞上江南!”
棠姬根本沒有質疑他說要開墾河西走廊一帶荒地的可能性,只是自己掐著手指頭數。
雍國哪怕只靠涇洛之渠附近新淤出的良田種出的糧食,一年少說可以多養三四十萬人。倘若再開墾了河西走廊那邊的荒地,一年又要多養多少萬人?
這幾十上百萬的人一旦東出,別說小小的韓國,九州眾國不都在雍國的囊中了?
怪不得阿木一直心心念念炸渠之事,這河渠修好,確實比雍國再奪人十城都令人膽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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