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有了一個極其荒誕,又無比驚悚的猜測。
這個村子的詛咒,或許,不僅僅是“不能離開”。
而是……“不能死亡”!
或者說,不能以正常的方式,在這里死亡!
“陳師傅……”
林婉不知道什麼時候,湊到了我的身邊,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顫抖。
“你有沒有覺得……這個村子……太安靜了?”
我點了點頭。
是的,太安靜了。
除了人的聲音,我听不到任何別的聲音。
沒有雞鳴,沒有犬吠。
甚至連夏夜里最常見的蟲鳴,都消失了。
整個村子,仿佛一個巨大的,隔絕了所有生機的……盒子。
一個用詛咒和規則,打造的牢籠。
我們說話間,已經走到了村子的盡頭。
一座獨立的院落,出現在我們面前。
青磚,黑瓦。
與村里其他泥土房子的破敗不同,這座院落,看上去異常的……整潔。
甚至可以說是,嶄新。
院牆很高,將里面的一切,都遮擋得嚴嚴實實。
唯一的大門,是厚重的黑漆木門,上面沒有門神,沒有對聯,只有兩枚冰冷的,獅子頭形狀的銅環。
這里,就是下河村的祠堂。
“到了……就是這里了……”
老李頭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
他身後的村民們,全都停下了腳步,不敢再往前一步。
他們看著那扇黑漆大門,像是看著什麼洪荒猛獸的血盆大口。
我沒有停下。
我一步步,走到了大門前。
我能感覺到。
一股比斷龍河里的水妖,比那頭黃皮子,都要陰冷、詭異、龐大無數倍的氣息,正從門後,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
那不是妖氣,不是鬼氣,也不是煞氣。
那是一種,我從未接觸過的,充滿了墮落、瘋狂、混亂的……神性!
邪神!
我的腦子里,瞬間就蹦出了這兩個字。
我伸出手,握住了冰冷的銅環。
“吱呀——”
我沒有用力,那兩扇沉重的大門,卻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自動向內,緩緩打開。
一股混雜著濃郁香火和腐爛尸骸的陰風,從門縫里,猛地沖了出來!
風中,還夾雜著無數細碎的,瘋狂的,如同夢囈般的低語。
“進來……”
“進來……”
“獻上……你的血肉……”
林婉的臉,瞬間變得煞白,身體一晃,差點摔倒。
我一把扶住她,將她護在身後。
我體內的《天工開物•陰陽卷》,在這一刻,瘋狂運轉!
血脈中的傳承之力,化作一道無形的屏障,將那股陰風,擋在了外面。
我抬起頭,看向院內。
院子不大,青石鋪地,打掃得一塵不染。
正中央,是一座宏偉的殿堂。
殿堂的牌匾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兩個大字。
不是“陳氏祠堂”,也不是“李氏祠堂”。
而是……
“饗靈”。
以血肉饗食鬼神之靈!
我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我終于知道,我面對的,到底是什麼了。
饗靈殿。
好一個“饗靈殿”!
我看著那塊黑底金字的牌匾,胸中一股無名火,騰地就燒了起來。
泥瓦匠一脈,敬天地,敬祖先,敬的是規矩。
我們造屋,是為了讓活人安居。
我們修陵,是為了讓死人安息。
而眼前這個地方,卻處處都透著一股子,對生命,對規矩,最極致的褻瀆!
“陳……陳師傅……”
老李頭和他身後的村民們,全都跪在了祠堂的門外。
他們不敢進來。
一個個把頭埋在地上,身體抖得像是風中的篩糠。
“求您了……不要進去……會……會驚擾了‘老祖’的……”
老祖?
我冷笑一聲。
什麼樣的“老祖”,需要用活人的血肉去“饗食”?
什麼樣的“老祖”,會讓自己的子孫後代,永生永世被困在這片土地上,變成一群不人不鬼的囚徒?
我懶得再跟他們廢話。
我拉著林婉,一步,就踏進了這座詭異的院落。
“砰!”
我們前腳剛進去,身後那兩扇沉重的黑漆大門,就猛地自動關上了!
將內外,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院子里的陰氣,比外面,濃烈了十倍不止!
那些瘋狂的低語,更加清晰了。
它們像是無數條滑膩的蟲子,拼命地想往我們的腦子里鑽。
林婉的臉色,愈發難看,她死死地咬著嘴唇,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守住心神,別听,別看,別想!”
我低喝一聲,加大了血脈之力的輸出。
一股溫熱的氣息,從我握著她的手掌,傳入她的體內。
林婉的身體,這才停止了顫抖。
我抬頭,目光死死地鎖定在正前方那座“饗靈殿”上。
麻煩的源頭,就在里面。
我邁開步子,朝著大殿走去。
每走一步,腳下的青石板,都會亮起一道微弱的血色符文。
整個院子,就是一個巨大的聚陰陣!
它將整個下河村積攢的陰氣、怨氣、死氣,源源不斷地,匯聚到這座大殿之中。
大殿的門,是敞開的。
里面,黑漆漆一片,像是一頭擇人而噬的巨獸,張開了它的喉嚨。
我站在殿門外,停下了腳步。
我沒有立刻進去。
而是開啟了泥瓦匠的“望氣”之術。
在我的視野里,整個大殿,都被一種粘稠如墨的黑氣,完全籠罩。
而在那黑氣的最深處,核心的位置。
盤踞著一團……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巨大的,扭曲的,充滿了混亂與惡意的……光!
那不是陽氣的光。
而是某種,比最深的黑暗,還要恐怖的東西。
是那股“神性”的源頭!
就是它,用自己那不講道理的“規則”,覆蓋了這片土地,將我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化為了泡影。
“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我喃喃自語。
我深吸一口氣,拉著林婉,走進了大殿。
殿內,沒有我想象中的陰森恐怖。
反而,很空曠。
地面是光滑的黑石,牆壁上沒有任何裝飾。
只有一股濃得化不開的,陳年香灰和某種東西腐爛後,混合在一起的甜膩氣味,充斥在空氣中。
讓人聞之欲嘔。
大殿的正中央,靠牆的位置,擺放著一個巨大的神龕。
