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床上,張楸葳的目光瞬間變得明亮起來。
    比剛剛瞧見柳洞清的青焰飛鳥的靈相時更亮許多許多。
    “哦?不知柳師弟有什麼非同尋常的收獲?”
    張楸葳清冷的聲音里,此刻也不可避免的夾雜了些急切。
    聞言時,柳洞清心下大定。
    為了這一行,他已經傾注進去了太多的心力與神慧。
    他明白天底下少有一廂情願的事情。
    很多自己手里的麻煩事,不是你想要拋給別人,就能夠被別人所接受。
    即便如同此刻的張楸葳一樣接受了麻煩事。
    同樣一樁事情在不同的人眼中或許會有不同的看法。
    她所更在意的,也是自己和爭位對手的勝負輸贏,而未必是柳洞清這個人的死活與之後的處境。
    除非。
    能夠使得自己這個人的事情,起到左右張楸葳勝負的分量。
    柳洞清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
    所以,關隘從來都不在于一個中年道人的死亡,也從來都不在于柳洞清被人盯上了如何如何。
    真正的關隘,從始至終都只在于翠雲果本身而已。
    當柳洞清想通了這一層的那一剎那,他就意識到,自己即將要做的,可能不止是甩出去一樁麻煩事這麼簡單。
    自己很可能面對的,是能夠火中取栗的機緣!
    于是,兩人的對話,在這一刻,悄然間進入到了柳洞清早已經做好腹稿的預設節奏里去。
    “培育植株的過程說起來很繁瑣,而且蘊含著太多的僥幸、偶然和意外。
    師弟我只說成果——
    這新版的翠雲果植株,配合上生長時期以特定頻率使用紫雲青雨澆灌,則可使得植株在成熟之後,根須具備有十分獨特的吸收能力。
    而這時,若是能夠將一些火屬性妖獸的尸骸,掩埋在土田之中,腐爛漚成肥料,則正巧在這翠雲果植株的獨特吸收能力中。
    這可使得翠雲果的凝結過程縮短很多。
    而且,產量上還能有所提升!”
    說到這里的時候。
    柳洞清猛地抬起頭來,一雙炯炯有神的眼楮,直視著張楸葳。
    他沒再言語些什麼,但是後續的話,卻盡都通過目光傳達給了張楸葳。
    ‘三倍翠雲果的需求量還是太保守了!’
    ‘師姐,既然是爭位,就要振奮!要做大事啊!’
    而事實上,這番話里面,本來有一部分說辭,是柳洞清提早備好,以防止有朝一日,嚴榮給自己送灰羽鴉的事情暴露,留著搪塞侯管事的。
    余下的關于所謂“新版植株”的部分特質,則完全是心神之中,鬼藤一脈傳承的某一獨特用法帶給自己的底氣。
    柳洞清在這里面唯一埋藏著的小算盤,就在于那些所謂的“妖獸尸骸”。
    柳洞清並未曾點明灰羽鴉,亦或者是其他具備赤火神鴉血脈的鴉類妖獸。
    那樣的說辭顯得太過刻意。
    但哪怕這樣籠統的分類,考慮到張楸葳本就是丙火道修士,她所會選擇的也定然是火屬性飛禽妖獸,以應丙火。
    而南疆環境特殊,散落在群山間的飛禽類型妖獸,受昔年妖族諸大部南侵失敗這一結果的影響很大。
    柳洞清曾經對嚴榮旁敲側擊過,又結合了赤鴉靈咒一脈手札上的記載,可以確信,南疆火屬性飛禽之中,鴉類便佔據了六七成左右的分量。
    哪怕張楸葳的供給也維持著這樣的一個比例,對于柳洞清而言,也已經足夠昧下大量的資源來當做自己的修行資糧。
    若能達成,這是真的雙贏的局面,張楸葳和柳洞清都會因此大贏特贏!
    果不其然。
    話音落下的瞬間,張楸葳精致的臉上便綻放出了明媚的繁盛笑容。
    “善!大善!
    南疆之地,妖族不昌,彼等濕生卵化之輩,可輕易取來做修行資糧!
    火屬性妖獸的事情好說,此事由管家張伯親自與你對接,確定好用量之後,可保證按時供應給你!”
    張楸葳顯得甚是振奮。
    可是話音落下的時候,卻遲遲不見柳洞清這兒有什麼回應,而等她困惑的看向柳洞清這里的時候,卻見年輕人的臉上反而展露出了些愁容。
    “師姐,我听聞說,這濕生卵化之輩雖然可以用作修行資糧,可經年累月下來,即便是咱們聖教都不行此法的一個根本原因在于——
    倘若長久接觸妖獸烏血、骨渣之類,則周遭修行環境不可避免沾染上妖血煞氣。
    其中以潰爛腐化狀態的‘妖獸資糧’最甚,煞氣濃烈凶惡還要勝過三分。
    這……這是修行之毒啊!
    師弟我兼修《照鑒生雲紫雨訣》已經甚是艱難,若再沾上血煞氣,怕是再難周全。
    懇請張師姐憐憫師弟,另請高明罷!
    師弟可為師姐貢獻那些特殊的翠雲果植株。”
    任誰看,這會兒的柳洞清都是一副撂挑子不相干的姿態。
    可自始至終,柳洞清的心神都很淡定。
    不說有紫雲青雨在,整個離峰上,許是再找不出第二個如昔年柳洞清一樣的冤大頭。
    只說柳洞清剛剛提到的“以特定頻率施展紫雲青雨”,就意味著柳洞清有著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一點,那就是在翠雲果種植上豐富的經驗。
    早先侯管事與柳洞清約定半年之期,如今第一波植株幾乎等同于全滅。
    在這樣爭位已經顯得很是急迫的當口上,柳洞清就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選擇。
    而且。
    即便張楸葳沒想明白,一旁的侯管事也無法答應這樣的事情。
    若活計還在柳洞清手上,事情終了就會是他侯管事和柳洞清一起的功勞。
    可若是柳洞清將法子獻給了張楸葳,柳洞清得以獨善其身的同時,也意味著,他侯管事忙前忙後,事到臨頭同樣被刨除在外,與他不相干了。
    因而。
    還不等張楸葳有所反應,一旁始終沉默的侯管事就猛地一甩袖袍。
    “混賬話!
    內門爭位的大事,也是你能因一己私利就推來拖去的?
    自古以來,事以密成,語以泄敗!
    多一個人知曉秘辛,就意味著張師妹爭位的事情,多了一份被人所趁,敗壞底蘊的風險!
    而且,一旦失卻張師妹名義上的庇護,你猜之前盯上你的那位內門師弟,又會如何待你?
    你殺了人家的僕從道奴,他又豈會不謀你的性命?
    到時候,你一條小命丟了不算。
    連張師妹都要留下看顧不住自己手底下人、留不住人、庇護不住人之類的負面評價!”
    這番話,侯管事看似是在呵斥柳洞清,但卻實則是句句點在張楸葳的身上。
    果然。
    他話音剛落。
    張楸葳的聲音便緊隨其後響起。
    “侯管事是老成之言。
    柳師弟,凡修行路上種種,皆是磨礪而已,苦盡甘來最是修行正路。
    好教你知曉,古時有舉宅飛升法,集諸眾之力供奉一人,號稱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我不敢比古之先賢,可今日之情形,亦合此法之道理。
    我若爭位成功,汝等皆有一份機緣在,我若爭位失敗,你們這些都已經事實上與我供奉過的人,又豈能獨善其身?
    事情就交給師弟你來做了!再苦一苦師弟,大家都會念你的好!
    當然,我知妖血煞氣凶惡。
    這樣,除卻剛剛的賞賜之外,每月再賞賜師弟一壺青火天露靈漿,一來可增進修行,二來可以火氣祛煞氣,蘊養本源。
    除此以外,你可還有想要的?
    只要不過分,師姐一並應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