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強上輩子就是個濫用職權的人。
凡是被他沒收上去的東西，最後一定會出現在他身上。
沈芙娟上輩子經歷過一次，這輩子不會再上黃文強的當。
看眼前這女人竟敢頂撞自己，黃文強心里氣兒不打一處來，隨手抄起邊上的一根鞭子，就想讓沈芙娟看看誰才是這黑河村的老大！
不遠處，忽然想起了一道有些滄桑的聲音。
“文強，行了。”
眾人抬眼望過去，黃超英手背在身後，慢慢踱步走了過來。
“大家日子也都不容易，人家是拿自己衣裳改的鞋子，有啥不能穿的？”
黃超英聲音雖然很緩，卻帶著一股不容拒絕的力量。
“況且他們幾個的鞋碼跟你不一樣，拿回去自己也穿不了，何必呢？”
有了黃超英幫忙解圍，一家人趕緊拿上了鐮刀，下地干活去了。
“那個黃主任不是黃書記的叔叔嗎？他干啥幫咱們呀！”
到了地里頭，甦建軍還是沒想明白這個道理，低聲問道。
沈芙娟也壓低了聲音說︰“充其量只能算是遠方表叔，黃叔在村里頭位高權重，要不是年齡大了，這個公社主任還輪不到黃文強來當！”
甦家軒遠遠看著黃文強走遠了，直接接過了沈芙娟的鐮刀，對著田壟抬了抬下巴。
讓她過去休息。
沈芙娟有些不好意思︰“曉柔懷孕了應該多休息，我身體又沒什麼問題，能多掙一點工分也好。”
天天讓黃文強抓著把柄扣工分，也不是個辦法。
長此以往下去，他們家付出的勞動力沒比別人少多少，還要平白無故少拿不少糧食。
沈芙娟也心疼呢。
“你身體不好。”就連關心人的時候，甦家軒的語氣都是硬邦邦的。
沈芙娟忍不住笑了一聲︰“放心吧，我要是難受的時候，自己會過去的。”
中午，黃文強帶著公社負責送飯的人過來。
“一人一勺菜，誰都不能多打，大家互相監督著點，不準任何人佔集體的便宜！”
時時刻刻把那些語錄掛在嘴上，已經成了黃文強強烈的個人特色。
沈芙娟上輩子听這些話，耳朵都要听出繭子了，很自然的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打飯的時候，黃文強也不歇著，強行命令他們坐在田壟邊上，自己手里捧著一本紅寶書，用有些蹩腳的普通話念誦。
一遍又一遍，就像是和尚念經一般。
隊排到沈芙娟這塊的時候，黃文強用那只有些枯瘦的右手，強行從打飯的人手里拿過了飯勺。
“對這幾個重點關照對象，當然要我本人親自教育，否則教育成果不徹底，糟粕還在他們心里難以根除！”
黃文強撈上來了一大勺白菜和土豆。
剛要放到沈芙娟碗里的時候，又像是開玩笑一般撤回了勺子，重重在同邊上磕了兩下。
大半勺的土豆和白菜都掉了下去，只剩下了蘸著一點點油腥的湯在飯勺里晃蕩。
沈芙娟完全可以篤定，黃文強就是在針對自己。
“黃書記，你只給我打了湯。”沈芙娟提醒道。
倒不是因為公司的飯有多好吃，沈芙娟非要爭一下。
而是接下來還要干一下午的農活，中午吃的飯，既沒油水又沒鹽的話，下午很難下力氣。
長此以往下去，必然會影響到他們干活的效率。
黃文強很理直氣壯地嗯了一聲︰“對于你們這種沒干多少活，還想跟別人吃一樣多的飯呢？”
黃文強冷哼了一聲︰“還願意給你們打飯就偷著樂吧！”
“像你們這樣的社會蛀蟲、渣滓，沒餓死你們都已經是福報了！”
趙曉柔得到了和沈芙娟一樣的待遇，兩個人的碗里加起來都沒有拳頭大小的菜。
就是又冷又硬又喇嘴的黑窩頭，蹲在田壟上吃的時候，沈芙娟自己都覺得這樣太淒慘。
沒有一個人敢幫他們一家人說話。
誰都知道黃文強愛記仇，在他找到下一個目標之前，是不會放過沈芙娟一家的。
距離這里幾百米的另一塊地，黑河村的農民們一邊吃飯一邊說笑，歡笑聲傳到這邊，更顯得他們孤寂沉默。
同一個村子卻是不同的畫風。
沈芙娟啃了一口窩窩頭，細碎扎嘴口感讓人幾乎難以下咽。
但想到接下來還要干活，沈芙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吃下去。
碗里的菜少油少鹽，幾乎和水煮菜沒什麼區別，完全起不到下飯的作用。
即便如此，菜依然珍貴，三兩口就吃完之後，沈芙娟更加覺得手里的窩窩頭難以咽下。
趁著黃文強轉身跟人說話的功夫，甦家軒從自己碗里夾了一筷子菜，放進沈芙娟碗里。
甦建強也有樣學樣，接濟了一下趙曉柔。
又就著冷水，才勉強吃完了這餐飯。
雜糧窩窩頭吃到肚子里之後只有脹肚的感覺，沈芙娟覺得胃有些不舒服，在原地來回走動著，緩解那股感覺。
黃文強卻再次看不下去了︰“你要是覺得吃多了撐的，明天就把自己的飯分給別人，別在這浪費糧食！”
這一番話有些強詞奪理，乍一听上去沒什麼問題。
但仔細想想，便發現全是漏洞。
不過這次，黃文強只是逞了口舌之快，並沒有真正影響到沈芙娟的利益，于是，他們也沒著急站出來反駁。
一個窩窩頭完全不足以支撐他們下午的勞作，沈芙娟干得活少，都覺得自己步子有些虛浮，感覺世界天旋地轉。
到了記工分的時候，沈芙娟今天總算拿到了全部八分。
這種成就感沖淡了幾分身上的疲憊。
一家人在回家的路上，心中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趕緊回去之後還能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真要什麼都不補充，他們就被黃文強給累死了！
剛走出去沒多久，一個人同時听到身後發出了咚地一聲，然後是其他人驚慌的大喊。
“這咋辦啊，他好像快被餓死了！”
“快去找黃書記！在咱這能咋治啊！”
沈芙娟的記憶瞬間被喚醒。
她很快就想起來了，這個暈倒的人的身份。
然後，沈芙娟猛地轉過身，看向人群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