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家軒的動作卻更加輕柔了幾分︰“洗腳。”
沈芙娟想從床上跳下來，“我自己來就行。”
甦家軒今天也累了一整天，芙娟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這樣艱難的日子，他們還要過很久。
夫妻之間更是要相互體諒，甦家軒是她失而復得的人，沈芙娟更是不敢讓他過度操勞。
然而，甦家軒卻穩穩抓著沈芙娟的腳腕，帶著一種堅定而不容置疑的力道。
“晚上別做活了，家里的燈太暗，傷眼楮。”
甦家軒心里盤算著，等他們熟悉了黑河村，想辦法在山上獵一頭野豬，除了能吃豬肉之外，豬油也可以做獸油蠟燭，給沈芙娟照亮。
沈芙娟只覺得心里頭一暖，望著甦家軒的眼神更加柔軟。
用溫熱的水洗過腳之後，身上的疲乏和寒意消散了不少。
沈芙娟熬了大半個晚上，總算貼好幾只鞋底，放在炕邊上風干。
做鞋子是最不能趕時間的，否則做出來的鞋子硬度不夠，或是太硬都不行。
為了防止他們的腳在被地里的石頭硌傷，沈芙娟特地拿出了厚厚的千層底，針腳細密，就算踩上了釘子，也不用害怕被扎。
至于鞋面，這是沈芙娟最犯難的地方。
本來沈芙娟是想做幾雙漂亮又耐髒的黑布鞋的，可是翻找了好半天，也沒找到合適的衣服。
用新布又實在害怕別人看出來。
沈芙娟糾結了好半天，索性拿了幾件顏色比較深的舊衣服出來，找甦家軒求建議。
甦家軒目光沉沉的望著沈芙娟手里的幾件衣服。
都是她掛在衣櫃里邊，很喜歡的衣服，有一件甚至還是今年剛買，準備入秋穿的。
“用我的衣服吧。”思索了一下，甦家軒索性給出了一個更合理的解決辦法。
他們天天面朝黃土背朝天，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重返城市。
要這些體面衣服也沒用。
“那就用這些棕色的，還是前幾年買的，現在看著的確有些過時了。”
沈芙娟還是有些心疼，穿衣服的時候嘴上忍不住說︰“這衣服還是你前些年去廣州給我買的。”
棕色的風衣布料挺拓，穿在身上恰好可以勾勒出腰身。
甦家軒擰了眉頭，一股無以言說的無力感涌上心頭，他看著沈芙娟心疼的樣子，抿了抿唇。
“我的衣服顏色更合適。”
沈芙娟手上動作利落，已經拆開了風衣的門襟，對著甦家軒彎了彎眉眼。
“你的工資都上交給我了，平時就屬我和孩子添置衣服最多，你哪有那麼多衣服能拆？”
一說起這個沈芙娟就忍不住有些心疼。
他們兩口子沒有重男輕女的觀念，甚至也從來沒有，因為甦麗娜不是自己親生的，就舍不得給她付出。
考慮到甦麗娜還是個女孩，沈芙娟每個季度在添置衣裳的時候，從來都是緊著甦麗娜先來的。
誰能想到，好吃好喝最後還供養出了一個白眼狼？
一件風衣做出五雙布鞋綽綽有余，沈芙娟沒日沒夜的趕工，一有時間就拿出針線開始納鞋。
小半個月之後，全家人都拿上了沈芙娟親手制作的布鞋。
不比外面鞋行賣得差。
幾個孩子都很驚喜，拿到鞋子第一時間先是好好放了起來。
沈芙娟忍不住催促︰“趕緊穿上試試，不合適了我再改改。”
甦建強看了看甦建軍，最後跟趙曉柔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窘迫。
他們累了一天，身上都是臭烘烘的，更別提腳了。
現在的他們不比在城里，日子過得舒服，還有時間精心打扮自己。
洗了腳之後，他們才敢穿上新鞋。
“媽，你啥時候學會的這手藝啊？感覺返鄉之後開一家布鞋店都行！”甦建軍大聲夸獎。
甦建強也是連連贊嘆︰“就是呀，感覺比我在內聯升買的還要舒服呢！”
听著他們的夸贊，沈芙娟的心里就像是喝了蜜一樣的甜，這幾天的苦累也沒那麼難熬了。
唯有甦家軒，在試過鞋子之後，什麼話都沒說，只是眼神心疼的看著沈芙娟。
晚上睡覺的時候，沈芙娟只感覺一雙粗糙寬厚的手攥住了自己的手心，半個多月以來磨出來的繭子逐漸發硬，硌人手心。
甦家軒粗糙的手裹著沈芙娟的小手，微微收緊，大拇指輕輕在她手心摩挲著。
“疼嗎？”甦家軒的聲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沈芙娟卻知道，他這是在關心自己。
“疼。”沈芙娟放軟了聲音，往他懷里湊了湊。
兩人親昵地摟在一起，甦家軒動作更加溫和地揉著沈芙娟柔軟的手指。
第二天，一家人上空的時候齊刷刷穿上新鞋子。
跟周遭其他人比起來，顯得格外突出。
黃文強的目光在幾人角上流連了幾秒，唇角繃著一絲滿是惡意地笑。
“我看你們是一點教訓都不長啊！都已經被下放到這兒了，居然還在貪圖享樂，穿這麼好的布鞋！”
淺棕色的鞋子更是跟周圍人黑壓壓的顏色格格不入。
落在黃文強的眼里，那就是搞特殊，不願意融入集體！
被黃文強攔著的甦家軒眉目間冷冷的。
看樣子，黃文強是徹底盯上他們家了。
“我用自己的舊衣裳改鞋子也犯錯誤嗎？”沈芙娟主動問。
“胡說！你這鞋子明明就是買的！”
沈芙娟做出了驚訝的樣子︰“黃書記，我做鞋的手藝太好了，也有錯嗎？”
“況且，這幾天我們不是在地里就是在家里，每天回家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哪來的時間去城里買鞋子？”
黃文強的理由未免太牽強，不說難以讓人信服，光是邏輯上都說不通。
“總之，我們公社還要評選今年的先進，不允許你們這樣光明正大的搞特殊！全都把鞋子給我脫下來交上去。”
黃文強拿出了幾分官威，怒目圓睜著威脅他們。
感覺到甦建軍又想和黃文強起沖突，沈芙娟揮了揮手，壓下二兒子的暴脾氣。
“國家讓我們交鞋子當然可以。但是黃書記，你總得讓我們知道，啥時候規定了不準跟別人穿顏色不一樣的鞋子，讓咱們都看看，你究竟是秉公執法還是以公徇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