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安寧了,”費掌櫃輕聲道,“她們是不知陸大夫醫術高明,萬萬不是旁人能相提並論的。”
陸尋雁瞥他一眼,語氣淡淡︰“你什麼時候也學會拍須溜馬這套了?”
費掌櫃臉頰一紅,似有些難為情,道︰“陸老板,我是真心實意。”
費掌櫃心里便是這麼想的,本就是如此,他瞧著宮里那些個太醫也不如陸大夫。
林舒蘭方從太醫署出來,便去了長公主府。
一路上,她都在想太醫署里頭那些個老太醫對她說的話,滿口都是贊譽,夸她是百年一遇的醫術天才,巾幗不讓須眉,夸得她天上有地上無地。
她明白其中是摻雜了對她父親的恭敬,但她覺得自己完全配得上這些稱贊,畢竟事實也是如此,她在軍營那段日子每日都被夸贊,她已然習慣。
就是因為這樣,她更想知道能為長公主寫出那封藥方的大夫究竟是誰。
她為長公主開的藥方不起作用,因為一些誤會,讓她以為她的藥方起了作用,很是高興,但被告知是誤會那會,她簡直是受挫了。
原來那不是她的藥方。
那封對長公主起作用的藥方是那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大夫的。
她向來是被吹捧的,無人能越過她,但此次極其明顯的落差和對比讓她苦悶,甚至是嫉妒。
她嫉妒那個從未見過的大夫,嫉妒那個大夫能想出她想不出來的方子。
林舒蘭一陣氣悶,苦惱自己那時竟忘記了向長公主討一封藥方。
通傳之後,她進了長公主府。
是懷蘭引她進去的,她有心探知更多關于那個大夫的消息,但懷蘭始終不願意松口。
林舒蘭對那位大夫更加好奇,也升起更加隱秘的嫉妒。
進了清竹居,她嗅到了不一樣的藥香,是香爐里散出來的味道。
她瞥了一眼,朝著長公主福了福禮,道︰“長公主殿下,臣女有要事所求。”
長公主坐起來,低頭望著她︰“什麼事?”
林舒蘭一抬頭便是一愣︰“殿下,臉色怎如此差?”
長公主不甚在意地掖著蓋在腿上的被角︰“無事,你接著說。”
林舒蘭一頓,緩緩低下頭,道︰“臣女想求一張那天的方子,正是那張對殿下有用的方子,臣女想拿回去好好研習一番。”
頭頂傳來長公主緩緩的嗓音︰“怕是不成,那大夫不願透露自己的身份,怕也是不願透露方子,舒蘭,本宮愛莫能助。”
如此神神秘秘。
林舒蘭心中的不滿、苦悶和嫉妒更重,她咬牙咽下胸口不滿,道︰“既是不願透露,臣女也不強求,便先退下了。”
長公主與以往不一樣,沒拉著她說些話,直接便嗯一聲,讓她退下。
落差極大,林舒蘭心有不甘,接著道︰“臣女瞧殿下臉色不好,希望殿下能好好保重身體。”
長公主眼神一動︰“知道了。”
林舒蘭走後,懷蘭上前,往香爐里加陸尋雁調制好的藥香。
她有點猶豫,面帶憂慮︰“殿下,您近來身子越差了。”
長公主闔著眼,久久沒听到香爐蓋上蓋子的聲音,道︰“想說什麼便直說,別吞吞吐吐的。”
懷蘭遲疑片刻,還是說出來了。
“殿下當真信那陸大夫嗎?”
長公主平靜地說︰“你不信她,為什麼?”
懷蘭收起藥香,跪在地上,額頭磕在微涼的地上,句句肺腑。
“奴婢從前從未听過陸大夫的名號,她出現的突然,那麼些個太醫神醫都對病情束手無策,她憑何有能力治好殿下?那日奴婢觀陸大夫談及她從前的病者,言語間多是冷漠,奴婢惶恐不安,那可不是一個大夫該有的神情和態度,奴婢擔憂她是別有目的,或是並無實干才學,這些日子,殿下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奴婢實在是擔憂,殿下千金之軀,定要慎之。”
話落,清竹居內一陣寂靜。
兩人都沒再說話。
懷蘭跪在地上,惴惴不安之際,頭頂落下了長公主緩緩的聲音。
“你可知,本宮為何三番四次拒絕胡同達的提議,又為何又答應了陸尋雁的請求?”
懷蘭說︰“奴婢不知。”
長公主道︰“本宮三番四次拒絕,是因不信任她,也因為舒蘭,本宮答應她,是因為……”
話語突然中斷,懷蘭等待著她說下去,但久久未言語。
在她想抬頭一探究竟時,長公主嘆出一口氣,低聲道︰“她那雙眼楮像極了本宮的一位故人。”
長公主說︰“我不信她,卻信她那雙眼楮,眼楮是不會騙人的。”
懷蘭疑惑︰“故人?”
長公主失笑著搖頭︰“也不算是故人,頂多就是個小丫頭,十三四歲的模樣,就敢在尸堆里進進出出。”
懷蘭垂下頭,低聲道;“奴婢明白了。”
林舒蘭從長公主府出來時想,心中滿是郁結之氣。
她眼楮一瞥,看到了鬼鬼祟祟躲在長公主府角落、望著她的丫頭,仔細瞧著,印象里是跟在劉楣身邊的丫鬟。
她招手讓人過來。
“林姑娘,我家夫人說請您過去,有要緊的事兒需要請您幫幫忙。”
林舒蘭皺眉︰“什麼事?”
“說是您藥膳的方子不對,那些客人都上門鬧事了。”
林舒蘭回想了下,是自己那天在盛府是劉楣求她寫的那封方子。
她不解︰“不過是藥膳方子,怎麼會不對?”
怕是有些貪心不足的刁民胡作非為罷了。
丫鬟搖頭,說︰“奴婢也不知,還請林姑娘過去一趟。”
林舒蘭到藥館的時候,藥館門口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不明真相的圍觀者抻著脖子往里看,好不熱鬧。
跟在她身邊的丫頭費勁千辛萬苦才擠開人群,讓她得以進入藥館內。
藥館內全然亂作一團,藥材撒得遍地都是,木架器物全都七零八落,藥館里鬧事的人情緒高漲,眼楮泛紅,瘋了一般的折騰,藥館里的伙計根本攔不住,眼睜睜看著鬧事的人將藥館砸得亂七八糟,鬧哄哄的一陣。
“退錢,藥館黑心肝賣假藥,退錢!”
“叫你們老板出來,別躲著,退錢!”
林舒蘭在丫鬟的護送下去了藥館後頭的屋室,劉楣就躲在里頭不敢出去,縮在里頭,幾乎被嚇破了膽。
見她如此窩囊,林舒蘭眉頭皺得更深︰“外頭鬧翻天,你作為老板更應去把持局面,而不是在這躲著。”
劉楣見到她,眼楮一亮,但又被罵得難受,猶豫著走過去︰“舒蘭,我也不是不想出去,是那些人說藥膳方子的事,我也听不懂,罵不過,實在是沒辦法了才躲到這里的。”
她轉了一圈,拍打身上的灰塵︰“你看看,我發髻衣衫都亂了,全是被那群人抓的,我是好不容易才躲過來的。”
林舒蘭說︰“他們說什麼,你仔仔細細跟我說一遍。”
劉楣連連點頭,事無巨細地說出來。
“原先的藥膳方子是陸尋雁寫出來的,如今的藥膳方子是你寫出來,我當做同一個方子去賣,現在那些買過的客人都會來說兩種藥膳不一樣,味道不一樣效果也不一樣,說如今的方子遠遠不如從前的,說藥館賣了假藥給他們,纏著我要退錢。”
說罷,劉楣急哄哄地說︰“舒蘭,你知道的,那天你是看著藥膳包里的藥材寫出來的方子,怎會和以前的藥膳包不一樣,我瞧著定是他們貪婪成性,吃了藥膳包,還要回頭讓我退錢,真是敲了一手好算盤,你說對不對?”
林舒蘭听出點意味,問道︰“這麼多人都是因為你說的這個理由要退錢的?”
劉楣點頭︰“是,全都是,太離譜了。”
林舒蘭問她︰“你這兒還有兩種藥膳包嗎,拿來我看看。”
劉楣立刻點頭,招呼伙計們去找,遞給林舒蘭。
林舒蘭拆開兩包藥膳包,兩個藥膳包里的藥材幾乎都研磨成粉,瞧不出原來的樣子。
她用指腹捻起些許藥粉,對比著兩堆藥粉輕嗅了嗅。
味道是有些許不同。
她有意想探求更多,想找出其中的不同之處。
忽然,他們所在屋室的木門被人從外頭敲響。
木門發出砰砰的聲響,太過劇烈,木屑從屋頂落下來。
“開門,開門,我知道你們在里面,開門!”
劉楣臉色一白,又想縮到角落去,咬牙罵道︰“真是一群瘋子,報官了嗎?”
伙計手握掃帚,緊張道︰“報了,官兵還在來的路上。”
門口動靜越大,劉楣拉過林舒蘭的手︰“舒蘭,你過來,別被這群瘋子纏上。”
話音剛落,脆弱的木門就被人從外頭強硬破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