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裹脅著熱風和鬧哄哄的爭吵聲沖進來,那群人憤怒的眼楮掃過在場的人,定在渾身僵硬、臉色煞白的劉楣身上。
他們知道劉楣是盛府的夫人,若是其他尋常事物,他們也便不計較了,畢竟是盛府夫人,輕易開罪不起。
但這可是藥館,藥館賣假藥就是在謀財害命。
他們將藥膳買回去,是要給家中人調理滋補身體的,是要緊事。
是萬萬不可以出差錯的。
談及家人,他們不可能再去思慮劉楣是哪家的夫人,怒氣上頭,一拍即合,浩浩蕩蕩的就過來了。
“別躲著,現在就退錢!”
他們一行男男女女高舉著手臂,面容憤恨,人群之大、氣勢之憤慨讓劉楣看得觸目驚心,臉色泛白。
她正抓著林舒蘭的手,穩了穩心神︰“你們打砸藥館,意欲何為?我已報官,等官兵過來,你們一個都別想跑!”
為首的男人沉聲道︰“我們不會跑,只是要你們給個交代,憑何你們藥館掛羊頭賣狗肉?剛賣假藥給我們,我們必須討個公道!”
劉楣厲聲駁斥︰“你們這群混賬,我行事光明磊落,你們這是空口白牙污蔑于我!到御史台前,我定要好好說道說道。”
男人拿著掃帚,將身前之物一掃而空。
劉楣心肝一顫,男人低吼著︰“就算官兵來了,我照樣要討回公道!”
話落,那群人竟然抬腳上前,竟是要將劉楣抓出來。
“你們不信,”劉楣將林舒蘭拉出來,“就問她,她是林舒蘭林大夫,前些日子皇上還嘉獎過她,第二批藥膳方子就是她寫出來的,是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林舒蘭是怎麼也想不到劉楣會將她推出來,當即擰眉︰“你作甚?”
劉楣哭聲哀求她︰“舒蘭,你就幫我說說吧,你可是照著陸尋雁的藥膳包寫出來的方子,怎麼可能有問題,你和他們說說,盡量拖延到官兵來。”
林舒蘭在軍營待了許久,面對這些凶神惡煞的人還能保持冷靜。
“新方子確實是我寫出來的,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你們莫要胡鬧。”
男人皺眉想了片刻,審視著眼前藍衣女子,觀眼前人氣度不凡、穿戴富貴,他猜測︰“你就是林太師的千金?”
林舒蘭抬了抬下巴,“正是。”
男人回頭看了眾人一眼,又轉回頭,眼楮一眯︰“是又如何?我家中老父日日都吃藥膳,昨日剛好將陸大夫的藥膳吃完,今日吃了你的藥膳,老父一口便嘗出問題,就算你是林太師府的千金,也該為此負責。”
又是這個陸尋雁。
林舒蘭眼神冷了些︰“陸大夫是何人我不知,我前些日子剛通過了太醫署的考核,只待下個月初便可進太醫署,你們不信我,去信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大夫?”
男人听到太醫署三字,眼神疑慮頗重,但他還算堅定︰“我管你是什麼大夫,我們要買的是陸大夫的藥膳,不是其他人的,陸大夫的藥膳就是最好的,是我唯一需要的,你們掛羊頭賣狗肉就是事實,退錢沒得商量!”
林舒蘭幾乎要氣笑。
此人說陸尋雁的藥膳是“羊肉”,說她的藥膳是“狗肉”?
簡直是愚不可及。
林舒蘭當即便變了臉,聲音冷淡︰“藥膳之間是有不同,但我敢肯定,我的藥膳就是比你那位陸大夫的好,你們得了便宜,便該收聲,過來藥館里鬧騰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男人當即也冷了臉︰“所以還是不肯退錢?”
林舒蘭容不得有人踐踏她的醫術,不僅踐踏她,還在她面前夸贊陸尋雁,真是可笑。
她爹是林太師,她不信眼前人就這麼蠢敢動她。
林舒蘭抬高下巴︰“是。”
她沒想到,話音剛落,男人一揮手,身後的人一哄而上,咬牙切齒地朝她撲過來。
林舒蘭眉頭一皺,後退一步。
男人上前一步,拽住她的手腕,“走,跟我去官府好好說清楚。”
林舒蘭未曾習武,氣力比不過眼前這男人,一下子就被拖著走了好幾步。
周圍鬧哄哄的一團亂遭,劉楣的聲音尖銳,林舒蘭被撞得左歪右扭,被男人拖出了藥館。
林舒蘭略略抬眉,便看見周圍人看著她瞪大了眼楮,抬起手指對著她指指點點。
“這不是那位林太師的千金嗎?怎麼在這?藥館賣的假藥和她有關系嗎?”
“今日盛府不是給林府下聘嗎,她怎麼在這里?”
男人拽著她說︰“走,跟我去官府!”
林舒蘭何時有過這樣的經歷,一時間氣得臉頰桃紅,渾身發熱。
她掙脫不開,好在她身邊時時有林府的護院跟著,護院學過三拳兩腳,自然輕易就將男人壓下。
林舒蘭深吸一口氣,壓住心中驚怒。
眾人目光猶在耳側,若再不做點什麼,她也就成了眾人口中幫著假藥的罪人了。
流言可怕,三人成虎,就算她是林太師的女兒也必須躲避。
今日是盛府下聘的日子,是大喜日子,無論如何,她都要將自己摘干淨。
腳側被拿下的男人不能被問責,必須好生供著,她示意護院松開男人。
而後朗聲道︰“藥館兜售假藥,我今日來就是為民請願,還請藥館老板退錢,還老百姓公道。”
護院不明所以,男人也幾乎傻眼,怎的她突然變了臉。
老百姓愣怔過後,就是抬手拍掌叫好。
“好!林大夫果然蕙質蘭心、一心為民,不虧當世神醫的稱呼!”
“不愧是林大師的千金,憂國憂民,好得很!”
“听聞這藥館是盛家的藥館,如今林大夫要與盛家兒郎成親,嫁進盛家,當盛家的兒媳婦,此番舉措乃是大義滅親,實在是可歌可泣,我等佩服!”
林舒蘭听著耳邊的夸贊,身心舒暢了許多。
劉楣被眾人壓著出來的時候,狼狽得不行,還听見了林舒蘭大喊的聲音,眼前當即一黑就要跪下來。
“舒蘭,你怎麼……”
林舒蘭轉頭望著她︰“劉夫人,民心所向如此,你不該再固執了,退錢吧,給老百姓一個交代。”
劉楣的手還被這群刁民束縛住雙手,腦袋亂糟糟的︰“什麼,不是說了不退錢嗎?”
林舒蘭眼神坦坦蕩蕩,竟是十分正直︰“我何時說的不退錢,你休要污蔑于我,劉夫人,藥館最重要的是信譽,你這樣做,分明是要失了民心,趁還有挽留的機會,速速給他們退錢,承認錯誤,好好賠禮才是。”
話音剛落,周圍人都是叫好的聲音。
官兵已至,為首的巡撫瞧見這般混亂的場景眼前一黑,又瞧見林舒蘭,眼前又是一黑。
他快步走到林舒蘭面前︰“林姑娘,您怎在此,可有事?”
林舒蘭搖頭,聲線英氣︰“我無事,我知你們為何而來。”
巡撫抓抓腦袋,為難道︰“藥館的人來說有人鬧事要卑職過來處理,現在這是在……”
林舒蘭眼神里透露出幾絲憐憫,道︰“無人鬧事,只是一群可憐人想討回公道,你們不必留在這里,請回吧,這件事我來為老百姓討回公道。”
巡撫听她這樣說,心里松了口氣,忙招呼弟兄們回去︰“那卑職便多謝林姑娘了。”
劉楣瞧官兵走了,徹底無望。
林舒蘭凜然大義,說要為老百姓做主就為老百姓做主,當即開了藥館的收銀櫃,將賬冊拿出來,一個個比對著將銀錢全還了回去。
這麼一鬧騰就過了一兩個時辰,眾人拿到銀兩轉身離開,圍觀的百姓也全都散了,只留下一片狼藉的藥館和滿眼絕望的劉楣。
林舒蘭得了好一通夸贊,正是身心舒暢之時,瞧見劉楣的樣子,便真的端起一副義氣當頭的模樣教訓她,竟是忘記了方才自己言之鑿鑿拒絕退錢時的模樣。
“劉夫人,不要如此目光短淺,不過是些許銀錢,不必如此小氣,你要知道藥館名聲最重要,唯有退錢才能挽回些許生意,我這樣做也是為了藥館考慮。”
劉楣望著她,眼神復雜,想問她為什麼臨時變卦卻又不敢,只能含淚點頭。
林舒蘭走了,徒留劉楣和藥館里的伙計看著七零八落的藥館悔斷腸。
才接手藥館沒多久,沒賺著多少錢,不僅要退錢,還要貼錢買那些已經賣出去藥膳的藥材,屬于嚴重虧損。
事實就像一個大巴掌狠狠扇在劉楣臉上。
鬧出這樣的事故,劉楣沒法繼續做生意,讓伙計關了門,各回各家。
林舒蘭回到林府,林府大院中擺放著百抬聘禮箱,樂師在旁吹鑼打鼓,媒婆一見到林舒蘭就眉開眼笑地湊上來。
“林小姐,快些進去吧,林太師和夫人就在里頭等你呢。”
林舒蘭望著院中的紅火,唇角輕勾,眼底倨傲,抬腳走進門里。
“父親,母親。”
林舒蘭生得像母親章夫人,母親年輕時瀟灑恣意,不服管教,林舒蘭也是如此,從小眉間就帶著股英氣瀟灑,不屈從于嬤嬤的管教,離經叛道不願學著做個端莊知禮的大家閨秀。
非要不顧世人言論去學醫,學成後又非要去軍營,引得章夫人好生擔憂,好在最後還是回來了,還是帶著功績回來的。
林太師與母女兩不同,他年輕時便有溫潤君子的美稱,人至中年依舊溫和儒雅、不疾不徐,對待奴僕也向來溫和從容,鮮少見他紅臉斥責,對老百姓亦是如此,他在民間名聲向來很好。
在林舒蘭回來前,林太師與章夫人便已听說了外頭些許流言蜚語。
章夫人一直以為盛府不是好去處,對女兒前程擔憂不已,她屏退下人,屋內只余他們三人。
章夫人說︰“舒蘭,此事你做得不錯,為林府掙得些許名聲,但盛府那頭多少是有些閑言碎語,今日又是盛府下聘的日子,本是樁喜事,如今也有些晦氣了。”
“從這些事就看得出來盛府實在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按理來說,盛府遠遠配不上你,”章夫人說,“母親再問一問你,可還要反悔,若你反悔,父親母親便豁出去老臉也要退婚,母親瞧著還有另外一個兒郎更適合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