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入煉氣後期的柳洞清,終還是登上了離峰,而且是比侯管事所居住的庭院更高很多的升嵐道院所在之處。
    嵐者,山間霧氣也。
    升嵐道院所在之處,正是離峰那濃烈的山間霧氣正一股股蒸騰而起,繼而化作一層層雲朵交疊,成雲山將離峰更高處嵌套的“黑白交錯”之地。
    這里已經是離峰的高處。
    昂頭看去時,無垠的雲靄世界就在眼前不遠處,仿佛只要再多走上幾步路,就能夠入得仙境一樣。
    往下看去時,甚至已經瞧不見山陽道院的大略輪廓,連侯管事寬闊的庭院都只剩下了一個微茫的小點。
    行走在此間,引領著柳洞清往前走去的時候,連侯管事都刻意放輕了腳步,呼吸聲更是幾乎微不可查。
    柳洞清也有樣學樣。
    二人一前一後,小心謹慎的在經過了一座又一座扎堆的建築群落之後,終于在曲徑幽深處的又一座建築群落前站定。
    侯管事走上前去。
    叩門,說話,開門,和很明顯是僕從道奴的人耳語兩三言。
    很快,一個像是管家一樣的中年道人為他們打開了側門,神情嚴肅的引著他們往建築群落的更深處走去。
    許是心中裝著事情的緣故,這一路上柳洞清無暇欣賞內門弟子居住之地的具體風貌,只記得他們穿過了一進又一進的院落,在走一條似乎永遠看不到盡頭的青石板路。
    唯一讓柳洞清分出心神來的奇異之處,則是這升嵐道院所在之處的溫度。
    明明是山峰的更高處,明明還是夜極深的時間,柳洞清行走在其間,卻只覺得身上有著融融暖意,溫度比還是山腳下的山陽道院高了不止一節。
    柳洞清明白,這意味著,升嵐道院所在之處的火行靈氣之濃郁,勝過山腳下太多太多。
    當柳洞清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
    他忽然間覺得,自己踏在青石板路上的每一道腳步聲都有了殘響,那響聲敲在自己的心里面,像是激蕩起了某些此前時本還十分微弱的欲念。
    ‘我以前只為從山陽道院中留下來,不至于成了雜役與道奴,一輩子翻不了身生不如死。’
    ‘如今我已經掌握了赤鴉與鬼藤兩脈無上玄法,翻身之勢已成,便也該著眼更高處。’
    ‘若能有這樣一座高牆大院,有這等靈氣充裕之地修行。’
    ‘多是一件美事啊……’
    等柳洞清從這樣的欲念勃發之中收束好心神的時候。
    他們已經走到了這條小路的盡頭。
    一座明顯比其余房間都高大寬闊了許多的小殿就坐落在路盡頭處。
    此刻殿門大開,內里四壁上香燭繚繞,映得殿中亮如白晝,也正因此,柳洞清很輕易的一眼看到了那剛剛侯管事交給道奴的焦黑尸骸正躺在地面上。
    也很輕易的看到了正中雲床之上,身著寬松的大赤道袍卻仍舊難掩身形浮凸身段姣好的張楸葳。
    紅最能襯人膚色。
    因而,這一身大赤道袍,襯得張楸葳肌膚好似是象牙白玉一般,潔白如雪的同時,又泛著如玉光、如釉面一樣的水潤精致。
    她的面容,她的脖頸,她的手,甚至包括她此刻因單盤趺坐而露出的赤足,都是這樣。
    更不要說那明媚的容貌,對于柳洞清而言,幾乎像是如今初見的升嵐道院一樣的在心里驚艷。
    那不是想象之中的美好,而是能夠被親眼見證的真實的美。
    甚至連此刻張楸葳蹙起的眉頭,都未曾為這份美感減弱分毫,反而平添了些七情六欲人氣兒般的紅塵風情。
    不知是不是今日欲念勃發的緣故。
    柳洞清忽然變得有些“大膽”,他又定定地看了張楸葳的身形幾眼,仿佛在看清了全部的細節之後,才和侯管事一樣,半低著頭,撩袍端帶,走入了殿中。
    緊接著,就是短暫的足有十余息的沉默。
    然後,張楸葳那恍如銀珠落玉盤的清脆而冷清的聲音響起。
    “這位便是山陽道院的柳師弟?”
    聞言,柳洞清頭也不抬,仍盯著殿內地板上的暗紋去看,只是抱拳拱手道︰“正是。”
    “能以弱勝強,越小境界而殺伐,你使我與人爭位又勝了一籌,不錯,很不錯,走的時候,記得去管家那兒,取些靈石和青光靈珠帶走。”
    柳洞清拱的手更往上抬了抬。
    “多謝師姐賞賜!”
    下一刻,張楸葳的聲音中忽然多了幾分好奇。
    “只是,卻不知師弟,是如何做到越境界而殺伐的?此人中年不過煉氣六層,天資是拙劣了些,可到底境界在這里……”
    說這話的時候,不止是張楸葳,連原本同樣姿態恭謹的侯管事,也不由自主的偏過頭來,看向柳洞清這里。
    而原地里,柳洞清沉默不語,只是抬頭直面著張楸葳,三息之後,方才一只手以道指緩緩抬起。
    天光之中,青焰飛鳥浴火而出。
    只是相較于此前斗法的時候,這會兒柳洞清所凝聚的青焰飛鳥,不僅沒有了那天光惑神的絢爛明光,連帶著原本都模糊到只剩下寫意的靈相,這會兒又更粗糲了三分。
    再模糊些,甚至要讓人看不出鳥相來了。
    但是借著飛鳥靈相的凝聚,柳洞清一身小青光咒法力的凝實與純粹,卻被凸顯的淋灕盡致。
    而在柳洞清的注視下,張楸葳的雙眸明亮了一下,但也僅只是一下而已,她便瞬間失去了對柳洞清這青焰靈相的好奇心。
    “還算不錯……”
    勉強贊許了一句,張楸葳復又看向侯管事這兒。
    “師弟有這等天資,埋沒了三年多才教我知曉,侯老師兄,這是你做外門管事的失職啊。”
    聞言,侯管事躬著身子,身形顯得甚為佝僂。
    “汗顏!老侯甚是汗顏!說起來,是我對不住師妹,失職的事情又何止這一樁。”
    張楸葳順著侯管事的話重新看向了地上的焦尸。
    “不,此事是我失算了!
    是我小覷了內門爭位的激烈程度,趙師兄甚至將觸手深入到了山陽道院中,連只是供給底蘊,甚至不完全算是派系中的外門師弟都不肯放過。
    好在柳師弟爭氣,反教他弄巧成拙。
    無妨,此事由我接下,無非是進行對等報復,接下來總歸是我攻彼守的局面。
    可是……
    這樣的勝負再多,也不過都是些虛浮的聲勢而已。
    爭位爭到最後,師門看的終究還是修行,我和他拼的終究還是底蘊。
    柳師弟的土田被毀了個干淨,這當口去哪兒找足夠的翠雲果,才是如今的重中之重。”
    自入得殿中之後,始終都是張楸葳在把控著對話的節奏。
    唯獨到了這一刻。
    當張楸葳最後一字的尾音兒還在殿中回響的瞬間,不等點名發問,柳洞清的聲音便甚為清朗的響起。
    “敢教師姐知曉,師弟我于翠雲果的改進上,又有了新收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